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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叁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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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洛返回盐城,下午。次日玄武诞。
一路上她想了又想,除了挟逼子聿,让他吐露阴谋,没有别的办法。
若是他不肯说,必要时……甄洛握紧了剑,杀了他!
杀机既起,这一趟出手就有危险。
师傅说过,顶尖的杀手都会在每一趟出手前都作好不能回来的觉悟。
师傅收了三个徒弟,各具擅长,但都是冲着杀手方向培养的。三人之中,只有甄洛没有杀过人。
下山前,师傅除了说了那句江湖是她的话,还加了一句:当你能真正下手杀了一个人才算。
一个练武的人,无论他/她多么厉害,没有杀过人的话,在师傅眼中,离巅峰永远还有差距。有些人也许只有一步之遥,但那一步却是永远也跨不过去。
甄洛抬头看看渐斜的太阳,忽然觉得很迷惑。
自己准备拿温子虞的弟弟来祭剑?往后就踏上江湖一流杀手的道路?
若是以往,她必定会毫不犹豫的了结这段恩怨。欠的就应该还,被抢的就要抢回来。只是现在她却开始犹豫,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道不明理不清的情绪。
过往的世界单纯,非白即黑,现在她的眼眸中少了清澈,渐渐看到那灰。不过,那灰却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还是觉得要去杀温子聿。
或许子虞回来会怪她,可是若是让子聿干出大坏事来,倒霉的还不是子虞!
既然要杀人,便得提防连累旁人。
甄洛想去看霞衣,待天黑了才潜入镖局,没有惊动一个人。
霞衣坐在窗前发呆,见到她突然出现,眼神亮得好像要爆的灯花,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你瘦了好多。”霞衣突然迸出句话,眼圈跟着红了。
甄洛一阵奇怪,霞衣怎会担心成这样,难道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说:“没什么事,是晚饭没吃,饿的。”
霞衣忙说要给她下面。
甄洛推让不了,只得叮嘱:“我这两天茹素,忌油腥,不必放油。”
霞衣一震,缓缓回头来看她。终是转头去了。不一会儿端了碗一星油花也没有的面条来。
甄洛一边吃面,一边跟她说话。
平素话多的霞衣突然变得很寡言,只是听着她说,偶尔附和,自己都没有起过话头儿。
甄洛说了一阵,气氛始终活络不起来。想了想,突然说:“我二师兄明天跟欧阳家的小姐大婚,你想跟我一起去吃酒么?”
霞衣露出惊奇的样子:“欧阳家离这里颇远,赶得及吗?”
“我用走的,也只花了一天一夜,若是骑马,一定赶得及。”甄洛把碗放桌面上,“明天早上我来找你,一起去。”说着站了起来。
霞衣跟过来,“你今晚不在镖局歇?”
“不了,我订了客栈。”甄洛走了两步,回头,很不经意的说:“我回来的事情别告诉别人知道……我怕王府的人又找我去当差,这数日空闲还是我死命省出来的,不能又教他们占去。”
霞衣点了点头,轻声说:“那我明天一早备好马,就在院里等你。”
甄洛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能骗得她留在家里,不去凑那热闹,她蓦然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了下来。
而另一块呢?
她悄悄潜去云家。
屋子还亮着灯,灯下有人影对坐。
不知怎地,瞧着灯下那对人影,她却没有凑上前去。远远看了一眼,淡淡的,像是揪住心中的那个影子,生生抓出,放回灯下,摆好。以后,便与自己无关了。
她终于转身离去,几个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算是道别了,跟他,跟过去,跟那些青春年少。
也就这样了罢。
屋子里面对坐的两个人并不知道院子里曾经有人来过,曾经有那么一段悲欢在一个少女心中走马灯般轮转,消逝。
云煦坐在夏碧对面,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直到她眼里的惊悸褪去,转变为更复杂的神色。
“过了明天,你便自由,离开吧。”
“不,我还能到哪里去?”夏碧眼睛里瞬间充满泪,却倔强的说:“虽然我骗了你,可是从来没有出卖过你。”
云煦淡淡一笑:“承你盛情,子聿才放我一马,若不是你,云某也活不了这么久。”
“你都知道……”夏碧楚楚的看着他,幽怨的说:“可是你还要赶我走。”
“任务完成,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对吗?”
“合作?”夏碧的杏眼瞪得溜圆,她一向认为自己控制得很好,既能在主人子聿的命令下完成监视任务,又能够在云煦身边翰旋,双方都不致看出破绽来,却不料今日这镇日醉醺醺的酒鬼公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煦道:“你把我的消息卖给子聿,得他器重,我借你把该给的消息带给子聿,让他留我一命,正是合作愉快,皆大欢喜。”
夏碧觉得心脏拨凉拨凉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煦淡然道:“你虽是那人派来的,但也予我不少助力,平日也有侍奉的恩情,两相抵消。明日之后,你且去吧,过去之事一笔勾销,往后也不必再见了。”
夏碧一颗心沉到底,半晌方道:“相处半载,你对我竟无半分留恋?”
“这半载以来,我对你以礼相待,可有半分逾矩?至于怀孕一事,孩子是谁的,你与我心知肚明。”云煦淡淡道来,不焦不躁,词锋却如薄刃,轻飘飘的一句划过,夏碧要待片刻才觉得心脏伤口喷出血来。
“子聿毁我身份,害我兄弟,杀我爱妻,还夺我家业,我活到现下,便是为了这一天。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为难你,只望你此一去从头开始,莫再纠缠。”
夏碧听罢,身体簌簌一阵发抖,却不能抬动手脚半分,蓦地里,她尖声大笑起来。“好一个风姿若仙的春江公子,果真好会做戏的人。你真以为你那几下招式,瞒得过那人的眼睛!我告诉你,就算一心想报仇,你的那些准备,对他来说不过是孩儿戏,连他一根汗毛都碰不到。你不自量力想跟他斗,难道你不知道这盐城,甚至天下,就将是他的?”
云煦听毕这些言语,也不恼怒,只淡淡道:“只凭我一人,就算恢复了身份,要跟他斗也是不行。不过跟另外一个人一起联手,或许会有可能。”
夏碧止了笑声,瞪眼道:“是谁?”
云煦不答。
等到三更天,院墙忽然轻轻的响了一声,一道人影一闪来到窗前,轻轻敲了窗子三下。
云煦打开了门,一人闪入,纳头便拜:“大哥!”
云煦上去双手扶起,淡笑道:“此刻才到,可是已万事俱妥?”
来人长身玉立,油灯淡黄的光映在他脸上,跟云煦相似的眉眼,朱唇灿艳,一脸似笑非笑的得意神情,却是失踪数月的温子虞。
夏碧盯着他,她样子原本温婉动人,此刻被困又接连受到打击,早就失了平日的淡定模样,此刻见到温子虞出现,知道大势已去,一双眼眸红丝毕现,又惊又怕又恨,偏偏不能挣动分毫。
子虞眼里根本没看到这狼狈女人,只对云煦道:“万事具备,只欠大哥明日登台借东风。”
云煦淡笑道:“最无用的就是我,只得在台上帮你做折戏,你这么说是抬举了我。”
“怎么会!若不是大哥这次暗中设计,想必那子聿,那人的面目也不会揭穿得如此快。”子虞没认真说上两句话,念头一转,堆出个苦笑来:“不过我真羡慕大哥你登台,想我可没有这等千万人前出尽风头的机会。”
云煦摇摇头,“你身为留王,这里都是你的封地,你的百姓,你一呼百应,何必还求什么台上风光,真是舍本逐末。”
子虞摇头道:“要不是这贼子当年偷梁换柱,这封号还不是大哥你的……”
云煦摆手:“此后再休提此事,此次若能报仇,我此生足矣。”
子虞苦笑:“被套牢的最衰,这不该是我的偏落在我头上,你倒推卸得干净!”
云煦见他说得哀怨万分,将这不知多少人觊觎的地位说成枷锁一般,又是可笑又是可怜,只摇头不语。
过了片刻,想起一事:“子虞,我有个妹妹被那人囚禁在王府某处,明日若是混乱起来,须得防他杀人灭口。”
“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么?”
云煦苦笑:“是我的妻妹。”
子虞见他神情古怪,不禁调笑道:“看你这般模样看来是对这妹妹很是放心不下,要不要我现在就遣高手进王府给你搭救佳人?”
云煦想了想,缓缓摇头:“不必打草惊蛇,那人,应是不将她放在心上的。”
一旁夏碧忽然叫道:“你们说的可是甄洛?告诉你们,她早就教二公子杀了。”
两人一震,同时看向夏碧:“你怎会知道?”
夏碧冷笑道:“她是看过那戏本的人,又是知道留王失踪始末的人,以她那样聪明的人,不难猜到整件事情。现在落到二公子手里,计划实行在即,为免节外生枝,自然得先灭口!”
云煦脸色一变:“不可能的!她可是甄涪的妹妹呀!”缓缓后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怎会不可能,”夏碧喋喋笑着,宛如夜枭,“只要我加上一句,说本子是教她收起来了,藏来当证据,你说有什么不可能?”
“啪!”的一声,夏碧脸上一道掌印浮了起来。她狠狠的瞪过来,以怨毒的眼神诅咒打她的人。
子虞在一旁讪讪的收回手,“这女人太张狂了,忍不住就教训了。咳,失仪失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认识什么叫甄洛的女子,听到这女人说的话,突然就生起气来,突然就出手了。咳,打的是个女人,还不知道为什么!真是丢脸!
云煦冷冷的看着夏碧,眼神利如刀锋,“若你说的是真话,小洛因此丧命,我必要你下去给她陪葬。”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夏碧挑衅似的迎上他的目光,“你这没有胆量的伪君子!就算我死了,有甄洛给我垫背,我这辈子也快意的很!”
受挫的女人柔弱外表下掩藏的凶悍本性,蓦然暴露人前,那不顾一切的狠毒,像是柄双刃剑,伤人,也伤己。只是对于她,早就什么都输了,从人到心,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豁出去的吧。
一时间,她的锋锐刺入了两个男子的心,竟令到两人都兴起一种招架不住的无力感。
云煦想,难道这样果真害了她?一步错失,便是一辈子错失?
子虞却想,“小洛”这个名字很熟悉,我是不是认识她?为什么听到她可能丧命的消息,我胸口这里这么痛这么痛?我是不是错过了一些事?
油灯映照下,两个男子面色苍白,全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飞扬,踌躇满志,只是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