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露》锦秋词

10、第十章

　　甄洛找了间废屋，把温子虞关进去。

　　废屋里满是灰尘，子虞一进去就猛打喷嚏，还吭吭的猛咳，脸憋得通红，眼里水汪汪的满是委屈。

　　甄洛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那条待宰的黄狗，心一软，替他解了双手的穴道。“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去救霞衣。”顿一顿又说：“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把你收在这里比较安全。你放心好了，我会通知你的侍卫，就算我有不测，他们也会来救你。只是你现在可不能乱跑。”

　　她点了子虞双腿的穴道让他不能逃跑，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门窗，前后想想，该当没有遗漏的了，便出门去了。把门合上前看见子虞正瞧着她，见她回头，勉强堆出个笑来，朝她点点头。

　　甄洛合上门，心想这人本应恨死自己了，怎地还能笑得出来。“啪”的一声，推上了门闩。

　　她依着那张纸画的地图，找到城西那座山神庙，看门虚掩着，一脚踹开，人已冲了进去。

　　“唰”的一声，一张大渔网当头撒下，甄洛的身形快极，渔网落到一半她已冲过了头。迎面风急，几枝劲箭嗖嗖的射了过来，正是要把她给逼回去。好个小洛，不退不让，手中剑也不出鞘，左敲右拨，箭全让她磕地上了。继续往里冲，脚下突然踩了个空，她身子前仆，剑鞘离剑脱手往那供桌一撞，反弹回来，她空着的一只手往着这反弹回来的剑鞘一勾，人轻轻巧巧的一翻，脱出了陷坑。这几下子她使得兔起鹘落，眨眼之间已闯到供桌前面。

　　这庙破落多时，庙中香火早已断了，供奉的山神像也已金身剥落，露出灰泥来，很不待看。不过此刻面前的供桌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上面放着果盘糕点，三副碗筷，还有一壶酒。

　　甄洛提起酒壶，给三个杯子斟满了酒，拿起一个跟另外两个碰了杯，自己仰脸喝了下去。“咣”的一声，把杯子摔了，叫道：“我来了，放人吧！”

　　没有人应声，等了一会儿，甄洛手一僵，手里握着的剑“啪”的掉到地上。她撇撇嘴说：“还下药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作了！”

　　山神像发出沉闷的笑声来：“温子虞好像没有来。”

　　“你先让我见到霞衣再说。反正我都中了你们的毒，还有可什么忌讳的呢。”

　　静了一刻，山神像后面轧轧的响了两声，跌跌撞撞冲出个人来，正是孟大小姐。她抬头看见甄洛站在神桌前面，一头就扑了过来，“小洛！”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霞衣被迷晕了，又吓了一回，出了身冷汗，反倒退烧了。现在她抱着甄洛，觉得她身子僵僵木木的，急道：“小洛，你这是中毒了吗？你怎么这么笨，一个人来呢？”

　　甄洛笑了笑，轻推开她一点，弯身捡起了剑：“我没事。”

　　山神像后面那人“唉”了声：“你也学会骗人了。”

　　甄洛说：“不能总被你们欺负。”她牵着霞衣往外走。

　　“你要护着温子虞？”那声音追着她问。

　　“他是留王的兄弟，这趟镖也是留王授意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镖局就会像蚂蚁一样活活让人给摁死。你要动他，等他跟镖局没半点关系再说。”

　　两人正要出门，后面那声音忽然说：“可是现在已经迟了，他只怕已经完了。”

　　这是什么意思？甄洛眉毛一拧，脚下加紧了几分。

　　两人跑到街上，见到一群子人拿了水桶瓢盆的往一个方向钻，抓住个人一问，说是一间废屋着火了，幸亏是没人住的废屋，不过怕连旁边的房子也烧着了，整条街的人都忙着救火去了。

　　甄洛看了下那冒烟的方向，脸色一变。

　　霞衣忙说：“你要办事快去，这是在大街上，没人敢碰我。”

　　甄洛让霞衣先回客栈，自己飞一般往那废屋去了。近了一看，那屋子都几乎烧透了，烧坏的木头啪啪的往下掉，甄洛的心直沉了下去，门和窗都没有破坏过的样子，温子虞还在里面！

　　她夺过旁边一个水桶，从头淋到脚，湿漉漉的便往火里钻。救火的人猛的扯住她，一迭声的叫：“小哥，小哥，危险呢！就算有什么物事也不比自己的命重要！”

　　“里面有人哪！”

　　“没人，没人！”大家连忙说：“这门是反锁的，而且我们喊了好多声了，要有人早答应了！”

　　甄洛心里一堵，才明白自己千算万算，漏了一着。她是忘了解开温子虞的哑穴啊！他逃不能逃，连呼救也不能，这是自己活生生把他按在火堆里的。

　　她心里一急，四下一挣，把抓住自己的大伙都甩开了，听到“唰”的一声，衣服不知哪里被撕破了，也没空去看，双手护住头脸，纵身一撞，从那烧糊的窗户直钻了进去。

　　一进屋，烟雾弥漫，周身腾腾的好像置身于蒸笼里一般。甄洛睁不开眼，估摸着放下温子虞的方向，想摸着墙过去，手一伸，疼得倒抽口气，被墙烫出了一串水泡儿。

　　她猫着身慢慢往前挪，心里急得真是火烧火燎的，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武功再高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忽然脚尖一软，踢到个东西，她弯身一摸，心里扑通猛跳：“温子虞？”那东西软软的趴着，一声不吭。

　　外面救火的人大呼小叫起来：“小哥快出来啊！这房子要塌啦！”

　　甄洛忙把那人背起，烟雾中已不辨东南西北，咬咬牙，运起功力，随便往一个方向就撞了去。

　　众人正在大呼小叫，忽地听到“轰”的一声大响，一个大火球撞了出来，紧接着那面墙就酥饼一般崩塌下来。那房子本就烧得透了，这么一折腾，“噼噼啪啪”不住掉渣，“轰轰”连声巨响中，废屋塌成一堆，火星飞灰四下弥漫，站得近点儿的都被喷成了黑人。

　　众人吓得大叫着直退，有几个眼尖的瞧见那撞出来的火球还在地上乱滚，辨出是人形，连声呼喝，将手里提着的水便泼。

　　甄洛冲入时身上浇了水，没有怎么烧着，只是热得难受，倒是晕迷的子虞身上烧着了几处，她抱着他打滚，要帮他把身上的火压灭了。众人几桶水兜头泼下来，终是把两人身上的火都灭了。

　　甄洛见到温子虞双目紧闭，想是撞到了头，脸上黑黑的又是血又是灰，身上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有被火灼伤的痕迹，再一探鼻息，竟然……她大急，伸手按上他肺部，运气一压又是一提，谁知这么一弄，温子虞什么反应也没有，反而头一侧，嘴里喷出口血来。

　　围观众人这下都叫了起来：“救不活了！都喷血还能活么！”

　　“里面还真有人哪！多可惜哪，这么俊生的一个后生，这样就没了！”

　　甄洛咬咬牙，提衣襟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用手一捏，捏开温子虞紧咬的牙关，就上嘴去，长长度了口气。

　　一面又运功在他肺部按压。侧耳听听，过了半晌，才听到温子虞喉咙里“咕”的一声，好像是气管被堵住的声音。

　　甄洛知道他定是呛了灰进去，又度了一口气给他，然后将他身体翻过来，用力拍背部。

　　温子虞在火屋里头呆久了，早被那烟熏得背过气去，饶是甄洛内力深厚，又为他度气，几番折腾下来，才见他身体一抖，口鼻里喷出些黑灰，方才咻咻的开始喘起气来。

　　甄洛见他开始呼吸，知道他这条命算是救回来了，才算松了口气。只觉得筋疲力尽，手足皆软，不禁便坐倒下去。

　　围观众人有好心的都上来搀她，说要送她回去。甄洛一一婉言谢绝了，提一下气，弯身背起温子虞，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客栈去了。

　　温子虞始终没有醒来，软趴趴的像团泥一般贴在甄洛背上。甄洛一直讨厌这人，现在却害怕他永远不会醒过来。背上的人重得要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胸膛里酸酸楚楚的，异常憋闷的感觉。

　　顾墨等人正在客栈前张望，一见她冒头，立即迎了过来，要把子虞接下来。甄洛一让，“别碰他，他伤得不轻。”

　　一径进屋，将温子虞放在床上，烧伤的地方碰到实处，晕迷中也知道疼，蹙眉轻哼了一声。

　　“打点清水过来。还要干净毛巾。”

　　甄洛运劲于指，捏着温子虞的破烂衣服一抖，便像褪壳一般把衣服剥了下来。“嗒”一声轻响，一本烤得半黄的书掉在地上。低头一看，竟然是给他的那半折《朝露》。这时有风从房门进来，把书页子吹得哗哗直响。真不知道这人是怎样护了这本子的，自己的皮肉都烧得红了，这书页子竟然没有化灰。甄洛神思不属的一面想着，一面绞了把毛巾，轻轻按在那烧红了的皮肉上。

　　霞衣过来说：“小洛，你身上都湿了，快去换衣服，这里让我来。”突然看见她右侧肩头衣裳红了一片，“小洛，你受伤了！”

　　甄洛瞥了眼，“没事，可能是撞窗进去的时候让钉子刮了。”

　　“给钉子刮到才不会流这么多血。”霞衣急了，上来就夺毛巾：“小洛你还不去照料自己，我可要生气了！”

　　甄洛身子一动，正想站起来，忽然手一热，被温子虞一把拽住了。那人被灰喷的黑乎乎的脸刚擦干净了，露出红通通的一张脸来，慢慢睁了眼睛，清清静静黑白分明的，眼神亮的能照出人影来。

　　甄洛没想到他一醒来手劲就这么大，只怕用力挣脱会扯痛他伤口，便温言道：“把你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是我对不住你。现下你受了伤，不要乱动，等我换身衣服再来看你的伤口。”

　　温子虞愣愣的看了她半天，张口道：“你是谁？怎么说对不起我呢？”

　　“……”甄洛镇定了下，看着他眼睛，缓缓说：“我姓甄名洛，大家都叫我小洛。你是我的……朋友。”

　　她说这话时，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温子虞如果再想耍些什么花样，骗不过她的眼神。但是她只看到那双眸子坦荡荡的好像面镜子一样，里面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脸。温子虞怔怔的说：“甄洛？那……我是什么人？”

　　甄洛觉得一阵眩晕，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是我的朋友？你不是骗我的吧？”温子虞狐疑的问。“要不你怎么不肯告诉我是谁呢？”

　　“她为什么要骗你！”霞衣过来，一把扯过甄洛的胳膊：“她为了救你把自己伤成这样，快要连命都丢了，你还不信她！看我大个耳括子赏你！”

　　甄洛忙止住霞衣的动作，“别，我看他的头部有伤，可能撞着了。救他的时候，他呼吸都没了，太久没有吸到气脑袋会受到损伤的，我看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正说着话，外面院子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有人一边进来一边大声嚷嚷：“公子回来了吗？”正是那两个侍卫。

　　“这两个人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才冒出来，还当什么侍卫呢！”

　　“小洛，现在怎么办？”

　　“让我想想……”甄洛觉得头痛，习惯性的想去揉额角，一动，却发现手还抓在温子虞手里。

　　温子虞抓着她的手，脸不知是否被火烤过，一直是红红的 ，眼神竟然有点怯怯的。他低声说：“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你是我的朋友，还不要命的救了我，无论你说些什么，我都相信。”

　　“那好，你现在给我装睡。无论谁跟你说话你都不理，只有我叫你你才醒来。”

　　“好。”温子虞果然乖乖的闭上眼睛。甄洛刚松了口气，打算去对付那两个侍卫，突然听见他低低说：“我可能真的会睡着了，你可要记得叫醒我。”

　　“……你放心，我会叫你的。”甄洛心里说，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在火海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