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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八章 情意生迷惑 ...

  •   第二日一早,我们便自寒冥谷开拔启程了。

      我,不过一个公主。父皇后宫中,与我一般的,尚还有两人。而此番父皇授意,大军迎接,已大费周章,声名在外,有些超乎寻常之理。若一路行进,再大张旗鼓,显耀于外,势必授人以柄,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试想想,在千里之外,尚有人暗杀于我,这回到京师,陷阱恐怕更是不计其数。在征得外公和师傅的同意下,我们决定绕开官道,从荒僻山野,前往京师。虽然,这样一来,路途辛苦些,但于日后境遇,绝对有益无害。

      外公此次带军前来,本为我特意备妥一辆按制公主出行专用马车,然,虑及师傅身体方愈,便将其让与师傅。起初,师傅因例制之故,坚决不肯,但在我威逼劝诱下,终于同意,到达京师前,乘坐其赶路。

      我们沿着僻野荒径行进一日,当夜黄昏,便在一干涸的石滩上歇宿。

      晚照如玉,余辉淡淡。霞光清丽,渲染天宇。

      白色石滩,如白霜皓雪,又似一抹素带,长铺于苍翠山脉间。在道道柔柔的金红光茫照耀下,泛起一层彤彤光晕。

      朔朔寒风,随着残阳西落,而越发猛烈,如利刃割面,若冰刀捅心,冷入神髓。

      外公此行,原本未做露营打算,故而并未携带营帐,考虑到长滩夜冷,将士们露宿荒野,虽有篝火取暖,但也颇为寒厉。故而,吩咐下去,将士们除了食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外,可以就近打猎,但不得扰民。

      外公和师傅,是与将领们一同食宿的。本来,他们意欲让将士们为我张罗,但思及大家旅途劳顿,便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坚持自己操持。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不希望别人说我方恢复公主身份,便大拿架子,指使他人。况,那些本是将士,按例,也没有服侍公主之理。

      目送外公和师傅离去,心下却不由开始盘算,今夜如何能填饱肚子。

      说实话,我是不会烧火弄食的,原本可倚仗含月,但因为虑及师傅身旁乏人照料,便将其派至师傅处了。如此一来,这一切只能倚仗自己了。不过,好在还有凌杰和哥哥帮忙,我想自己当不致于饥饿一夜吧!

      思定之后,我便冲身旁的凌杰,有些呐呐地说道,“你,会弄那……”说着,不由用手比划起篝火的模样来。

      非为辞穷无法表达,而是因为羞于启口。

      起初,凌杰似不明我意,那双泛着莹红落辉的黑眸,满是莫名。转而,他眸子一亮,似了然我意,忙点点头,“嗯。”

      “那我和哥哥,去寻些野味,你升火,如何?”微笑轻语,客气征询。

      就在这时,一个谑笑的声音,自不远处,随风而至。

      “公主,这般分派,怕是拙于弄火吧?”

      侧首一望,方才影踪全无的上官旭,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了近旁。

      他拎着几只已剥了皮、弄得干干净净的野兔,款步而来。那黑亮如子夜碧湖的眼眸中,几许讥嘲,几丝笑意。

      白他一眼,就要举步,谁知他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起来。

      “公主,让在下为你烹制一顿丰美佳肴,到时回得京师,可让陛下一同表奖我!”嬉笑浪语,暗含讥嘲。

      我冷冷一笑,“上官公子,太傅幼子,皇后亲侄,我一个养于山野之人,何敢劳驾?”说罢,拉上哥哥,便欲离去。

      上官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意。”说着,他将那几只兔子在我面前轻轻晃了晃,“不过,这远近数十里,如今恐怕连根兔毛也寻不到了,更别说别的!”说罢,轩轩眉,戏谑地瞧着我。

      他之所言,当不会差。那么多将士露宿荒野,又有不准扰民之令,必是都去打猎,准备野味,以取暖度过今夜。而今,再去,定是难以有所收获,况就算有,也不过是与将士争食,这般所为,岂非已违背我先前之意?况,转念一想,他既要献这殷勤,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思定之后,不由侧眸,冲哥哥使了使眼色后,宛尔一笑,“上官公子,既然大力推荐自己的厨艺,我又何苦扫兴?”说着,环望一下哥哥和凌杰,“不过,我师兄和凌杰,也颇为饥寒劳顿,如今我有了享用美味的机会,自然也不能弃之不顾,是吧?”

      上官旭旭一听,微微一笑,“无妨,无妨,乐与人分,当倍乐。然,不知可否劳公主大驾,帮一帮忙?”说至此,他前行数步,来到我身旁,上下打量一番,“如此一来,在下便既能有幸为公主烹制一顿美味,又不违背公主方才坚持自己动手之本意!”

      嬉笑的言辞,已倒将我一军,由不得我反悔。本是要捉弄一番上官旭,孰知却被他使计,将自己也套了进去。

      恨恨地白他一眼,气鼓鼓地向石滩外的密林走去。

      上官旭得意地一笑,将手中的兔子,扔给哥哥后,也急步跟了上来。

      “雪雪,分别多时,可想我?”上官旭又恢复了往昔的轻薄之态,浪语调笑。

      我斜眸,横他一眼,冷笑道,“想。昨夜想了一晚。”

      “哦?”上官旭嘴角轻扬,一抹似笑非笑之意,隐现脸颊。那双温润似墨玉的眼瞳,漫漾起几许意味深长的探究。

      我扬扬眉,漠然逼视,沉声说道,“在想你既与那幕后勾结,却又为何假扮好人,救我师傅,在想你上官家,本恨不得我死在那荒郊野外,却为何又要暗通信息与父皇,出兵救我!”

      上官旭黑眸一暗,恍如子夜,然,溶溶笑意,依旧了然其间。

      “雪雪,冰雪聪明,自是知道我上官旭,不会做那般有害于雪雪之事。”说着,他紧走一步,到得我身旁,低语道,“方才那般戏言,对我说,倒也罢了,切莫随意道与他人!”说至最后,语气低沉,劝诫之意,彰显无疑。

      心下虽知他此语是为我好,可是面上依旧一沉,“道与不道,与你无关!”说罢,一提气,朝那密林中飞去。

      松林隐蔽,昏昏然,寂寂然。若轻纱,若薄云般的烟霭,自树林深处,渐渐漫起。绿林更深,幽邃更沉。

      寒风冷厉,拂过松涛,奏起一支支婉妙山歌。

      本是来此寻觅干树枝,却因方才之事,气闷于心,已无绪继续,只是随意地践踏着那满地枯枝。

      “吱嘎、吱嘎”,“嘭哧、嘭哧”,一阵乱响。点点刺疼、生硬之感,自脚底传来。

      “雪雪,有气别这样撒,小心弄伤了脚!”上官旭一面俯身挑拣着树枝,一面凝笑戏语。

      听着,心一沉,紧皱眉头,正欲冷声呵斥,刚张嘴,却又觉得他的话,似乎并无可责之处。

      胸中憋闷之气,顿时膨胀,似要破胸而出,却又寻不到出口,似将喷发的火山,却被堵住了火山口。

      气恼地瞪他一眼,便撇过头,弯下腰,一阵猛拾树枝。

      因为正在气头上,也不管那些树枝是干是湿,是顺溜还是多刺,只是一咕脑地往手上送!

      就在这时,一阵“蟋唆”声,自不远处传来。

      满肚子憋气的我,根本无心理会,只是继续俯首拾枝。

      转眼,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乍然响起。

      “臣贺光,拜见公主!”

      朗朗的声音,在这片静谧的松林中,在那低沉、婉转的枝摇风动的声音中,好似平地惊雷,异常响亮。

      心一惊,手不由一滑,一抱树枝,顿时散落一地。而手指,也为那枝上芒刺,给划破了。

      点点刺疼,立即自指尖传来。

      正不知如何发泄心中怒火的我,猛地一下直起身子,循声而望,只见不远处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领着几人,施礼跪拜。

      他们的身影,似根引线,立即将我牵至清明之处。方才那激越彭湃的心绪,顿时柔缓不少。

      那贺光许是瞧见我满怀的树枝散落,料知方才惊吓了我,故而启口致歉,“惊扰公主,多有得罪,万望宽谅。”

      虽相距不远,所幸夜色已起,林间昏幽,难见面色。

      暗自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方尽力平静地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无关你们。忙自己的去吧!”说罢,又俯下身,将那坠落一地的树枝,悉数拾起。

      一根一根的拾捡间,心下惊觉:素来清明、理智的我,为何遇到上官旭,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致失态之势,屡屡发生?

      沉思细想,却依旧如堕迷雾,难解一二。

      不觉间,手中已经又拾了一大堆树枝,沉甸甸,已略有些吃力。

      轻叹一息,也不管上官旭,径自向密林外的石滩上,走去。

      出得密林,驻足仰望。

      苍穹深邃,寒月如霜,银辉流泻,雾霭渐起。石滩白练,如素如缟。

      远远望向将士驻扎之处,只见篝火无数,轻烟袅袅。

      那无数明黄,耀灼于苍茫夜色下,熠熠于连绵青黛远山前,似吸取了日月精华之宝石,又似万千萤火。

      突然间,我竞产生了种奇异的感觉:周遭的一切,竟是那般陌生。世事红尘,不过过眼云烟。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前往那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京师,去认什么高高在上的父皇?去查撤什么十几年前的冤案?冤案昭雪,佳人已逝,于生人不过良心安慰,于死人毫无裨益。而那什么荣华富贵,更非我所期望。身外之物,无可留恋。

      但,转眼,我又回到了现实中。不管心中如何疏离那一切,前往京师,觐见父皇是必定的。不论我如何不喜欢那阴谋无尽,险恶丛生的皇宫,可那里终究是必须去的。因为既便我以为一切无关,但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不会如此想。他们必穷追不舍,直至我完全消逝在这红尘中。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而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我翩纤的思绪。

      “雪雪,如何这般落寞?”

      回眸一望,上官旭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了身旁。他眸深如海,明辉熠熠,眉宇轩朗,却又隐着一抹难见的真切。

      习惯了他戏谑放肆模样的我,不由一怔。转眼,漠然地凝望片刻,便回首举步前行。

      一直坐于石滩上,等候我们的哥哥和凌杰,遥见我,立刻起身,奔了过来。

      深叹一息,无声地将怀中树枝,递给凌杰后,对满目深凝忧色的哥哥,轻声说道,“哥哥,一会儿你们用吧,我去休息了!”

      “雪儿,怎么了?”哥哥上前一步,关切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有点累。”说罢,径自向我的宝驹行去。

      取下白色大麾,披在身上后,便席地盘坐,阖目运功了。此番修行,非为急于修炼,只是希望借此能摈除心之杂念。

      寒厉的隆冬,冰冷的石滩,虽不如寒窖,却也是修习寒冥功的上好之处。

      近些年,我的寒冥功进步缓慢,自前年练到八层后,便再难突破。如今,哥哥早已修炼到了十层,而我却依旧徘徊原地,止步不前。

      不觉间,神思飘离,心空渐宁,凡尘俗事,全都暂时消逝不见,人,已完全进入了清空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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