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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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濯离开临淮候府后没有回家换掉脏掉的官袍，而是径直去了大理寺。
因为已经酉时，衙门已经散衙，除了轮值的衙役，大理寺内已经没什么人了。
杨大人匆匆进门，正赶上谌襄要出门。
谌襄：“荷卿兄？”
杨濯：“周乔在何处？”
谌襄甚少见杨濯这般匆忙，不敢怠慢，忙道，“周司直还在孙照磨处整理卷宗……”
话还没说完，杨濯已经走远了。
谌襄惊奇不已，杨濯的淡然若定已经深入人心，似这般匆忙的时候少之又少。
郭少卿下午才当着他们面大大夸赞了杨濯办案神速，短短半日就拿到了嫌犯，人证物证动机样样具全，昨夜震惊京城的五起毒杀案究其源头竟然源起一桩情杀。那冤死的罗绮生和刘大福也就罢了，因为牵连到了临淮候世子，案子才变得复杂起来，然而杨濯迟迟不在大理寺开堂审理定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变数？
杨濯找周乔办的事一时半刻无法有结果，索性也留下来查阅过往几年的毒杀案件卷宗，希望有所启发。
待天色黑尽后杨濯想起来跟陆炳的约定，与周乔交代几句，留他在衙内继续干活，自己回家换了一身便服，连晚饭也未来得及吃便往城北方向赶去。
可怜杨濯一日内城南城北奔波，倒是陆炳下午休息了半日正是神采奕奕。
他们二人的查案时间看似相左，却奇妙地互补了起来。
与陆炳的雷厉风行相反，杨濯查案更似春风化雨，看似不痛不痒难以搔到紧要之处，实则秋毫在目，然后在一团乱麻中轻轻巧巧拎出那根线头，还事实真相于大白。
百花巷并非真的叫做这个名字，它本来的名字乃是白桦巷，后来才渐渐被改称为“百花巷”，一来是谐音相近百姓误传，一来是因为这一地段暗娼聚集，家家有“花”，岂不正是应了“百花”之名。
明朝设有教坊，归礼部掌管，那都是合法的烟花之地，妓子们挂牌接客毫无忌讳。这样的状况下按说私娼是没有市场的，但坏就坏在，教坊是什么人都收，但凡那些犯了事的大小官员动则家眷充入教坊，姿色参差不齐，良家子入乐籍大多又不通情趣，让人乏味。私娼就不同了，私娼不仅价钱便宜，姑娘也大多美貌，床第间也更放得开，是以私娼屡禁不绝。
但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他们对这些暗娼了如指掌，更有一些眼线暗藏其中。
在陆炳带路下，二人畅通无阻来到了一户偏僻的酒家。
风韵犹存的老鸨迎了出来，一看来了两个年轻的公子哥，一边暗暗估摸对方的身家，一边赞叹两人的外表。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长成这样好看的也需要来嫖，尤其是那个文质彬彬的，眉间那颗痣可真是妙，若是长在自家姑娘脸上那可绝了，但凡这样的眉中痣一颦一笑媚态自生，最是勾人，可惜了长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老鸨一扭身关上店门，“两位公子都是周老板介绍来的，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我家的姑娘要这个数。”伸手就是一个手势。
一个姑娘一两银子，两个那就是二两，不过看这两位穿着讲究，老鸨一口要了五两。
却是对着杨濯摊出手掌。
这老鸨眼睛利，一看陆炳冷得跟块冰似的，眼神也犀利让人害怕，一看就不好唬弄，倒是杨濯一看就是个嫩雏，样子也和气，柿子嘛，自然要挑软的捏。像这样的贵公子哥多半是来打野尝鲜又不了解价钱，能敲一个是一个。
这倒不能怪陆炳，他虽未穿那身人见人怕的锦衣卫官服，经年养就的肃杀气息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这老鸨子怕他那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是存的什么心思，陆炳一路落后杨濯半步，隐隐以他为主的样子，见这老鸨漫天要价却不加干涉，只在一旁旁观，似要看杨濯如何应对。
单纯的杨大人的确不了解暗娼的行情，为了查案，虽然十分心痛，还是付了五两银子，“我们要见留仙姑娘。”
老鸨喜滋滋接了钱，闻言一愣，“只要一位姑娘？”
杨大人点头。
老鸨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生意还是要做的。几经变换后又看了一眼陆炳，不敢怠慢，将二人往内院深处一排厢房处领去。
老鸨暗暗擦汗，这一男玩二女的她见过，两男用一女的还真没见过，看不出这公子斯斯文文的，口味竟然如此不同，不过看那公子不大像那般勇猛的，倒是后面那位……莫非……
杨濯陆炳跟在老鸨身后，自然无法看到老鸨此刻扭曲的表情。
院子小，三人片刻就到了。
老鸨领二人到最后一间厢房外，屋内亮着灯，留仙今夜已经接了三个嫖客，这最后一单竟然还要伺候两个，也是不易。
“仙儿，客人来了，还不开门迎着。”
屋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仙儿正在梳洗，妈妈稍待。”
十息过后房门打开，一双白皙的纤手扶住木门，探出一个青春美丽的少女。
一看是两个男人，也不禁一愣。
老鸨：“客人来了还不请进去，愣着做甚？”一转脸又朝陆炳道“我家仙儿稚嫩，望公子略加疼惜。”
又暧昧地看了一眼杨濯，这才退下。
杨濯觉得有些古怪，看一眼陆炳，陆大人却已经迈步进了房内，杨濯只得跟上，顺便关上了房门。
留仙虽然不情愿一口气接两个恩客，但看杨濯陆炳二人一个温柔清逸，一个高大冷俊，也不禁荡漾了几分，往床边靠去，摆出一副无声邀请的姿态。
像留仙这样的私娼身份低贱，并不能像教坊司里的紫红头牌般自己挑选客人，通常来照顾她生意的都是些贩夫走卒，又粗鲁又丑态，几时见过像杨陆二人这样年轻俊美的，一时间竟然春心萌动。
却见高大冷俊那个往太师椅里大马金刀一坐，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
温柔清逸那个则在房内四下查看，最后走到梳妆台前开始仔细翻找着什么。
这番做派断然不会是寻常嫖客。
见杨濯动自己的东西，留仙怎么也坐不住了，收起媚态冷声道：“两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莫要以为留仙一个弱女子就可这般欺人太甚。”
这时杨大人已经从一个梳妆匣内翻出一个青瓷瓶。
“找到了。”
留仙闻言站起，脸色难看至极。
杨濯将那瓶子递给陆炳，转向留仙道：“在下大理寺丞杨濯，有些事想要询问姑娘一二，望姑娘如实交代，否则进了锦衣卫，恐怕是有进无出。”
锦衣卫陆大人眼角微抽。
留仙看了看陆炳，见他冷冷看向自己，不由得信了七分。
留仙：“杨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女子是安分守己的平头百姓，哪里有大人要知道的东西？”
杨濯：“孙黑一案，不知姑娘可有听说？”
留仙：“当然，街头巷尾哪个不在说他毒死了好几个人，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濯：“那姑娘可知，毒死那些人的毒药便装在一个青瓷瓶中，不巧，姑娘的卧房中，正好也有这样的一个瓶子。”
留仙面色大变！
留仙：“大人，真的不关小女子的事，小女子只是卖给孙黑一瓶壮阳药，根本无毒的呀！”
陆炳：“有毒无毒一验便知，你可以不如实说来，不过我相信在锦衣卫诏狱中我会听到实话。”
锦衣卫诏狱的凶名在外，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
留仙被陆炳此言所吓，竟然哭了起来，“两位大人明鉴，此瓶内的药粉的确有毒，不过都是不致死的。”
杨濯忙问：“为何会有毒？”
留仙：“大人有所不知，这样的东西风月场中向来常见，譬如砒霜一类，许多姐妹都拿来饮用，只要量少，人不会死，还会更加娇艳动人。那壮阳药粉里也添了毒，那日孙黑来找我，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就是不能成事，我看他可怜，才卖给了他一瓶，并不晓得会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说罢痛哭起来。
锦衣卫办案最重隐秘，那个青瓷瓶作为重要物证自然不为外人所知。
因为留仙并未销毁此物，倒从某种方面摘清了她的嫌疑，杨濯扯了锦衣卫的虎皮诈她，不过是想得知此物来源罢了。
陆炳：“那药粉里参的何毒，你又是从何得来这东西？”
留仙：“我也不知，只晓得这样的东西肯定有毒，这药粉是一个姐妹给我的，说万一遇到客人不举的可以拿出来助兴。”
杨濯：“你那姐妹现在何处？”
留仙：“她之前遇到贵人，愿意替她赎身，早已不在院中了。”
杨濯与陆炳对望一眼，两人皆深深感到此案的棘手。
就在此时隔壁厢房传来叫骂动静和女子的尖叫声，却是一干嫖客在床上被捉起，尽数被褚青等人赶到了院中。
杨濯陆炳二人打开房门走出，入目便是十来个赤条条的丑陋躯体，因为是从娼妓身上捉起来的，自然是没有穿衣。
杨大人秀眉紧蹙，撇过头去。
老鸨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她刚送完杨濯陆炳二人到留仙处回到酒馆大堂，不知何时原本关着的大门洞开，店内竟然悄无声息坐满了锦衣卫，一个个彪炳凶悍，目光森冷，老鸨见状三魂七魄早已吓死干净。
陆炳得知孙黑那小瓶来自留仙时便已着人暗中守住此地，便要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接触留仙，到晚间才与杨濯前来审问。
这些倒霉鬼只能说是顺带一查。
不过这些宿娼的人中还真有当官的，大明律官员宿娼乃是重罪，虽说只是小鱼小虾，也算无心插柳了。
这番话暂且不提，因为要验那小瓶中的药粉，杨濯跟着陆炳回到了北镇抚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留仙的那瓶药粉中的确有微量刺激人兴奋的毒药，但却并非马钱子。
与此同时，江旒派人查访顺天府药铺医馆的事也有了结果。
江旒的表情有些兴奋，又有些疑惑，十分怪异：“大哥，杨大人，近日卖出的马钱子都悉数追查到了去处，只有一笔没有下落，是城东归仁堂卖出，买的人是，郑二。”
是死掉的那个郑二？！
屋内的气氛十分凝重，就在江旒说出这句话后，杨濯和陆炳同时默认不语。
他们不说话谁也不敢出声，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就在一片静默的时候，两人同时站起身来。
杨濯看向陆炳，唇角微微勾起，“我想到了一个人。”
陆炳：“柳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〇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