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天丹鬼童》酉时

9、试丹会

　　早晨的时候，船行至芜江。江面起了雾，一直不曾散去。阿奴追逐着鱼群，捉了几条上来，收拾了煮汤。羊道长还撺掇他弄了一大把莼菜上来，阿奴老大不情愿的。
　　老羊倒是感慨万千：“啧啧，当年芜江一战就是在这儿吧？巫河大仙率领一众内丹派把逐辛逼到岸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
　　他感慨也就算了，还一边搓着脚底板，看得阿奴怪恶心的，把炉子锅子端的老远，不想挨着他。

　　竹十一醒来的时候，先闻着了汤水的鲜味，而后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正是花无常与阿奴在说昨夜那一战。
　　阿奴奇怪地问：“枯骨丸是不是叫潮气泡坏了？昨夜与蜈主对战时，怎么丝毫不起作用？”
　　花无常将他这个猜测一口否了：“不会。枯骨丸你还不知道？外面那层蜡壳不剥，百年也不腐。嗯……许是被他躲开了。”
　　阿奴仍是犹疑：“若躲开了，枯骨丸会落在原处，可我看蜈主经过的旋梯落脚点只有木屑。”

　　他这么一说，花无常也有些疑惑起来，两人便不说话了。
　　倒是羊道长插嘴：“枯骨丸可是个厉害东西，内丹派最恶心这个了，三年前就因为它，花爷都叫试丹会除名了吧？”

　　竹十一身上还穿着新鲜的大红色衣裳，一看就是红袖恶俗的品位。她一只脚正踏出船舱外，听到这句脸色一变。
　　羊道长发现她过来了，连忙一捂嘴，不说话了。

　　剪绒就是中了枯骨丸才死的，竹十一就是因为剪绒死了才跟花无常撂狠话，说要把他剁碎了喂狗的。
　　花无常踹了羊道长一脚：“谁让你提这个的？”
　　羊道长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还是阿奴老老实实地问：“竹姑娘来喝汤吗？”
　　竹十一却隔着羊道长对花无常道：“我想学外丹派的本事。”
　　阿奴听了眼睛一亮：“芳主，快答应。”

　　花无常眼睛转了转，却笑了：“那你要把我剁碎了喂狗的事怎么算？”
　　“……”竹十一沉默了一阵，咬了咬嘴唇道，“我要找到剪绒。”
　　花无常翻了个白眼：“是，你找到她再弄死我？用我教你的本事弄死我，这我可要伤心死了。”

　　竹十一很不擅长说服别人，皱着眉想理由：“不是有不离契？我学了本事才有用，不然你救我做什么。”
　　“我昨天不是说了，救你是为了恶心空雾山啊。而且你根本不顾忌不离契吧？”花无常笑嘻嘻地说，“那天你把我踹下水，我就知道你不怕死，对不对？不行不行，你总得给我个保证，不然我怎么能收了你入我荼蘼谷呢？”

　　竹十一也不知怎么反驳，站在那里颇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花无常给她下套。
　　“说。”
　　“咱们俩结个缘呗？你看，你要是跟我结缘，我什么都教给你……”

　　话还没说完，银蟒就像一支箭般射了过来，花无常连忙后仰着躲过去。等他直起身子来，竹十一已经转身走了，银蟒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羊道长笑得快抽筋了，“花爷也忒丢人了……”
　　阿奴捂着脑袋，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花无常连忙追上去：“你别跑啊，我就随便说说，这不是商量么。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想跟我结缘的姑娘有多少……”

　　羊道长捂着肚子小声问阿奴：“多少？”
　　阿奴还想在老羊面前给花无常找回点儿场子，板着脸道：“我们出来这一路上，仰慕芳主的女子甚多。”
　　“真的假的？他不会是打着教人家丹符之术的幌子骗人吧？”
　　“自然不是。”

　　然而船上就这么屁大一点地方，另一头的花无常还在给阿奴打脸：“那你到底想不想学啊？丹符之术没我不会的，你这是捡便宜了知道吗？”
　　“我不结缘。”竹十一黑着脸道，银蟒在她胳膊上游了一圈，银色的光芒显得很有攻击性。
　　“好好好。那算了。”花无常轻易地放弃，好像真是只说了个笑话想占便宜似的，“我教你，你不杀我，成交吧？”
　　竹十一不知他执着个什么劲儿，便对他道：“……我本就杀不了你。”
　　“那谁知道呢。”花无常眯着眼睛，“你从前本事那么好，琴抚本来也杀不了你的，不还是叫他剖了内丹？”

　　他话音未落，就见银蟒笔直地在眼前闪过，只余一道银光烙在瞳孔上似的，银蟒抻直了变成一把剑，横在了他脖颈间。这他才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
　　银蟒如一条蛇，也有鳞片和骨骼，一节一节都是活动的，成剑的瞬间每一寸构造都要重新结合，一环环扣成一体才能无比坚固，重新结合的声音就是噼噼啪啪的，然而这个过程太快，听见声音的时候，剑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
　　花无常却享受着脖子上的凉意，笑着说：“看吧，这么快的手，你天生就该是外丹派的人。”
　　竹十一到底不能真伤了他，一时的怒意过了，也只有恹恹地收了银蟒，不想再跟花无常说话了。

　　“阿奴！”花无常高声叫道。
　　羊道长一缩脖子，戳了戳阿奴，低声道：“快去快去，一会儿真打起来，咱们可要倒霉。”
　　阿奴倒是不怕，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羊道长便接过他的手摇橹，他也不好好摇，摇两下，喝两口汤，吧唧着嘴一脸享受。

　　阿奴将他一直背着的大箱子打开了，取出许多瓶瓶罐罐和一些符纸，整齐地码在了地上。
　　外丹派的人，多数都有个自己的箱笼，他们自身的灵力有限，必须记住外物的力量来战，衣兜里装不下的，只能背在箱子里了。

　　外丹派的工具包里，无非就这么几样东西：丹，药，丸，符。符纸最简单，记住了咒决画上去就是了，风火雷电水土不一而足，高级一点的还是锢身符，瞬身符，画起来就复杂多了。而那些丹药丸都是装在瓶子里，外人看来它们长得极相似，可一旦弄错了就要出大事。

　　外丹外丹，顾名思义，就是用外物炼丹。丹是最要紧的东西，材料多数都很稀罕，各家炼法不同，炼出来的丹也是五花八门，像长生丹这种都可以拿来做流通货币了，就因为它是流传最广泛效果最实用的一种。
　　至于药，与丹是不分家的，丹药丹药，都是好东西，治病疗伤养气血，没什么特别的。
　　要说特别，还是丸类。

　　阿奴与蜈主打斗的时候用了枯骨丸，剪绒也是死于枯骨丸，听着叫人害怕，看着却就是个普通的灰褐色蜡丸，只有遇到火才会化掉蜡壳，随即腐蚀衣服，黏贴在肌肤之上，而后进入血脉，如附骨之疽。
　　这是个十分难缠的物件，也是外丹修道者行动时最重要的道具之一了。
　　举凡邪祟妖物，只要有灵力经脉，就都会受枯骨丸的影响——经脉阻滞，气血不顺，纵是有灵力也发不出来，强行冲破阻滞，则会伤及经脉，一不小心就死了。

　　不过也有个问题，枯骨丸对妖物管用，对于修道之人更管用。所以这么不友好的暗器是不允许在试丹会上使用的，剪绒死于枯骨丸，这种东西只有外丹派会弄，所以当时问松先生抬着剪绒的尸体逼迫荼蘼谷退出试丹会，可惜当时外丹派势力也渐渐大了，双方争执不休，最终还是花无常主动提出，往后的试丹会他都不下场。

　　除了枯骨丸，还有许多如焚心丸是能灼伤肌肤的，烧起来之后很难灭掉，想想就疼；浮冰丸则是冰冷刺骨，不过比起前两者颇有些鸡肋，浮冰丸只能冻水，直接扔到人身上是没用的，跟被石子儿打了没啥区别——除非这人被泼了一身的水，说不定还能被浮冰丸冻成个冰坨坨。

　　竹十一头一次见识外丹派的箱笼，一时间像打开了个新世界似的。
　　花无常看着她惊讶的脸，懒洋洋地道：“这么吃惊做什么，东西是死的，人才是活的。这些东西有钱都买得到，别太在意了。”

　　说着捻起一颗浮冰丸随手朝江上一丢，就听见羊道长大骂了一句：“靠！”
　　他正摇着撸呢，船掀起波浪，却被浮冰丸入水之后凝结的一大片冰给禁锢住了。老羊一手摇橹一手喝汤，船橹突然拽不动了，因为惯性，汤碗一晃，全泼到他身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花无常大笑起来，也算报了羊道长方才的一笑之仇。
　　竹十一想了想，比划了一下船的另一边：“再丢一颗，这船就动不了了吧？”

　　不过竹十一看了一眼结冰的冰面，就有些失望了，冰层很薄，羊道长生气之下，使劲儿挥舞了几下船橹，就都给打破了。

　　竹十一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一堆瓶瓶罐罐，最后停在了符纸上，突然问道：“凌空符总要耗费灵力，如果用符纸是不是就不用了？”
　　花无常按住她的手道：“你的灵力，一点儿也用不了？”
　　他这话一出口，连骂骂咧咧的羊道长都住了口，一齐望着她。

　　竹十一把手搭在银蟒上，感受着它在手腕上游动的一丝凉意，道：“只要催发灵力，就会被抽回去。所有术法都不能用了。”
　　阿奴有些奇怪：“你昨日跟陆老儿比试的时候还使出过凌空符呢。”
　　“那是我得到银蟒之前。”

　　“银蟒？”连花无常也吃了一惊，“竟与银蟒有关系？”
　　羊道长把撸扔下，也凑了过来：“这也难怪，银蟒是内丹派的灵器，多需用灵力养着。况且凤凰咒也需要灵力养着，自然没有多余的给你鬼画符了。”

　　哪想到花无常毫不在意地笑了：“离了灵力不能活的，就只有你们内丹派了。灵力么，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小毒物，看着。”

　　花无常站起身来，随手捻了几个小瓶子，蓝色的是浮冰丸，花无常只用了一颗，指尖稍稍用力就捏扁了，当作个小石子似的扔了出去，水面上荡起一道涟漪——他拿浮冰丸打了个水漂，水波一直快荡到岸边去了，只见浮冰丸乘着水波，所到之处无不冻结。
　　花无常却不闲着，浮冰丸刚出手，他就扯过了了一张风符，唤了风来，许多落叶枯草，甚至还有船上煮汤剩下的莼菜都被卷到水里了。

　　花无常的“风”，风速风势都控制得极好，乱七八糟的枝枝叶叶大部分铺在了浮冰丸擦过的水面，冰层便连着枝叶冻在了一处。
　　混了蒲草和枝叶的冰，虽然薄，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枝叶与大捧的水草莼菜纠缠在一起，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冰将它们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浮桥。

　　花无常一撩衣摆，踩了上去。薄冰只是晃了晃，稍稍下沉了一点，花无常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宛如在水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