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玖元

23、虚惊一场

　　君心带着兰娘来到村前台阶上，嘱咐小南和秦伯将村民们都叫到这来。

　　兰娘被捆住双手双脚，背倚着台柱，依然狠狠的盯着君心。
　　君心叹口气，无奈的走到她近前，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对视。

　　真是一个执着的女子。
　　执着到近乎愚蠢。

　　抬手将她凌乱的长发分开，露出迷惑勾人的丹凤眼。
　　兰娘一愣，随即厌恶的将头偏开，躲避君心的碰触。

　　君心也不恼，一笑之后自然的拿开手。
　　“你是不是很恨我，阻了你的复仇之路？”

　　兰娘不答。
　　这个女子真是忍耐力惊人，都这样了还能逞强。不过也够心狠手辣，因为村民杀了她相公，就要全村赔命吗？
　　君心纤长的睫毛微颤，起身走开几步：“我给你选的地方还不错吧，你现在靠着的就是你相公当初被烧死的地方，感觉如何？”

　　血淋淋的伤口就这么被撕开，就算再怎么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吧，何况刚刚经历生死之劫与丧夫之痛的女子。
　　兰娘双目通红，如似充血，挣扎着想要冲过来杀了眼前人。

　　君心站着纹丝不动，冰冷的看着她做着困兽之斗。

　　兰娘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好靠着台柱怒吼：“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歹毒！”
　　歹毒？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
　　这个评价还不错，君心和心意的点点头，大方的接受了。
　　“多谢赞赏。至于原因嘛，等一会村民们都到了，我们再来详谈。”

　　“小南大师，你把我们这么早都叫过来干什么啊？”村妇们围着小南喋喋不休。
　　自抓到兰娘后，小南便一直处在莫名的兴奋状态。对着大家的询问故作神秘：“等到了就知道了，保证吓你们一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信将疑的跟着小南。

　　“姐，我们来啦！”还隔着一段距离，小南眼尖的看着台上的两人大叫。
　　君心看着渐渐走近的人们，回到兰娘身边解开了她脚上的绳子。

　　待所有人稀稀疏疏的到齐后，君心扶起兰娘，将她带至众人面前：
　　“各位，可还认得她是谁？”

　　众人随着君心的话讲目光转向兰娘，细细辨认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人。
　　君心也不急，并暗示小南不许多嘴，静静的等着。

　　不大一会，果然有人惊叫出声：“她......她是兰娘！死了的那个兰娘啊！”
　　此话一出，更多的人也认出了兰娘，场面一时失控。

　　村民们惊慌失措，有些人还在否认事实，有的人崩溃大叫，还有的人准备立即逃跑。
　　君心看起到的效果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将兰娘半掩在身后：“诸位莫怕。此刻在你们面前的是兰娘不错，不过她并非是鬼，而是人。你们看，哪有鬼可以青天白日的站在阳光下的？”

　　这段话成功安抚了众人，只要不是鬼，什么都好说。
　　等众人彻底平静下来，君心又说道：“她就是你们这些日见到的鬼。”

　　什么？那鬼竟然是兰娘所扮！
　　这下众人不依了，愤怒之情统统对准兰娘：
　　“兰娘，你搞什么？平白无故为啥做这些？”
　　“就是，我们赵家村对你不薄吧。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死了！”
　　“你说，你把我家齐哥怎么了！”
　　“对啊，咱们村那些人都被你弄到哪去了！”

　　兰娘一直默默的听着众人的指责，也不答话，只是双眸一直凶狠的盯着所有人。
　　要不是碍于双手被缚，身边还有会巫蛊的小丫头，她早就上前杀了这些人了！

　　村民们见兰娘一直不说话，一些胆大的按耐不住，准备上台直接质问了。
　　君心站在一边瞧见，无意的抬起右手整理袖口，却见那几个大男人，连路也走不好，全都摔在了台阶前。

　　场面一时静默。
　　“哈......哈哈哈......”兰娘鄙视的看了几人一眼，突然大笑出声。
　　不是开心的笑，这笑声来自地狱般使人心寒。配着兰娘此刻狰狞的脸，小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竟敢质问我？你们有什么脸来指责我！”兰娘走到台边，冲着底下的人怒吼。

　　君心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俯首对着小南低语：“若是场面失控，切记要先制服兰娘。”
　　小南呆呆的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交代好后，君心便安心的开始看戏。

　　“我虽未出生于此，可自问来到这后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赵家村的事。治病救人，邻里相助，与人为善，我与我家相公哪一点没有做到？你们说，哪一点没有做到！”
　　理直气壮的村民都不再出声，许多人甚至惭愧的低下头。

　　兰娘缚于身后的双手紧握，尖利的指尖戳破掌心，留下血来。

　　她本人似乎没有感觉，身体因怒火而颤抖着：“可你们又做了什么！你们在我尸骨未寒时，听信贼人的胡言乱语，竟将我相公活活烧死！你们自己说，是不是罪该万死！”
　　这番伴着浓重怨气的声音突破呼啸而来的寒风，穿透耳膜，直击心脏。

　　站在底下的村民，老弱妇孺们已是低声哭泣，年轻力壮的也默默红了眼眶。
　　一直站在最后的村长与村长夫人蹒跚的走向前来，‘扑通’一声跪在兰娘面前。
　　“兰娘，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夫妇啊！”

　　村长这一跪，宛若打开了良心的缺口，被恐惧蒙蔽了良知的众人也跟着纷纷跪下，对着高高在上的兰娘忏悔。
　　兰娘偏开头，冷哼一声。

　　其实这一跪，兰娘担得起，也担不起。
　　赵力之死与赵家村人脱不开关系，或者说就是他们的愚昧直接导致了赵力的死亡。
　　这样来说，这一跪兰娘理所应当。

　　但是，兰娘为什么没死，既然她没死又为何不回来解释清楚，还有那天奇怪的‘神仙’。
　　可以说，兰娘才是真正害死赵力的凶手。
　　所以这一跪，她受之有愧。

　　戏看的差不多了，君心决定上前理清最后的几个问题。
　　“好了，既然村庄闹鬼一事已经解开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兰娘。”
　　君心绕着兰娘走了一圈，“三月前，你为何会死在众人面前？又为何会死而复生？既然活了下来，又为何不回村庄？这些，还请兰娘你，好好解释一下。”

　　君心的问题暂时唤回了兰娘的理智，兰娘看着君心，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看，目光迷离。

　　** **

　　“你究竟想做什么！”兰娘看着将自己从棺材中挖出来的白夜，着实看不懂他到底有何打算。
　　白夜瞥了她一眼，沉默的将手中的药递给兰娘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兰娘端详着手中的药，想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以然，咬咬牙还是把它喝了。

　　那天晚上，兰娘以为自己死定了。
　　兰娘也确实是差点死了，如果白夜的剑在偏一点的话。

　　在兰娘受伤昏迷之后，白夜迅速为她止血，喂下屏息丹，然后将她伪装成已死的样子送回赵家村。
　　自己隐于暗处观察。
　　后来，当村民将兰娘安葬后，他便将其挖出，带到这个山洞调养。

　　兰娘躺在地上，心里不安极了。
　　她挂念着赵力，也不知这傻瓜怎么样了。
　　要不是受伤太重，兰娘早就回去了。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娘一直处于时醒时睡的状态。
　　直到有一天，白夜将她唤醒，带着她来到离村庄不远的丛林后。

　　兰娘不知道白夜的打算，白夜也不准备告诉她，所以她只能安静的等着。

　　只是片刻，兰娘便看到所有村民聚在一起。
　　这是村长在宣布大事，兰娘激动的伸长脖子，期待能看到赵力。

　　可惜，赵力没有来。

　　兰娘失望的垂着眸，想着白夜不会就为了打击打击她，所以特意带着她来这的吧。

　　如果一切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兰娘亲耳听到身边白夜伪装的‘神仙’，亲眼看到那些和善淳朴的村民将自己相公绑在村前，眼睁睁看着赵力被亲近之人害死。

　　兰娘躲在树后，眼泪顺着脸颊流入心口。
　　她想大叫，想拼命的跑出去救赵力，想阻止村民求他们不要这样做，想告诉所有人自己还活着，不要相信白夜，想......
　　兰娘想做所有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事，可是白夜点住她的穴道，兰娘动不了，甚至连哭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兰娘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若不是白夜，她就死了。

　　再一次拒绝白夜递来的药，兰娘如木偶般坐着。
　　为何，为何要在杀了她之后又救活她，又为何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相公被杀死，为什么不让她去死！

　　白夜没有勉强她，将碗放在兰娘身边，转身离开。
　　在走出洞口之前，对兰娘说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想杀了那些人，就好好活着。”

　　这句话，成了兰娘活着的唯一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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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是白夜的计划。
　　其实，阁中对背叛者的惩罚根本就不是杀了本人，而是杀了让其背叛的人。然后，让活着的人在仇恨与后悔中，度过一生。

　　君心解开最后的绳索，看着兰娘抱着双手痛哭。

　　小南拿着秦伯的袖子擦着眼泪，秦伯抽抽嘴角，到没说什么。
　　哭着哭着，小南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兰......嗝......兰娘，我觉得......嗝......杀了......你相公的,应该是那个叫白夜的吧，你怎么不去找他报仇呢？”

　　兰娘一顿，闭紧双眼。

　　君心看着兰娘，单膝跪在地上。
　　“因为你知道，你杀不了白夜，只会白白送死。所以，你选了最能安慰自己的方法，是也不是？”

　　小南瞪大双眼，攥着秦伯的衣袖不愿相信。
　　她那么同情的人，一直想要为她报仇的人，怎么可能是如此自私的人？

　　这句话也说中了兰娘的内心，她的胆怯、自私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兰娘拽着君心的左手，指着底下的人朝君心争辩：“难道他们不该死吗？相公是他们亲手杀死的！”

　　君心挣开兰娘的手，站起身看着她：“所以，赵家村付出了十几条人命为你相公赔罪。那些失踪的人，都被你杀了，对吗？”

　　都死了？
　　这次不仅小南，连秦伯都觉着太过残忍。
　　而其他的村民更是悲痛，失去亲人的家庭是哭声一片。

　　兰娘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只是直直盯着君心：“没错，他们都被我烧死了。我把他们洒在相公身边，这样相公就不会孤单了。哈哈哈......”
　　君心半低眸，目光一沉，不知从何处拿出兰娘的长鞭递到她眼前：
　　“赵家村已为赵力之死付出应有的惩罚，你不可再伤其一人性命。兰娘，你一直在自欺欺人，你知道，害死你相公的另有其人。”
　　说到这，君心又将长鞭往前送了送，“你害死这么多条命，真的是为了给赵力报仇吗？你的内心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这是你相公愿意看到的吗？”

　　兰娘盯着长鞭，泪流满面：“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君心一直拿着长鞭，她不接，她不放。
　　“我给你两个选择。即刻自尽于此，或者，拿起它，去为你相公报仇。”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君心的长发被吹到身前，有些落在脸上，感觉痒却又抓不着。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紧张的等着兰娘的决定。
　　君心也很不安，她其实也不知道希望兰娘选哪个。

　　当兰娘用布满伤痕，微颤的手接过长鞭时，君心舒了口气。

　　“既然如此，你即刻离开此地，非死不得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