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诀》夏初凝

2、第一章丨稻香初醒遇奇人【上】

　　楚凌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没有人，只有一片看似虚无缥缈的雾气环绕着整片大地。

　　头还在隐隐作疼，脑海中不停呈现跳跃的场景。

　　她记得那个父亲口中的“门主大人”晨曦才微露就派人用马车将她送离唐家堡，一路走马车颠簸，好像走的全是偏僻的树林小径。楚凌一路上脑袋昏昏沉沉的，那些人大概是给自己用了什么迷魂散，马车曾一度差点翻车，感觉发生了许多事，中途经历了一场乱斗，千钧一发的时候好像自己被人救了，却又想不起来。

　　楚凌坐起身来，自己正躺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她拨开草丛，起了身，才发现太久没动双腿已是麻木不已，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自己身后事一堆尸体狼藉，空气中还残存着浓浓的血腥之味。

　　地上散落着不少兵器，还有不少未干的血液，楚凌一阵寒噤，忍住反胃想要呕吐的冲动倚在一颗大树旁。

　　脑袋依旧疼痛不已，摸了摸后脑，却见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黏住了发丝，楚凌揉了揉头，脑海中晃过不少血腥的片段，可是她真的记不起来了。

　　那些刀光剑影的歃血交织声、凄然痛苦的叫喊声、马匹于悲愤绝望中的嘶鸣声...那嘈杂的喧嚣喊闹声，兵刃相抵的嚯嚯声，伴着腥味弥漫的满眼的红色，将断断续续的回忆染成凄迷的红色。

　　纷杂如云、零零碎碎的记忆最后凝成了一个熟悉的脸，她父亲那满是血迹的脸庞上透出无比凄凉和不舍的眼神……

　　楚凌摸了摸眼睛，内心一阵揪痛。

　　可是因为昨晚哭得次数太多而干涩疼痛无比，只觉得胸口再闷再难受，却也是哭不出来的了。

　　强忍住被刺鼻腥味引起的欲呕吐的不适感，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混乱的赶快心境平复。

　　她用父亲所教的“凝神聚气”调息片刻，气色才渐缓。而稍微一运气，却是全身刻骨般密密麻麻不断侵袭而来的疼痛。

　　不知多久后，心境平和，始终萦绕于耳畔的嘈杂终于慢慢消散。这时，她才敢抬起头仔细探查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处在高崖上的树林，向东望去，是高崖的尽头，一些不知名的花朵在风中微动，空气里夹杂淡淡的血的味道。

　　抬眼是郁郁葱葱浓密交织的枝叶，使得晚霞的余晖都只能在极少的缝隙中漏下来，在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来回晃动的光影，却也挡不住整片树林的幽暗阴森。

　　天色向晚，不远处听到窸窸窣窣什么动物跑过的声音，楚凌环抱着自己弱小的身躯，有些不知所措。

　　她静坐了一会，想大声呼叫，又怕吸引来更多恶人，她想哭，却发现已经没有泪可以掉，只能把头埋进臂弯低低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醒来时，发现自己竟靠在一颗树干上睡着了。

　　拍拍身上已是肮脏无比的衣裳，楚凌深吸一口气，伸展了一下酸胀不已的手脚，揉揉有些饿的肚子，楚凌握紧了小拳头，她要振作起来，她要好好活下去！

　　因为她要——报仇！！

　　“凌儿，你记住，留在一处不熟悉的地方是生存的禁忌，爹要你时刻记得拿起兵器，保护自己！”

　　楚凌回想起父亲的话，胸口有些郁结，狠命揉着太阳穴，才让头没那么疼痛。

　　她踩着那些成堆的尸体上，掂量着他们那些形状不一的兵器，那些蒙面黑人应该都来自不同门派，兵器上都凝固这深红的血色。

　　她在众多看似锋利无比的兵器里寻找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大块头”让她眼前一亮，这东西用起来感觉很方便，她昨晚见了许多唐门弟子用上了它，还可以变成不同形状，以前就见父亲做过一个比这个还要好看的，这东西好像是叫做“弩”？她拿在手里掂量把玩了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她虽然央求过父亲教她用，却被他拒绝了。楚凌有些失落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拿起一把比较小巧的长剑，握紧了拳头，朝树林的另一条路走去。

　　[唐家堡]

　　“你说什么？！”唐老太拍了一下桌子，往日慈祥的脸庞里已是乌云密布：“你擅自将那丫头放到稻香村去了？！”

　　“祖母息怒”，唐傲天扶她重新坐下，说道：“我已暗中派人护住她性命，到时候有高手在那接应她，稻香村在皇城脚下，就目前而言，我觉得那儿至少比唐家堡要更安全。”

　　“……” 梁翠玉知道他是怕那丫头身上的东西会殃及唐家堡，才将人送走，动了动唇，半响才道；“那孩子可安全？”

　　“这是自然。”

　　“等那孩子长大点，接她回来罢。”

　　“这个祖母不必担心，我在那有一位故人，好歹也受过我父亲不少恩泽，他会让她成长的。”说着，嘴边扬起一抹笑容。
　　而他们口中的那个孩子，还在离村子尚有几里的地方行走……

　　楚凌走了一大段路，走得双腿都有些疲软，便扶着身旁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打坐歇息，伸手拍拍衣裳上的尘土，不经意间抬眼，便望见了不远处的墓碑。

　　几步之遥，她有些好奇那墓碑，又重新起身，在那墓碑前细细打量起来。

　　手触摸于上，并没有多少尘土，不像一般的石头粗糙，这块石碑摸起来清凉湿滑，很显然是被人擦拭过。想必这土下之人有自己着心爱着或者崇敬着的人罢？

　　“大侠墓。”她轻念出声，伸手触及那静默中透出无比威严感和年月碾磨感的石墓。

　　在走神的顷刻间，只听发梢间有几丝清凉拂过，只听“嗖”地暗器嘶空之音，楚凌本能般地立刻向左疾行，伸手恰好捻住了那飞行之物，定神一看，竟只是一片树叶。叶子泛着新绿的色泽，居然能用这么柔嫩的叶子当暗器，而且发速如此之快，这人的功夫可真了得！

　　真是可恶，难道又有新的冤家找上门来了？

　　楚凌看着肩上刚因切割而掉落的几缕发丝，谨慎地向四周望着，手中的长剑也紧紧握住，使出招架的动作。

　　直到听见斜上方头顶发出的一声细长口哨，以及随即而来的短暂一声轻哼。

　　楚凌赶紧抬头往树上望去——

　　只见那棵方高耸入云的苍天大树上，一个身形削瘦的少年模样的人正徒手而立，透过那银灰色的面具静静地望着自己，虽然遮挡了他的面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楚凌感觉那面具应该是一张冷峻的脸，还有一双凌厉的眼。

　　深蓝的衣袂随阵阵清风飘动。

　　楚凌觉得这人非常面熟，好像是昨晚救了自己的人？

　　又好像是昨晚在树上盯着自己看的人？

　　“喂——”楚凌朝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只是看她半饷，却不打算作答般，扬了扬手，看似随意在怀里掏出一包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楚凌立刻闪躲一旁，生怕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静等片刻，那人嘴角好像扬起了弧度，轻笑一声，道：

　　“拿着，你会用上的。”

　　如清谷之泉，沉静富于磁性的声音，幽幽从那人口中淌出，竟如此般好听。

　　楚凌犹豫着捡起地上的小包，是一包类似药丸的黑色物品，准备再问时，再望去，树上已没了那人影踪。

　　楚凌赶紧小跑着想追过去，无奈不会轻功，只能眼见着那少年在树林里穿梭几下，消失不见。

　　有些郁结地低头，才发现那包东西里掉出一张纸，字体歪歪斜斜，写着：“原地等故人”

　　楚凌打开那包东西，居然是个简单包袱，里面几小瓶白玉瓷药瓶和一个小飞刀，只是……没有吃的。

　　怀着感激和失落的心情，楚凌还是将东西收好，打坐调息，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快点恢复。

　　不知多久，等到身体终于感觉不再那么疲倦乏力，再望向天空时，已是暮色渐染，她拍掉身上的尘土，思量着下一步去哪。

　　微风中传来树叶被踩着嘎吱作响的声音。而没等楚凌回过头去探究，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已经落入耳际：

　　“呵，小兄弟，可否借个道？”

　　楚凌有些惊诧地望向不远处正向她走来的人，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这人背负巨大的剑，一身明黄衣袍，贵气十足亦不乏清俊之态，走近了才觉，与其说是个男人，不如说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少年的眼神正越过自己，看向身后的墓碑。

　　楚凌这才发觉自己是正坐在大侠墓前，挡住了来人，不慌不忙地站起，没来得及偏让，那名黄衣少年却是早已越过她，伸手抚上了大侠墓。

　　空气中有震动的微波，原本安静飘落于地的叶子在空中轻旋，尘土微扬，楚凌有些惊异这少年的内力。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把手放下。

　　“喂，你这是做什么？”楚凌见这少年穿着光鲜靓丽，想必是名门正派，顿时少了几丝防备，忍不住好奇问。

　　那少年没答话，却是回过头来，望着她，眼中闪过几丝惊疑：“咦，小兄弟长得挺清秀，声音也如此悦耳——莫非——”那人却不再往下说，只是眉梢上挑，嘴角微扬，一幅欲言而止的样子。

　　“......”

　　楚凌望向自己的衣服，当时父亲见要带自己逃出来，便让她换了简单素雅的短衫粗褂，加上她平时喜爱习武修炼，面上比普通小姑娘多了几丝飒爽和老练之气。长而有些乱的头发亦是简单绑着，无任何发髻，乍一看还真就是个顽皮小子。而楚凌却不知自己当下的穿着样貌跟平常毛头野小子差不多，见这人连性别都不分，便也懒得再搭理他，瞥他一眼，不说话。

　　黄衣少年也没在意，挠了挠头，望着那墓碑，似是自言自语道：“听闻消息我便速速赶来，却还是跑了个空，难道有人先下手？”

　　说完又皱眉望着楚凌，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她一次，小声嘀咕：“这毛头小子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看不惯这人的独自碎碎念，而夜色渐晚，楚凌便转身打算去找个地方歇息。

　　“诶，小兄弟，你等等，先别走！”

　　楚凌没搭理身后的声音。

　　“小兄弟且慢！”那人快一步上前，抚上楚凌的肩。

　　楚凌身体一僵，使劲挥开搭在身上的爪子，回过头去，瞪着他。

　　“想要截路，也要先看清人性别。”楚凌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那人却不生气，嬉笑道：

　　“原来竟是女子......不知姑娘是何时于此，此地有无其他人先于在下而至？如若方便，还请姑娘一一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无可奉告。”

　　小丫头作势拍拍肩上，继续往前走。

　　“呵，想走？”

　　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飞速闪过，竟是挡在了自己身前，那人收了笑意，语气仍是轻松：“姑娘时间宝贵，在下一样心急，还请姑娘务必告之。”

　　“我为何要告诉你？”楚凌望着他，用手抚了抚额，该死的，只是长站了一会竟觉得头更疼了，不知何因，怕被察觉，马上又恢复冷静：“我也是刚到此地不久，如你所见，我一概不知。”

　　“姑娘面色微微泛白，身上散着凉气，唇带微青，且步伐徐缓，怕是中毒在身；而此地凌乱，落叶扬尘、微波未平，有打斗之迹，”那人望向楚凌的眸子更为深切，“在下藏剑山庄叶剑痕，若姑娘肯将知道的一切告诉在下，在下愿请藏剑山庄最好的门派医者帮姑娘治愈。”
　　“呵，可惜...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说这话时，楚凌有些失落，自己何去何从……

　　“这...”叶剑痕还想说什么,楚凌却已经绕他，快步向前走去。

　　没等她走出叶剑痕视线范围，便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栖息在树梢的鸟雀都纷纷飞散，恍若受了惊吓，振翅而飞。

　　“小心！”叶剑痕喊道。

　　楚凌一抬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