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48、十里一梦

　　阿长和云氏皆是被这声音惊得呆住了。
　　倒不是这声音来得太突兀或者太大声。颜府的家仆都是极有素养的，说话声音与力度都有过专门的训练，决不会使人觉得惊吓或者厌恶。
　　让阿长和颜氏感到万分惊讶的是，颜府的管家居然会亲自来这条贫民街。
　　要知道，她家是住在街尾。要走到她家门前，必须要穿过一段很长的杂乱不堪污秽肮脏的路。
　　云氏毕竟是过了岁数的长辈，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在门外的声音第二次响起前，用全身上下仅能动弹的嘴唇轻声提醒道，“阿长，快去开门。”
　　阿长点点头，然后起了身一边将药碗放在桌上，一边回道，“请等一下。”
　　放好药碗后，便开了屋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正是颜府的管家迟叔。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
　　迟叔朝着她和云氏很有礼貌的笑了笑，却并不进去，只是轻声问道，“不知姑娘现在可有时间？”
　　阿长闻言不由得的转头看了一眼云氏。
　　只见云氏笑道，“不用管我。我刚喝完药正好睡一觉。你有事就去忙吧。”
　　阿长点点头，然后退出屋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微微颔首道，“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迟叔笑道，“姑娘跟我来便是了。您只要知道您是颜家的大恩人，我总不会害您就是了。”
　　阿长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迟叔恭敬地将手伸向一边，然后说了声“请”。
　　他身后的小厮立刻便让开了一条道。

　　阿长整个人也在这一瞬间彻底的愣住了。

　　她的眼睛完全被光彩夺目的红色占满了。
　　她看见一条长长的地毯铺在地上。从她的脚下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眼望不到头。
　　那地毯在阳光的倾洒下太过美丽，一时晃得她有些发晕。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些小厮们恭敬地弯下腰，又重复了一遍迟叔刚才的话，齐声说道，“请。”
　　阿长有些惊喜又有些忐忑的踏上了这条光芒万丈的美丽之路。
　　迟叔和小厮们跟在后面。
　　地毯的两旁此刻早已围满了人。
　　说来也是，贫民街的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华贵的地毯。
　　更难得的是，还如此之长。
　　而现在踩在它上面的人，竟然是与他们同住贫民街的穷姑娘阿长。
　　这真是一件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离奇得不能再离奇，震惊得不能再震惊的事了。
　　那些看向阿长的目光里，有惊讶，有嫉妒，有不信，但更多的是羡慕！无比的羡慕！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迟叔突然轻声说道，“阿长姑娘，我们到了。”
　　此时红毯周围早已没了围观的群众，四周也没有民居。安安静静的，像是来到了城外。
　　“姑娘不必害怕，这是颜家的一处庄园。红毯的尽头便是姑娘真正要去的地方。姑娘自行前去便可，我们就不跟着了。”
　　迟叔面带微笑的说道。然后朝着阿长微点了下头，就带着身后的小厮们从来路走了。
　　毕竟是女孩子家，虽说心里清楚迟叔绝不会害她，但一个人身处陌生的地方，心里还是不禁有些胆怯。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一阵悠扬的乐声突然传了过来。
　　在红毯的尽头。
　　那乐声如虚如幻，美妙不可言。阿长一时竟听得痴了。
　　她不自觉的迈起步子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鸟语花香的，倒与那轻快的乐声很是相映。
　　很快，红毯就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片没有边际的花海。
　　花海的一处长着一棵开满粉紫色花的大树。
　　大树的前面有一块铺满花瓣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人。一琴。
　　白衣似雪。琴声悠扬。
　　风轻轻吹过，那些花儿就像可爱的小精灵般摇曳着、欢笑着，撒下一片片花瓣来。
　　那棵美丽的花树也不甘寂寞，发冠一摇，那些粉紫色的花瓣就悠悠然的落了下来。
　　落在那人、那琴、那地上。
　　一切美的就像是在仙境一般。让人恍惚的不像是真的。
　　但阿长知道那是真的。因为那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玉公子。

　　红毯尽。乐曲终。
　　她就那么痴痴地站在那里，也不知是被乐曲醉了心灵，还是被花迷了眼，又或者是那人？
　　颜如玉望着她微微一笑，也不理落在白衣上的花瓣，手扶着琴就站了起来。然后踩着那美丽的花瓣，就这么一步步朝着阿长走了过来。
　　他的眼角、他的眉梢都溢满了浓浓的笑意，上扬的薄唇极为惑人。黑色的发丝也随着他的走动，慵懒的飘扬在空中，也带着轻快的笑意。
　　就连周围漫无边际的花也像是沾染了他的愉悦，乘着柔和的风飞扬起来。
　　公子颜如玉，举世又无双。

　　他终于走到了阿长面前。
　　然后小心而又轻柔的捧起她的双手，带着无比的怜爱。
　　“让我看看。”
　　他没有问“还疼吗”，“有没有好一点儿”之类的话。
　　而是直接说“让我看看”。
　　因为他觉得那些话全都是废话。因为受了伤一直到完全好起来之前，伤口肯定还疼。
　　他不想给阿长故作坚强的机会。
　　他关心她的伤势，就一定要亲眼看到才放心。
　　他轻轻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最心爱最珍贵的一件珍宝似的，将她的十个手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挨个儿看了个遍。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莫名的让阿长觉得心安。
　　“嗯，恢复的还不错。”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脸上又扬起愉悦的笑来。
　　却并没有松开阿长的手，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不过要好好休养才行。不能再动那些冷水了。姑娘家，就应该把手养的白白嫩嫩的。”
　　“直接接你回颜府可能有些不妥。毕竟礼法所碍，我若这样做，就算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别人也定会有闲言碎语。”
　　“虽说我是江湖人从来不讲究这些，但女子向来以名节为重。若我直接接你回府，难免让人看轻了你。”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能让你处在尴尬之地。”
　　“所以你先住在我家的一所别院，那里也有不少丫鬟仆子们伺候着。你和你的养母刚好在那里慢慢修养。待母亲病好，我就将你娶回家。”
　　“嗯，七音别院离颜府最近。你就住在那里可好？”
　　他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像是在对阿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阿长此刻却已呆了。
　　她自然是在很认真的听颜如玉讲话，却在听到他说“你是我的妻子”时，脑袋就“轰”的一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那句话就像是魔咒般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所以在颜如玉问她话时，她自然还是听不见。
　　颜如玉看着她一脸呆萌的样子，心情瞬间又愉悦了不少。
　　他看着那双古井般幽深而纯净的眸子，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未落下的吻，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他轻轻的凑了上去。
　　然而还是没有亲到。
　　因为就在刚刚，就在刚刚快亲到时，阿长突然就从魔怔中醒了过来。
　　然后看到一坨肉乎乎红润润的东西朝她凑了过来，自然想都不用想的避开了。
　　这是一个人再正常不过的本能反应。
　　所以颜如玉只能在心里一阵郁闷了。
　　他看着阿长又因脸红而低头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伸出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玉......”阿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嘴巴。
　　他浅浅一吻，然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又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然后颇为满意的抱着她，悠悠的走向那棵美丽的花树。
　　阿长此刻早已羞的恨不得把脸埋到地底下去，再也不要见人才好。
　　她羞得浑身都发烫了起来。
　　她觉得此刻玉公子的怀抱就像是一个大火炉，烤的她浑身都不舒服，别扭的难受。
　　却又温暖的让她舍不得。
　　不过她毕竟不是那种放纵热烈的女子。
　　“放、放、放我下去。玉、玉公子。”她的声音绵软无力，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颜如玉见她羞得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心里越发觉得愉悦起来。
　　他故意装作没听见似的“嗯”了一声。
　　手上的力道未减，脚下的步子也未慢。
　　阿长真以为他没听见，只得再次声音如蚊的说道，“放、放我下去，玉、玉公子。”
　　这次却连“嗯”都没有听到。
　　她心中疑惑，就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却只稍抬了一点儿就又飞快的低下头去，而且比上次更低了。
　　她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那张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她的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愉悦的大笑来。
　　她的脸更红了。
　　突然，她感到身子一松，紧接着脚便踩上了真真实实的地面。
　　离了那温暖又炙热的怀抱，她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但是很快，她又重新回到了那令她怀念的怀抱。
　　颜如玉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她侧倚在自己怀里。然后抚了抚面前的琴，笑着说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可舍不得放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