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26、花魁

　　这几日，荔州城里的人们都春心萌动起来。呃，不对，准确来说，是荔州城里的男人们。
　　只因前几日妙弋楼放出一句话来：月圆之夜，花魁首秀。
　　至于为何妙弋楼的一句话能搅乱荔州城所有男人的一池春水，这就说来话长了。
　　青楼这种所在，只要稍微富庶点的地方都有。颇有种如蝇如蛆的意思。
　　虽说荔州城民风淳朴，但是它富啊，而且不是一般的富。
　　再加上男人都爱野花不爱家花的习性，荔州城自然也不能免俗的有了青楼这种地方。
　　说起青楼，人的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浮起那些庸俗肮脏的画面。但这荔州城里的青楼，却与别的州城的青楼有些不同。
　　不仅规格算得上顶级，那些个装饰布局都是分外别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靡靡之气。
　　里面的姑娘不用说，容貌身段自然都是极好的。而且性格豪放不做作，又都懂些琴棋书画。
　　男人出来寻欢，无非就是求个舒服自在。有美人相伴，有美酒相陪，这自然是好。
　　若是这美人还善解人意，能与他心意相通，这就是求之不得了。
　　所以荔州城的青楼，不仅那些富家子弟浪荡人士爱来，就连向来清高自守的文人墨客们也是常客。
　　他们来这里，寻欢的寻欢，谈诗的谈诗，作画的作画，好不惬意！
　　所以荔州城的青楼并不叫青楼，而是风雅之所。
　　而若论起这荔州城风雅之所的龙头老大，妙弋楼绝对是当仁不让。
　　只是妙弋楼有一点奇怪之处，那就是——没有花魁！自它创建以来从未有过花魁！
　　只要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花魁对于一个青楼的重要性。
　　有名气的青楼总会隔几年推出一个花魁来壮大名声，拴住客人。
　　这于青楼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也是保持自家名声长久不衰的法宝。
　　而妙弋楼自然也知道这点，她们也绝没有要以“不设花魁”来哗众取宠吸引眼球的意思。
　　毕竟哗众取宠只是一时，长远发展才是上策。
　　妙弋楼内部倒也选过几次，只是姑娘们都各有所长且极为优秀，谁也没法说谁最为优秀。
　　后来无奈，又在外部举办了投票大会，由客人们进行甄选。不知是碰巧还是天意如此，姑娘们的选票竟然意外地全都对等，谁也不比谁多一票，谁也不比谁少一票。而且投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
　　内外甄选全都这般结果，妙弋楼的妈妈对此也是完全没辙了。
　　后来有人提出，既然姑娘们都如此优秀讨人喜爱，那就轮流当花魁。如此岂不乐哉？
　　初听来妈妈也觉得此法甚好，后来仔细想想，直接果决干脆的完全否决了。
　　妙弋楼的姑娘少说也有几十个，一人按一年来算，那也得几十年。不说轮到半数，恐怕轮了四分之一时，那四分之三的姑娘们都年老色衰了。
　　而花魁，要过的第一关就是色了。
　　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按一人一年来算！
　　花魁并不是随随便便选出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换下去的。
　　花魁代表的，是整个青楼的形象，是一个时代！
　　这就是为什么说，花魁是一座青楼必须的所在了。因为到了后来，她已经成了一种象征。
　　所以这种轮流当花魁的建议，用来听听就好，却是万万不能也不可采用的！
　　幸而妙弋楼的妈妈手腕灵活，经营有善，姑娘们也都是拔尖儿的。所以虽没有花魁坐镇，妙弋楼还是稳坐在风雅之所龙头老大的位子。
　　只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妙弋楼的妈妈也逐渐多了些忧愁。
　　偏巧不巧的，就在妙弋楼的妈妈起了这忧愁的心思时，上天送来了一位姑娘。一位可当花魁的姑娘。
　　那天是这月的初三，天刚蒙蒙亮。街上的铺子没开几间，只有那赵二娘家的包子铺和王大爷的豆浆摊点冒着热呼呼的白气。
　　这时，从街头抬进来一顶缀着流苏的轿子来。那轿子颇为华丽，由四个强壮结实的壮汉抬着，轿旁还跟着一名小厮。
　　轿内的人儿正舒适的躺在软榻上，安静地小憩。突然一阵轻晃，轿子停了。
　　“是到了吗？”她半睁着迷蒙的睡眼道。
　　轿旁的小厮靠近帘幕答道，“就快到了，妈妈。”说完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怎么停了？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赶忙答道，“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前面路上躺了一个人。看样子像是个喘气儿的。您看？”
　　他刚一说完，就见那轿前厚重的帘幕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露出一张虽显老态却风韵犹存的脸来。
　　那小厮立刻走上前去，从那人手中接过帘子，恭敬地指了指前面。
　　那人顺着小厮的手指朝前看了看，然后从轿子里起身走了出来。
　　“随我去看看。”她吩咐道。
　　那小厮应了声，然后轻轻地放下帘幕，随在她的身后走了过去。
　　待走到躺在地上的人面前，那小厮立刻飞快的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抬头对她道，“看样子像是饿晕了。”
　　她看了看那人身上裹着的破烂衣裳，叹了口气道，“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然后顿了一下转过身去，朝着不远处那几个壮汉道，“你们过来。”
　　因为离得近，那四个壮汉没几步就到了眼前。
　　她看了一眼他们，然后指着地上躺着的人，吩咐道，“把她抬到轿子里去。”
　　那几个壮汉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那小厮也是有些惊讶，“妈、妈妈，这人身上这般脏，况且这儿离妙弋楼也不远，让小的背回去便可。您这轿子名贵，实在不用......”
　　还没等那小厮说完，她略有些严厉的语气就打断了他的话，“怎么？都不听话了是吗？”
　　那小厮跟了她多年，自然反应极快，立刻便住了嘴。
　　然后使了个眼色给那几个大汉，亲眼瞧着那脏乱的人被抬进了缀着流苏的轿子里，又看着妈妈坐了进去。
　　他不禁有些无语，算了，妈妈都不嫌脏，他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如此一想，他便释然了。
　　然后快步跟上前面的轿子，跟着它进了朱红大门的妙弋楼。

　　等送走大夫，众人皆散去的时候，秦妈妈才仔细的打量起床上躺着的人儿。当初捡她回来时，只当是个落难的姑娘，却没想到竟生得如此模样！
　　唇不点而朱红，眉不画而远黛，肤若凝脂，睫如罗扇，就连那一头的秀发也是生得极其美丽。
　　之前她裹着破布棉衣，整个人臃肿的看不出身形。
　　秦妈妈当时在轿子里粗粗一瞧，还以为是一个瘦弱的小子。后来走近一看，才堪堪认出她是一个姑娘。这还要感谢她在风月场上多年的经验。
　　如今派了丫鬟把她梳洗干净，换了一身棉质的袍子在身上。虽说那袍子有些厚重，但毕竟是妙弋楼的东西，身体曲线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当秦妈妈看着那些丫鬟扶着她进来时，整个人当真是震惊了半晌。
　　那女子虽还未醒来，只是依着丫鬟的力勉强站着，却丝毫掩饰不了她那傲人的身姿。
　　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每个地方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再配上那张精美绝伦的脸，简直完美！
　　连秦妈妈这等见惯了燕瘦环肥之人，也看得呆了！
　　真真是个神仙似的人儿！
　　秦妈妈还在瞧着，只听“嘤咛”一声，那床上的人儿忽地睁开了双眼。
　　“姑娘，你醒了。”
　　秦妈妈收回神思，从桌旁起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毕竟一睁眼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女子显然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看向秦妈妈带笑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把整个房间都扫了一遍。
　　处变不惊，惊而不乱。是一块好料子。
　　秦妈妈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一解答着她的问题，“我是楚秦，大家都叫我妈妈或者秦妈妈。这里是妙弋楼。今早我办事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倒在了大街上，就将你救了回来。好了，我答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女子听完，先是一愣，然后垂头说了声谢谢，就不再出声了。
　　秦妈妈等了一会儿，见那女子并没有再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就问了句，“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她本不想答，又觉得人家毕竟救了她，如此太没礼貌，所以只好答道，“姬。”
　　秦妈妈见她神情说不出来的古怪，说话也很不情愿的样子，便起身道，“姬姑娘想必累了，那就先歇着吧。有什么需要跟丫鬟们说就好。”
　　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等——等一下。”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来，脸色颇为别扭。
　　“怎么了？”秦妈妈停下脚步，转了身看着她。
　　“这里，是青楼吗？”
　　那女子有些迟疑又有些确定的开了口。
　　谁知一直温柔笑着的秦妈妈闻言却突然变了脸色，原来是这样。
　　她转过身，语气颇为严厉的说道，“是，这里是青楼。但姑娘放心，我当初只是纯粹的想救姑娘，并没什么不良之心。况且姑娘那时裹得臃肿不堪，脸上也是脏乱乌黑，我根本不知道姑娘有如此姿色。”
　　“到了现在，姑娘也完全不用担心。虽说姑娘确实美得不似凡物，但我妙弋楼向来不是那种强抢强卖之人，从来不做那些亏了良心之事。姑娘身子养好之后，自行离去便可，绝对无人阻拦！”
　　秦妈妈一口气说完，也不等那女子说话，便径自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