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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陆 ...

  •   “……”

      抖落砸在头上的雪,他快走几步,轻车熟路的窜上了林木稀疏的峰顶。

      过去的十几天,他从上到下,从各个方向,徒步观察这座山峰。

      因为状态不佳,炎气无法收放自如,走在林木间,总有积雪从天而降砸他个正着。

      这条路也不是他这些天第一次走,没办法,实在是目力所及之处他全都竭尽所能的探查过,除了山体下端有岩层断裂的痕迹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

      山风呼啸,扬起的雪又拍上他的衣服,然后迅速变成水,悄悄融入布料。
      本来只打算探查几日,找不到线索就先下山去,但长时间的逗留,加之身体现在脆弱又敏感,让他在某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捕捉到了那一点不同寻常——
      熟悉的生机微弱而□□,虽然不至于立刻死去,但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确实弱到了他这么多日徘徊于此也才有了一点感应。

      那一刻,他不太清楚自己的情绪有多混乱,只回神之后,意识到他流着泪寻找了一夜。

      希望,激动,不敢置信,痛惜,急切,混杂在一起,让他迫切的想马上见到她,窝在她的叶间打个滚,扑一扑翅膀,再安心的睡上一小会儿。

      他想念她挺拔的主干,苍翠的嫩枝,漂亮的大叶子。

      连树下那个冰冷的寒潭都有一点想念。

      但他强大又温柔的神树啊,当年哪怕他远在百里之外,集中精神就能轻易感应到的家,如今他站在这么近的距离,游荡徘徊数个日夜,也只极短的感受到那么一点微弱到可怜的气息。

      ————————————————

      他生于那次开天以来的第一次大劫之后,父与母皆随凤祖出战,死的形神俱灭。

      和他一样的同伴不少,但也不成规模。

      成年的族人没有哪怕一个活着回来,在凤祖被算计的挣命生下两位小太子后,也没了。

      他们这些还没破壳的小仔成了最后的希望与念想,剩下的老弱病残几乎把孵出他们当成了活下来的使命。

      然后,希望破灭,噩梦降临。

      他不是凤凰。

      他的同龄人几乎没有凤凰。

      他们的父母都是凤凰,可他们都不是。

      不,也不是绝对。

      那极少数的,有着凤凰外形的仔被给予最悉心的呵护,而他们这些“杂种”自破壳起,几乎马上就迎来了自生自灭的艰难未来。

      他们是“天”厌弃了凤凰的证明。

      飞不起来,无法御寒,缺少食物,几乎大半死在了换毛前。

      还未迎来绚烂,便终止在了那个还是个丑兮兮的绒毛团的年纪。

      因为他们弱小,因为他们不是那些老人渴求的“延续”,所以他们不会得到来自那些凤凰的与期待等值的付出。

      因为弱小,他们得不到食物,得不到温暖,甚至得不到安全。只能一大群挨挨挤挤成一团,以求多保留一丝温暖,在目力所及之处,没有哪怕一个来保护他们的凤凰时,警戒周遭的一切,在那些未开灵智的野狐靠近时,一大群的拥上去,用喙啄,用爪挠,想尽一切办法的不损失同伴。

      弱小,是原罪。

      直到,那一天,他们遇见了她。

      她生长在不死火山下的梧桐林里,并不高大,也不健壮,只能少少的吸收一点游离于空气中的灵气,属于绝无法开灵智的普通梧桐中的普通一棵。

      但在他们被那几只野狼逼到挤在树下退无可退,血液星星点点的喷溅到树干上时,她生长出大量细小的枝丫,从根部一路蔓延到她高高的主枝上,在他们挥动着小翅膀努力用爪子抓住更高的树枝时,风卷起林中的叶片,阻隔了野狼的视野,让他们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他这次依旧幸运,是成功上树的这大多数中的一个。

      狼徘徊在树下不肯离开,不时一个高跳把他们吓成更加蓬松的毛团。

      那天的护卫来的格外慢,慢到他们大概已经确定,凤凰们决定彻底不管他们了。

      太阳星远离,月亮星靠近,温度开始下降,而他们基本都还饿着肚子。

      挤成一排也根本没法暖和起来,再冻一会儿怕是之前拼命逃跑算是白费力气了。

      “哗啦啦——”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得他们集体一个哆嗦。

      作为一只鸟,冻死在树上,不管怎么说也未免太丢人了。

      毕竟听说很多鸟都把家安在树上。

      虽然凤凰们住在火山口附近,筑的并不是草木巢,而他们也没见过其他鸟的巢是什么样子。

      但他们又不是凤凰。

      所以……尝试筑巢吧。

      记不清是哪一个先动的嘴,梧桐上一些还未脱落的细小枯枝最先被收集起来,搭在了主干边的枝丫之间,但那明显不够,他们这些最强壮的,开始合力摧残那些略粗的枯枝。

      梧桐刚刚生长出的大量小树枝也被从高处收集了不少,它们的出现源自那些同伴飞溅的血珠,这棵梧桐资质普通,能利用那些血的唯一方法也就是飞快生长,但他们毕竟弱小,所以长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而这不伦不类正在此时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经过刚刚的小半天,它们都长势不错。

      再加上一些巨大的叶片。

      就这样,他们成功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平台,又可以挤在一起了。

      得到了温暖的同时,他们收获了另一个惊喜,这些新鲜树枝的断口流出的枝液,可以果腹。

      有这样断口的小树枝,他们脚下正有不少。

      这一刻,这棵把自己长成奇形怪状的树在他们眼里,宛如凤祖再世。

      直到太阳星再次靠近,远处才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声音。

      死守在树下的野狼终是跑掉了。

      然后就是丑丑的他们挤在这棵丑树的丑平台上,和前来的漂亮又高贵的凤凰大眼瞪小眼。

      “跟我去山上。”发现他们明显少了不少,凤凰有些不悦,但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耐烦的等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跳着小树枝下来。

      他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他觉得,眼前的凤凰正在为其他事情而不高兴。
      等他们终于被等的不耐烦的凤凰一个风卷起,然后在山顶摔成一团后,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山顶除了岩浆翻滚的咕噜声,静的可怕。

      通过气息,他发现很多凤凰都少见的化了形。

      小凤凰们也在这里,不过已经被明显的划分成了两群。

      还不等他再多观察,就身子一紧,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偷眼扫过,不少同伴也被提了起来。
      好歹是羽族之首,也容了他们这么久,在他们中最大的几个都快要换毛的时候,总不会是要把他们集中起来弄死……吧?

      果然,他们只是挨个被抓起来把弄一番,然后被一个个一脸阴沉的凤凰扔回去。

      其间,周围开始出现的窃窃私语让他收集到了想要的信息——

      “天”真的彻底厌弃了凤凰,最开始所谓的一点情面,根本就是个笑话。

      那被分成两堆的凤凰仔,一群未来会有不错的战斗力,可是至今,灵智未开。

      另一群正好相反,和他们一样天生开智,但是,成年后也不一定打得过那些蒙昧野兽,吸收不了灵气,无法化形。

      而最可笑的是,他们,有灵力,已开智,但是,不是凤凰。

      '真不知道两位太子会是什么情况'他走了个神。

      他并不很在意后续,因为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凤凰,也不是凤族附庸的其他羽族,他们曾是希望,但现在是耻辱,他们高贵而卑贱,他们是“天”未赐名的新羽族。

      他们不可能长留凤凰族地,只待长成,他们便可择地立族。

      所以,现在的一切,和他们最大的关系,无非是来看一看父与母曾生活的地方。

      ————————————————

      后来,他们之后走到哪带到哪,用掉无数天材地宝,虽无法让树开灵,但让她长成参天巨树后,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喜。

      或许是他们都喜欢有事没事给树浇点血,梧桐开始真正成长成了他们的神树——

      只要是能感应到的距离,哪怕身死,共鸣之下他们可以和凤凰一样完全涅槃。

      不是他们成年后,一个涅槃只剩一只一傻好几年的绒毛仔的情况,有梧桐共鸣的涅槃力量几乎无损。

      '一定要找到'直觉告诉他,绝对就在附近,可在他的感应里,山腹除了土石外,确实没有任何特别,这几天的搜寻,也没找到任何人为阵法的痕迹。

      '……直觉'

      所有的感官都在否定,只有直觉……

      比起直觉,这似乎更该称之为“兽觉”。

      放弃一切理性,只跟随那一根似有似无的线,让心先于脑来思考。

      想到这里,几乎没有犹豫,手指划过手镯,滴下来的血把地上的雪溶出一大块空缺的同时,升腾起淡淡的白雾。

      血液里蕴含他现在最后的力量,如果全提取出来,比起当年那些不能吸收灵气的小凤凰,他会更惨,毕竟没有灵力的支撑,他现在恐怕行走都困难。

      不过这个封住灵智的阵法,对现在的他也几乎没有消耗就是了。

      画完最后一笔,他的理智彻底陷入混沌,而身体还挺立在原地,像一只警觉的大鸟。

      ————————————————

      再次清醒,他毫不意外的在身上发现无数来不及愈合的擦伤和隐隐作痛的拉伤。

      他肯定用这个样子尝试飞來著。

      '那一定蠢死了'他有点想捂脸。

      冷静了一下,他顺便开始观察四周。

      这是一处凹地,四周无数遮天蔽日的榕树彻底遮住了太阳。

      榕树本身的生机里,混杂着熟悉的生机,而它们吸收这份生机的源头……

      他一咕噜爬起来,开始像走兽那样用前肢刨地。

      他的直觉带他走到了尽可能近的地方,所以,身下的这边土……

      一定就在下面。

      从日升挖到日落,捡来的碎玉碎石挖破无数,不耐烦再找,就用镯子捏出小铲继续挖。

      “哗啦——”

      土石滚落入下方的无尽深渊,除了让巨大的榕树根晃了晃,再没传出任何动静,他却被一层带着水汽的透明罩拦在了上面。

      “……”

      就在下面,他感受的到。

      '见鬼的龙族'

      虽然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但无法近距离查看让他越发焦虑,但不得不强忍下来开始摸索破阵。

      又是一个日夜的观察,他大概已经搞清该如何破阵。

      收好立功的铲子,重新套回手上,他不确定破完阵他还能不能保留意识,下面实在黑,虽然不夜盲,但全黑状态下他也不可能看得见,弄丢了可不好找。
      切开双手的血管,逼出全部的灵气,在连成线的血洒落前,手已舞出残影。

      鲜红的血在银蓝的符文间穿插组成新的符文,或添几笔把旧符文改成红蓝相间的新符文,按照之前想好的破解法,用尽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这种消耗,不快些,身体残余的力气用完前他就可能再无法动弹。

      要是不成功,他不确定再攒够这些灵气他需要花多久。

      终于——

      那个除了他连块石头都拦不住的阵,消融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他抓住一条榕树根,滑了下去。

      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摸到了树顶的枝丫,笑容就此凝固在脸上。

      '外封……'

      本该温凉的木质,入手却是冰冷的金属。

      “……”

      用力掰下一节树枝,就着几乎看不见的天光,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本来已经有了锈迹的金属宛如活物,瞬间覆盖住木质的断面。

      “……”

      他总算明白,那群爬虫是如何阻断了他们和神树的联系。

      不过……足够了。

      或许是太久没被维护,这件封器也开始变得迟钝,被彻底阻断前的那一瞬,共鸣已经足够他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那些灵力至少足够他先去探究一下之前所疑惑的事情——

      捏出环刀将那些榕树根全部斩断,不再被吸取养分的神树得以喘息,而上面漆黑的穹顶也确实发生了变化。

      原本遥远的土石眨眼间几乎顶到树冠,站在这里抬手便可摸到。

      '土质……改变了'

      和挖了一天的土并不相似,比起在寒冷卯的冬季依旧潮热的洼地,这明显是冻土层。

      冻土,离地面可不会远。

      卯足了劲,向上挖掘不但难度大,掉落的土石更是让他灰头土脸。

      但这都是值得的。

      猛然间,一束天光落下,熟悉的冷风夹杂着雪花再次当头砸来。

      这是他之前踏遍的那座山。

      '果然……'

      树的位置没有变,但重叠在一起的空间让他只能看见表层的土石,而进入里层的通道,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去的不知名洼地下面。

      他现在虽然还无力关上洼地的通道,但是破坏了作为节点的榕树根须后,乘着两侧重新稳定前的间隙,成功打通了通向表层正确位置的通道。

      钻出雪洞,看着高悬的太阳,他觉得眼睛又有些湿。

      失而复得的喜悦战胜了身体的虚弱,他觉得可以庆祝一下再给之后做准备。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是那个人族女性在他上火车前塞给他的两个面饼。

      他像个小火炉,饼子已经彻底失去水分,嚼起来一阵脆响。

      随手抓了把雪塞进嘴里,找到了家,可以略微放松,但浪费太多时间就不可能了,所以手边有什么算什么。

      “噼里啪啦——”

      山下的镇子突然飘起烟尘,小小的炸响只能隐约听到。

      “?”

      看着镇子里四处接二连三传出相同的动静,他不免好奇。

      毕竟现在比较闲。

      再然后,一队穿着艳丽的人挥舞着一些巨大的兽头穿街而过。

      有人敲鼓,有人舞扇,虽然听不清,但白天的良好视力让他可以看得清楚。
      仔细推算,再努力回想封闭灵智后大概走了多久,结合在“旅馆”看到的人类计时用的“挂历”,今天应该是“阳历一月三十一日”,下方标注这一天是“小年”应该也是和“元旦”差不多的节日。

      而那些跳舞的人,应该就是“舞狮”和“扭秧歌”。

      '没想到还真看上了啊'

      默默感叹,就着面饼和雪,他兴致勃勃的看了一阵人族舞蹈,随后起身,找了不少枯枝和碎石给洞口做好结实的伪装,就慢慢向下爬去。

      '等之后养好,要先想办法弄掉这些金属'

      '那些蛇可以先放着'

      '得准备些文字提示,以免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黑暗中,顺着主干,他总算摸索到一个不错的位置,抄起环刀垂直斩下,大面积的剥离确实恢复更慢,慢到他一个旋身靠树坐好,那些金属也没能成功阻断这小而紧密的连接点。

      感受到越发明显的共鸣和从树身传来的丝丝灵气,他不再犹豫,扯长环刀把脚和枝丫困了个结实,又在上面留下信息,便不再忍耐,闭上眼放松下来,整个人慢慢变得暗红,宛如一块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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