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如娘（六） ...
-
“小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奴家不明白。”苏弥看小二误会她就是如娘，也不解释，就着小二哥的话头说下去。
“姑娘还是回去吧！”小二不想多言把布条往肩上一甩，转身就要离开。
江修无突然伸出手拉住小二，面色陈恳，“小二哥，我妹子千里迢迢赶来，就算寻不着人孤零零的回去，那也总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江修无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让苏弥觉得很诧异，苏弥的理解里像他这般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小道士是不会插手如娘的事情，更不会配合着她一起演戏撒谎，所以，江修无能做出这钟通情达理的举动，她对他是刮目相看的。
店小二拧着眉头犹豫再三，“姑娘你既然来了，那就去大牢看看王生，劝劝他吧。”
“劝他？劝他什么？”苏弥无辜的睁大眼睛看着店小二，突然又呵呵笑了起来，“真是老天有眼，没想到他背信忘义巴结权贵还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啊。”苏弥毫不掩饰自己的快意，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小二被苏弥气的拿手指着她，眼神不屑，“王公子真是瞎了眼，居然为了你这种女人得罪丞相，白白入了冤狱！”
王生为了如娘得罪了丞相？就算丞相千金介意如娘的存在向丞相告状，丞相怪罪王生，和王生闹翻，那也不关如娘的事啊，小二这么说不就是冤枉如娘嘛。苏弥收敛了一下笑意，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小二哥的话我可听不懂，我在家乡明明听说王生已经娶了丞相千金，他们丈婿之间的矛盾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姑娘能说出这种话，小人也真是替王生不值。他为你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才得罪了丞相，姑娘不知道、不体谅王生的付出倒罢了，居然还跟着别人编排他！”小二越说越气愤，那架势要不是看着苏弥是姑娘，估计早把抹布扔她脸上了，“他那样心悦你，你居然不相信他，你居然听信那些污蔑他的谣言？我都替王生心寒！他的前程为你这样的女人耽误真是一个笑话！”说完把抹布往桌上一扔转生就走，留下错愕的两人。
“他说什么？”苏弥有点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不敢置信的指着店小二的背影问江修无。
小二的话让江修无也大为错愕，没有搭理苏弥的话。
按这小二的说法，王生并未负如娘，反而为了如娘的情丢了自个儿的前程，这样说起来真是有情有义。不过小二的话是真的吗？那就先得去看看牢里头的王生再说。想明白后苏弥拉起江修无念了个诀，二人直接出现在大牢里。
灰暗的墙面上遍布深深浅浅的裂缝，还有些晦暗不明的血迹，堆着的杂草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绿色的霉斑，偶有几只比幼猫还要肥硕的大老鼠穿梭其中。已经失去木头本色、油腻腻的木头桩子横亘阻断了与未来和希望的通路，一切了无生机，连喊冤声都不如老鼠的吱吱声有劲。就在这样的大牢深处，苏弥和江修无见到了王生。
同是犯人，王生却比周遭牢房的犯人更为精爽，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暗黄色麻衣，斑驳的血迹溅在字迹潦草的牢字上，虽是凄惨，衣服却也不是皱巴巴的，而是尽可能的平整。王生骨瘦嶙峋，面上也留下了狰狞的伤疤，面庞却没有一丝油污，手指缝里也没有黑色的陈垢，他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安静的坐在靠着窗户的稻草堆里，仰着头看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焕发出希望的光彩，他和其他牢里的人不同，他看起来坚韧而执着，就像一棵向日葵，永远追随着那颗太阳，如果店小二说的是真的，那颗太阳应该就是已经死去的如娘。
苏弥和江修无静静的立在牢门外不动声色的打量王生，王生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堆稻草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到来。
他们二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王生，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确认他为何落到如此境地，终于，苏弥先忍不住，咬了咬唇，开了口，“王生，如娘已经死了。”
王生平静的脸上起了波澜，他皱起眉头，歪着脑袋透过牢桩子打量他们二人，突然咧开嘴狂笑出声。
苏弥被他的表现吓了一跳，王生莫不是已经疯呢？
王生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请转告丞相大人，青天在上，明镜高悬，王某绝不信奸臣当道，圣上不能明察。你们休要诓骗于我，我的如娘在家乡等我归去娶她，我也坚信我的冤情会被圣上得知，圣上早晚会锄奸卫道，我会光明正大的走出这里，风风光光的回乡迎娶如娘！”王生的书生意气、一腔热血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弥看着这样的王生，这一刻她相信她在如娘幻境里看到的王生就是真实的王生，是一个真挚、正直、宁折不弯的少年。可惜如娘再也看不见了，再也不能知道她所爱的那个良人从未辜负过她。如娘，你可会后悔没能上京来看王生一眼，如果你不是那般怯弱，现在，应该和王生团聚了吧？
苏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忍住喉头的哽咽，“如娘知你如此情深意重，想必也是无悔了。”
王生站起来，腿因为受刑有些微跛，却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面上尽是轻蔑的笑，字正腔圆，“江左渡口很小很穷，他们穿不起像姑娘你这么华贵的衣服，我从小在那里长大，镇上的人我都见过，虽说不能全记得，但像姑娘这种气质这种美貌，我若是见过也不会忘记。”
如娘已经死了，王生不能活在她还活着的谎言里，不然有遭一日，王生白发苍苍出了牢笼发现一直向往等待的人早早已经逝去，那该如何是好？苏弥已经吸食了如娘的魂魄，无论是出于什么都应善待王生，“我们的确不是你们那儿的人。”听到这话的王生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苏弥紧接着说，“你看到我旁边的这位道长了么，我们能看见死人的魂魄。我们途经江左渡口的时候如娘死了有一阵子了，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已经烧得只剩下黑架子的竹楼里望着江左渡口，一直在等着你的归来。”
苏弥这番话说的太真实，长久没有回音的等待，如春草一样的流言蜚语，没有他在身边一向软弱的如娘会过得很辛苦吧？想到这里王生瞬间红了眼眶，踉跄得扶住牢桩子，神色已有松动，却强撑着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拼命的去找出话里的漏洞，“不可能，你说如娘是穿了嫁衣的，如娘既然穿了嫁衣又怎会去寻死？再说她的性子是再也做不来寻死的事的！”
如娘你看，你的王生真的很了解你了，你是那样善良的人，一定不忍心他为了已经死去的你苦苦守候，荒废了前程吧。苏弥想了想，不忍再去看王生，“你还记得后院的女儿红吧？你还记得你和如娘说的让她缝好嫁衣挖出好酒等你归来吧？就是不小心掉落的烛台碰到了那些酒，烧死了如娘，烧光了竹楼。
这些细微的细节只有他和如娘两个人知道，可是王生固执的不愿意相信如娘已经死去，他捂住耳朵，连连后退，大声却又无力的辩驳着，“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除了重复这苍白的三个字他已无能为力去反驳。
“丞相千金已经嫁人，如娘也已经仙去，你不必再执着于这一段过往。我与如娘有缘，不忍看你荒废在牢狱之中，我可以救你出去，你可愿意？这也算报答我和如娘的相识之情。”苏弥知道如娘如若和她一起进京，一定会求她救王生的，除了救王生，她也不知道怎样去弥补已经不存在的如娘。
“我不出去，如娘都死了，我出去了还有什么意义？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绝不做偷逃之事，我要呆在这样，总有一天，皇上会知道我的冤屈，仗势欺人拆散我和如娘的丞相会得到报应！”王生挺直脊梁，拍了拍衣角上的灰，自顾自的走到原来的稻草堆里，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只是眼里再也没了神采。
这迂腐的穷酸书生身上的正气让江修无另眼相看。虽是一介书生，却重情义有信仰，刚正不阿，他替如娘感到庆幸，庆幸她的苦等不是一厢情愿，却又遗憾，心生情愫的两人不能再见一面。如娘带着对王生的误会凄惨消逝，她再也无法知道她的王生是那样深爱着她。王生整个人神色靡靡，江修无开口劝慰：“王兄，人死不能复生，如娘定不忍你如此绝望。”
被阳光模糊了轮廓的王生好像一尊雕塑，没有任何反应。
江修无叹了一口气还欲再说，苏弥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念了个诀出了大牢。
王生转过头来看着原先站着人的位置只剩下虚无的空气，眼里全无生气，绯红的眼眶缓缓流出一行清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如娘（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