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泪》水何采采

50、第二十五章 伯兮乐坊之剑（下）

　　雪狼君道：“自然是送给阿旦姑娘。你堂堂男子汉，不会连追求心爱的人的勇气都没有吧？”

　　非政犹豫了片刻。他把手中的两颗珍珠细细过目一翻，刚刚看到的两颗珍珠十分莹润饱满，饶是他视力所及，何其毒辣，竟没发现一丝瑕疵，毫无疑问，这珍珠价格不菲。雪狼君送他这物品，自然是有目的的。他并非色迷心窍之人，终于强行按捺着，拒绝了雪狼君。

　　“君臣有别，阿旦是君上的人。我堂堂九尺男儿，其能做这种事。”非政说着，将珍珠原物奉还。

　　雪狼君有些疑惑，拍拍非政的肩膀：“喂，你不会就打算远远看几眼就走吧？”

　　非政嫌弃地挪开雪狼君的手：“怎么你和风无尘说话都喜欢动手动脚的么？君臣之礼，自然不能逾越！”

　　说完，他又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人：她十指修长，手腕灵活，一双长睫垂下，肌肤白里透红，竟不知是她原本肤色如此，还是想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想到这里，非政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哀伤之意。此时，郑旦开始唱歌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非政想着她必是思念夫差主公了，心中凉意阵阵，下一刻，看到郑旦那双期待的热烈美目，灼得心中有如飞蛾扑火般燃烧起来。非政深呼吸一口，对雪狼君道：“多谢你了，我欠你一次，告辞。”说完，立刻飞身折回宫中，来见夫差。

　　此时，夫差正在后院中习武。他手持一把胜邪剑，身穿短行装，越发称得他双腿修长，雄姿英发。闻听来人声音，夫差将长剑一折，刺向非政。

　　“拜见君上，末将探到伯兮乐坊的内在了！”非政说着，一晃身，躲过了攻袭。

　　夫差再刺一剑，非政飞身一闪，来到夫差身后，夫差又反手一剑，刺往非政的腰间，非政拿自己的宝剑一挡。

　　“说说听听。”夫差道。

　　非政亦是收起剑，道：“回君上，伯兮乐坊院子里高手云集，使各种武器的都有，且他们家的那座七层塔华丽精巧，像是来自列国的一流建筑师造的。子庆这个人不简单，风无尘现在也在伯兮乐坊，不知为何。”

　　闻听“风无尘”三字，夫差心中略是欢喜。他十几岁来到宫中为自己调养喘鸣之疾，两人不分君臣，也算得上是半个好友了。三年未见，他竟有几分想念，只是，想起他疏于照料君父的伤患，眉心不由一蹙。

　　“风无尘？他在那处作甚？”夫差问。

　　非政道：“他似乎也是伯兮乐坊的老板。没事吃饱了睡，帮姑娘们调理一些护肤的药膏，表面上看去，这就是他的日常。至于他有没有做别的，末将暂时不知，但还会继续派人监视他。”

　　夫差道：“难得你心思缜密。”说罢，转身离去。

　　非政忙问：“君上，您还要亲自去接三位佳人么？”

　　夫差将手中剑入鞘：“去。”

　　此时，阿施正在密室中秘密接受如花的舞蹈训练。

　　阿施的胳膊上叮叮咚咚的挂着清脆的铃铛，脚踝上的银饰每动一下，都清脆作响，她脚踩木屐，跳着范少伯和如花亲手为她设计的木屐舞，每一个动作，她都充满着不情愿。

　　“不对，腰太硬了。”“不对，眼神再柔软些……你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着夫差，不怕把他吓跑吗？重来。”

　　阿施依旧满脸的不情愿。

　　如花摇摇头，心道，罢了。也许几天之后，她就不需要这些了。

　　密室的另一边，风无尘看了几眼，转身去找子庆，见子庆正在独自下棋，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正下得难舍难分。风无尘细意端详了一番，夺过子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一处，子庆吃惊地盯着棋局，只见黑子驰骋棋局，力挽狂澜，驾驭全局，有了这椅子，白子们陷入了万劫不复，再也无法翻身。

　　子庆道：“无尘，我从不知道你这般善弈。”

　　风无尘笑着坐下，道：“你呢，子庆，你善弈吗？”

　　子庆细细品咂着这话，良久之后，道：“我不知道让自己最重要的几个女子以身犯险，换取一个我可能会有，可能会无的入宫廷的机会是对，还是几天后就杀了夫差对。但我知道，夫差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他身边的那个非政更是非同常人。”

　　风无尘噘嘴道：“子庆，我听不懂，几天后，我们到底是杀夫差，还是不杀，你给个痛快吧。”

　　子庆有些犹豫：“无尘，我……”

　　风无尘分析道：“如若杀死夫差，你倒是可以报义父和亲祖父、亲生父亲之仇，且你的爱人、姐姐不必再宫中受委屈，然而，夫差的幼子年幼，到时候怕是伍子胥把持朝政，恐怕整个吴国都姓了伍。你在吴国没有根基，自然无法与他抗衡；若不杀死他，到时候你需要一步步在吴国渗透，到时候，你的每一步也许更艰难，也许报不了仇且你自身性命难保，也许，另一个结果就是，你不但能报仇，整个吴国都是你的。你自己选择吧。反正对我来说，我只要听你吩咐就行。”

　　子庆手持白子，一言不发，手中棋子竟不知如何落下，他的白子输了，输的彻底。

　　子庆抓着风无尘的手道：“无尘，我听你的。”

　　五日之后，非政再次来到了伯兮乐坊院外的大树下，再次观望着院中。雪狼君再次发现了他。这次，两人没有打架。雪狼君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你现在把这棵大树当成自己家了吗，隔了几天就来这里住一宿？”

　　非政道：“告诉子庆和风无尘，君上明日来伯兮乐坊亲自接三位佳人回宫中。”说完，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雪狼君追了上去：“喂，我把那对耳环送给了郑旦。”

　　非政心中忽地一麻，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你说什么！”

　　雪狼君戏谑地笑道：“我说，我把那对珍珠耳环当做你的礼物，送给了阿旦！”

　　非政双目一凛：“你……岂有此理！”说着，挥剑就要砍。

　　雪狼君纵身一跃，躲开了这一剑，笑道：“我开玩笑的。好东西我还是要送给自己的妹子。”说完，丢下非政，逃之夭夭。，

　　非政回到宫中的时候，夫差正在和伍子胥商议讨伐陈国之事。他心知这事是要瞒着伍相国的，便侍候在大殿之外等着，待到夜深伍子胥离去之后，方才将伯兮乐坊一事禀报。

　　夫差道：“明日，便有好戏看了。

　　此时，窗外的天空中彩云飘飞，追月不止，皎月在流云的追逐之下，时而陷入云中，呈了流光溢彩之色，时而金黄明亮。明天，竟不知是如何的一天。

　　风无尘和子庆设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夫差是穿着平民的普通衣裳，带着非政两人乘着及其普通的单匹马马车而来。

　　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马车，普通的木质，没有任何花纹，夫差也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裳，反而比他那身华丽恢弘的黑色纹金大氅更显得潇洒倜傥，踌躇满志。子庆穿的那身华丽的紫衣，在夫差的面前，反倒失色了。

　　好一个不怒自威，威风八面的男子，君临天下之威风，他不如。子庆心中暗自羞愧道。

　　夫差大驾光临伯兮乐坊的时候，是个炎热的上午。尚且不是伯兮乐坊营业的时间，于是，只有他和非政是客人。但子庆深知，他带的人越少，暗中保护他的人就越多。

　　“恭迎君……”子庆与雪狼君及如花等人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夫差已然莅临，欲要跪行大礼，夫差拿胜邪剑的剑柄拦住了他：“此时不可外传，就等我是普通人就好。”夫差悄声道。

　　进门，夫差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非政也感觉到了。他自己本身就武功不凡，非政更是在刀光剑雨中活了二十八年。夫差握紧了手中剑。

　　不同于于别处的精巧屋檐，每个屋檐的东西南北角上，还盘踞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那座七层塔，虽然不高，但自外面看来，就已经十分精致，夫差深知看到了宫中所未见的彩色透明瓦片，美轮美奂地镶嵌在小塔每一层的窗棂之内。

　　“此乃何物？”夫差问。

　　“回君上，它名曰琉璃。是我和我的工匠们为了吸引客人制造出来的。”子庆答道。

　　夫差大步走进了塔里的那一刻，他不知该用如何的言语形容自己所见到的。

　　七层塔，直通塔顶，每一层都的楼梯都是活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塔顶通至塔底，留出了一片巨大的空间，此处专供跳舞之用。这建筑工艺在当时来看，实在是高出同类太多。比起朴素的吴国宫殿，这里简直便如仙境。

　　塔顶处有莲花灯，被点燃，幽幽的灯光照射而下。夫差坐定最佳的看台，开始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