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38、第 38 章

　　苏旻敏回忆不起来她是如何从病房逃出来的。
　　总之又是一阵脸红的调侃。

　　顺着人流走进电梯的时候，她还想着刚才的场景。
　　她确认过了，这位奶奶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纯良。
　　但是，她喜欢！
　　非常喜欢。

　　医院电梯停靠三楼挂号区的时候出去了大半人。
　　苏旻敏捧了捧脸，对脸上已经降下来的热度感到满意，然而，视线稍抬，探测到不远处失去人墙遮挡后的光滑的电梯内壁，她又想要尖叫了。
　　天哪！
　　粉红！
　　糟大糕了！

　　黄荷朝她递了一眼。
　　苏旻敏扭扭捏捏拽住袖口，“师姐，你觉得，我这身是不是，有点……土？”
　　“唔？”黄荷表情认真，单手抵着下巴，眼神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回上，直把苏旻敏扫得心里发毛，才点点头，郑重地、慢悠悠地道，“还好吧。”
　　“真的？”苏旻敏从黄荷脸上找不到确定的答案。
　　“真的，”黄荷高深莫测地笑，启唇，“是王老师会喜欢的风格。”
　　“是这样吗？！”苏旻敏惊喜了。
　　“是的吧，”黄荷表情不变，但偷偷侧了角度，隐藏翘起的嘴角，“王老师那个年龄段都喜欢这种粉红，我奶奶就是。”
　　“是嘛！可是我还是觉得……一般。”苏旻敏努力压着蔓延至眉梢的笑，瞧着电梯壁照射出来的粉红人形，忽然觉得顺眼起来。

　　但很快，她的快乐被黄荷的下一句话给镇住了。

　　黄荷问：“你是不是喜欢顾哥？”

　　苏旻敏僵住。
　　不知道是该直接承认，还是解释一番再承认，或者是，探清楚黄师姐的口风后再做打算。

　　她偷偷转头，发现黄荷根本没在看她，只随着人群往外走。
　　一直走出医院大门，黄荷才继续道：“你喜欢他也不意外。”
　　她看着远处相互扶持的一对男女，道：“喜欢他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能像……让顾哥上心，他会在察觉别人想法之前主动隔开距离、划清界限，会在表白的时候一点不委婉的拒绝，把人拒绝哭了也不管，简直冷酷无情，但是，他对朋友是真的好，课题组没人说他难相处，所以顾哥对另一半应该也会……特别好。所以啊，师妹，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再努力一点，我还挺期待他被拿下的样子。”
　　苏旻敏：“……”
　　完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黄荷停了脚步，转头看着苏旻敏，忽地眼尾一弯，“你们没在一起过吧？”
　　苏旻敏大惊：“！！！”
　　你们……是指谁和谁啊？
　　黄荷：“你和顾江声。”
　　苏旻敏更惊了：“？？？”
　　难道黄师姐能听见她的心声？
　　黄荷眼睛眯起，逼近了问：“有？”
　　苏旻敏慌道：“没有没有！”
　　她摆手后退。
　　他们只是假假的在一起过，而且，现在已经暂停了。
　　想到这，苏旻敏感觉心里一空，到处都在漏风。
　　黄荷没有从苏旻敏的脸上瞧出更多端倪，无甚兴趣地收回视线，“哦，那你可要加把劲了，对了，跟你说个事……”
　　“嗯，什么事？”
　　“这事你别告诉别人，尤其别跟顾哥说是我讲的。”
　　“……好。”
　　是顾哥的八卦吗，她想听。
　　黄荷卖了个关子没直接说，穿过马路往前走出老远，直到进了地铁马上要过安检，才随意道：“实验教材是顾哥给你写的。”

　　一瞬间，人来人往的地铁变得模糊了。
　　苏旻敏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顾哥写的。
　　怎么可能？
　　顾哥专门给她写的？
　　那么多字的实验计划，那么丰富的实验内容，光凭顾江声一人之力？
　　……没想到她之前的怀疑竟然是真的！
　　而她现在竟然还在不慌不忙地“徐徐图之”？

　　顾江声下学期就要毕业了。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情想解释，很多未来想要尝试。
　　没有时间了。
　　明天说得对，思考和衡量是找借口，犹豫和畏缩的本质就是逃避，时间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情绪和感情渐渐消耗掉，整件事情因她而起，无论如何她都要给个交代。
　　所以，她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行动起来，才不辜负这份心意。

　　【苏旻敏：暂停解除，我们继续吧！】

　　顾江声第五次点开微信对话框，再一次定定看着，没有动作。
　　柳炎明一局游戏结束，好奇地望过来，“顾哥你在研究什么呢，这么专注？”
　　顾江声拇指一划退出界面，“在想怎么回复。”
　　“哦，”柳炎明点下匹配，见怪不怪道，“审稿人又提沙比意见了啊，不怂，跟他battle，搞他！”
　　顾江声垂了眼帘。
　　这比审稿意见难多了。

　　游戏途中，余光里瞥见顾江声从桌前起身，柳炎明慌忙呼唤室友，“心愿卡心愿卡！”
　　顾江声原本只是起来收拾行李箱，闻言先拿起手机给室友送卡。
　　柳炎明非常感动，同时也极是感慨，“我以为你去了新疆就会忘记给我送卡，听说那边信号不好，经常联系不到人，我还愁怎么找你，没想到每天转点就送卡，比我游戏签到都积极。”
　　顾江声：“……”
　　柳炎明：“昨天晚上我等你的卡等到一点多，还猜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是你要回来了啊。”
　　顾江声：“……”
　　柳炎明：“在学校还得我催卡，在那边是不是挺闲的？”
　　顾江声收衣服的动作顿了顿，道：“还行。”

　　真的还行。
　　所有人都说他把自己搞得太忙，但他只是想找点事情做，不想让脑子闲下来，然而他把能做的、想做的，都做了，还是觉得不够。
　　某人无所不在。
　　离开的时候，他难以平静，当稍有动作，他的心里更是惊涛骇浪。

　　柳炎明被对面五个人蹲点集火，屏幕一黑，又开始絮絮叨叨，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我好惨！你记得我跟你讲的驾校的那个女生吗，她拒绝我了，她说她有男朋友，可她每次都是自己过来学驾照，怎么看男朋友都是借口吧，为什么要骗人呢，给张好人卡也行啊，这让我觉得不仅没追到人，还被别人给比下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合适罢了。
　　只是因为不是她需要的对象。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中间也不断暗示自己“你不是”，可到头来还是低估了自己。
　　明明他的性格和条件一点不适合谈恋爱，可中午面对王老师的侧面打听，他却没有否认，也不想否认。

　　消息第一次过夜没有回复。

　　顾江声扫完最新一期ES&T，时间已经来到零点五分。
　　他再一次点开微信消息，还是没有决断出要怎么回复。
　　回复“好”，他觉得不舒服。
　　回复“不好”，更是和他的想法相悖。

　　正是出神，电脑音响里传出的水滴声打断了顾江声的思考。
　　屏幕右下角提醒“您收到一封新邮件”。

　　他点开。
　　是苏旻敏。
　　像是生怕被丢进垃圾邮件分类里一样，邮件主题直接是全方位自我介绍：【我是苏旻敏，我是苏哥，我是新来的师妹……】

　　顾江声没忍住牵了下唇角。
　　这个邮箱是他投稿专用的edu.cn结尾的学校邮箱，很少有人知道。
　　也不知道苏旻敏是从哪里搞来的，竟然发到了这里。
　　而在这个邮箱的收件箱里，一水的英文单词中，唯独最顶头的这封独树一帜，显眼得紧。

　　顾江声郑重地点开。
　　邮件内容是空白。
　　他又停了好一阵，才点击附件预览。

　　凌晨的校园网网速比平常稍快。
　　附件不多时便加载完成。

　　【
　　顾师兄，
　　晚上好，几月不见甚是想念！
　　掐指一算，你现在应该还没睡，能收到这封邮件。我也不想现在发，但有点等不了，中午给你发的消息没有收到回复，下午也没有在办公室等到你……
　　】

　　顾江声一怔。
　　她在。
　　下午安顿好王老师后他去了趟办公室，当时苏旻敏不在，其他人也没有和他讲，于是他没等多久便去了学院找谢老师。
　　只是没有遇到，只是错开了。

　　【
　　……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但我们好像一直没有推心置腹地聊过。想说的话攒了很多，感觉八百个小作文都不够写，微信消息不够聊，而且那种形式聊也聊不清，我决定正式一点，给你寄封书信。
　　然而此时此刻糟糕了，本人语文没学好，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但首先，我要非常诚恳地解释一下之前的“暂停”。
　　因为那时我忽然起了考研的念头，又不能确定12月份能否顺利上岸，于是没打招呼擅自做了决定。
　　这是我的错，求原谅啊顾哥。
　　至于现在，想必你都知道了，我不用考了，所以……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就是……我还想继续，可以继续吗？
　　】

　　顾江声舔舔牙尖。
　　原来是这样。
　　但是，考研和暂停并不冲突，虽然他没有考过，但要考的内容总是学过的，也都能帮上忙。
　　至于继续……
　　他继续往下看。

　　【
　　……我还问问你，要不要读个博？
　　以前说过的，研究生院出通知的时候提醒你，但你不在，我刚好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例子，就有些迷茫。
　　但是后来我仔细研究过了。
　　虽然博士很卷，性价比也确实不高，科研压力也非常大，但你不一样啊，你是顾哥！别人是普通博士，而你是顾哥！我和课题组的师兄师姐们都这么认为，读博人选，舍你其谁！
　　文字能力又开始贫瘠了。
　　总的来说，读博虽然很难，但对顾师兄来说应该不难，你现在做的研究已经是科研了，选题难度和一些博士差不了太多；而且，博士生是有补助的，吃住也全是在学校，经济压力应当也不会太高；第三，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讨厌科研，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是没那么喜欢的意思？但相对更不喜欢的企业文化，学术圈是不是就好一些了，而且，做科研是你擅长的领域啊，做喜欢的、会做的、擅长的事情，我等普通人求都求不来！！
　　以上优缺点想必你考虑得比我更深更广，无论最终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但顾师兄，你的科研人生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我们期待一颗学术新星的诞生，我们还想着以后组内抱大腿，对外吹牛逼！
　　最后，还有我的一点点私心。
　　你读博对我有特殊意义，请慎重考虑。
　　……
　　】

　　顾江声想到下午找谢老师汇报新疆项目的时候，又被侧面打听了一次读博的意愿。
　　他其实无所谓读不读，选择Z大本来就是空间和时间的综合考量，而现在身边的人都劝他继续，甚至谢老师还偷偷加了码。
　　谢老师临赶班车之前心情很好地说：“我给你把苏旻敏招进来了，找工作能带家属，咱们读博也可以搞个配偶安置计划。”

　　顾江声撑住额头好笑地叹气。
　　别的组生怕学生搞组内恋爱，平时还好说，一旦闹了别扭，实验、项目全部拖进度。
　　谢老师倒好，巴不得学生成双成对，曾经在外面喝酒时扬言，“做我的学生不难，就两个要求，入学前得有对象，毕业前得把婚结了。”
　　所以谢老师除了被叫“谢老”外，还有一个别称——谢月老。
　　当然，一众学生们该单着还是单着，一点不怵。

　　不过，谢老师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办公室其他人不会也都……不，他们眼力还不行。

　　顾江声继续往下拖文档。
　　空行又空行后翻了页，最顶上是寄件人落款——苏旻敏（Sugar）。
　　所以，想问的几个问题其实只有两个问题？

　　顾江声斟酌了一下，决定邮件回复。
　　读博的事好回答，是肯定的答复，至于“继续”……
　　那就继续吧。

　　他已经没有乍看到消息时候那么为难了，只不过苏旻敏真的很会搅乱人的心情。
　　他本来都做好了实验失败的打算，也接受了实验失败的结果，然而原先叫停的实验却忽然通知又可以继续了？总该不是件坏事。

　　苏旻敏的回复来得很快。
　　邮件刚回复过去，微信就弹了出来。
　　【真的吗！】
　　【太棒了！】
　　【继续！继续！搞起来~~】

　　激动的情绪顺着文字传递过来。
　　谁说文字没有感染力？

　　顾江声双手悬浮在键盘上，连续敲了几个字，但感觉都不太对。
　　这时对话框的正上方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了，他索性停住。

　　苏旻敏的消息再次成串发过来。

　　【我忽然有个更好的想法。[激动搓手手]】
　　【还是到年底吧，先不继续。】
　　【要么定在元旦那天吧！】
　　【就定元旦。】
　　【先说好，元旦之前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松口。】
　　【就这么定了，晚安！】

　　顾江声有些僵住。
　　一瞬间，脑中闪过国重楼前小路上并排走过的两个身影。
　　他定定神，握拳又放开，敲字：【晚安！】
　　想了想，搜了个表情包：【[晚安安！]】

　　夜里，柳炎明终于爬上了床。
　　他站在两床中间的梯子上朝顾江声处一望，猛地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
　　“啊……你，怎么还不睡？”
　　“倒时差。”顾江声淡漠道。
　　“哦哦，”柳炎明继续往上爬，“新疆，新疆几个小时来着？”
　　“两个小时。”
　　“哦哦。”他躺好，被子盖过胸口，一边手机冲浪一边酝酿睡意，不知多久，才忽然察觉出不对，“倒时差？不对啊……等下！被你带歪了，我是想说送卡啊，送卡送卡，不送我睡不了觉觉嘤哥。”
　　顾江声恶寒，“能不能正常点？”
　　甩出一张心愿卡后，他顺手抽了一签。

　　——每日签：多给他人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