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34、第 34 章

　　开题的时间定在了会议第一天晚上的icebreaking时间段。
　　因为之后的几天，学校会议室将被大量征用，即便选择小型会议室开题，学校的很多老师也更乐意去会上听感兴趣的课题，而非参加小小硕士生的开题。
　　于是，当晚迎宾大厅的与会学者们举着酒杯、端着小食相互寒暄相互认识，顾江声则在一墙之隔的报告厅里默默做着最后的准备。

　　七点半到，报告厅的侧门刚被推开一条缝，谢老师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我一个学生的开题，你们都来听听，帮忙提点意见。”
　　空旷的阶梯学术报告厅里响起连排座椅小坐板被放下的声音。
　　黄荷用中性笔端悄悄戳了一下顾江声。
　　顾江声抬头，先是看到一双兴奋得睁到特别大的眼睛，然后才顺着飘忽的眼神注意到侧门处——竟然还有人陆续进来。
　　一般来讲，硕士生的开题来五个教授已经是顶配了。
　　而现在……
　　“他们不会全是谢老带过来的吧？”洪飞问。
　　“你觉得呢，”黄荷借着摸遥控器的动作又扫了一眼，才几分钟的时间，报告厅的座位几乎都要坐满了，“谢老师的好朋友里应该没这么多学生，我看这些人应该是把开题报告当专题报告听了……”
　　“不过相比专题报告还是开题更好玩，毕竟被称作老师们的挑刺现场、学生们的易错题合集，况且，公开看别人挨骂的机会很少的，还是看顾哥。”
　　“你觉得顾哥的开题也会被骂？”
　　“我可没这么说。”
　　“我靠，好多人啊，腿软了，明天的oral现场不会也有这么多人吧？”
　　“放心，oral有会场分流。”
　　谢组的学生们围着演讲台讨论了一阵，见时间差不多了，留下“顾哥实惨”的评价以及“顾哥加油”的打气声后，退散到早已占好的座位上。

　　事实证明，顾哥之所以叫顾哥，之所以被称作顾神，是有原因的。
　　不同于印象中的学生开题，顾江声的开题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二十分钟的报告时间，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中途退场，全场安静至极，只有笔尖沙沙声、书页翻动声和偶尔忘记关快门的朋友的咔嚓声。
　　在座的老师们也是，一开始还有几个面挂微笑，把手机放在桌板上准备随时收发邮件，但渐渐地，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和感兴趣，到最后的点评环节，没有人言辞犀利，没有人恨铁不成钢，没有人强行挽尊，更没有人看在导师的面子上强行找闪光点尬夸。
　　开题的点评讨论时间比报告时间还长，顾江声刚开始还在认真讲解和答辩，可不知什么时候，谢老师接过了顾江声的棒，跟他的大牛朋友们讨论了起来，“这深远意义”“这国家战略”“这经济价值”“这前景……”
　　众人不住点头，临到离场，报告厅里还有几个青年教师意犹未尽地相互讨论着，准备接下来的研究也朝这个方向靠一下。
　　只是科研人还是很有傲气的，跟前辈可以讨教，跟同辈可以交流，跟博士生可以讨论，跟硕士生……他们还是选择回去刷文献。
　　不过到底顾江声的名号到底还是打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轮到顾江声的oral环节，来会场听讲的人甚至比一些教授还多。

　　终于，持续五天的学术交流会圆满结束。
　　最后一天的下午，Z大作为会议东道主组织会员们参观学校、参观国家重点实验室。
　　谢老师是国重的副主任，又兼任会议主席之一，理应陪同参观，黄荷作为谢组国重小分队的大师姐，跟在谢老师旁边当讲解秘书。

　　三楼实验室参观结束的时候，K大的陈老师快走两步，留谢老师在电梯外交谈。
　　他是环境领域的后起之秀，主攻环境化学方向，因为跟环境地学研究侧重面有所不同，在这之前与谢老师属于相互知道但还未正式见过面的状态。
　　此刻，他毫不掩饰来意地问：“谢教授，我找您是想确认一下，顾江声是不是还没有申请转博？”
　　得到谢老师肯定的答复后，他直接表示：“我现在手底下只有三个博士生，今年又中了一个基金，团队严重缺人，如果您同意放人的话，我想邀请顾江声去我那边试试，我会帮忙申请转学籍或者联合培养，要是您想多留他一年也成，我等顾毕业之后再找他读我的博。”
　　如此直接……
　　饶是见多识广的谢老师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有人欣赏他的学生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这公然挖角啊……
　　“你跟我说没用，得我的学生自己愿意才行，”划重点，我的学生，“我记得……K大跟我们这边的培养方案不太一样吧？”
　　一个重视地学基础，一个重视化学基础，而高校培养研究型人才往往需要学生拥有扎实的具有专业特色的基础科研培训经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高校更乐意招收本校学生的原因。
　　不过，优秀的人倒是哪里都抢着要。
　　果然，陈老师闻言一笑，“谢老师，跨学科人才不是更好吗，而且小顾现在才硕士，正是未来可期。您愿意放人我就放心了，K大城市位置好，学科排名也不比Z大差，我有把握能说服他。”
　　“哦这样啊，”谢老师跟着牵起嘴角，接着表情似有纠结，“但是他女朋友还在这边，你要说服他可能不太容易。”

　　女！朋！友？
　　电梯拐角的两位大牛继续高手过招，黄荷可快要绷不住了。
　　谁谁谁？
　　究竟是谁这么有能耐？

　　送走了来访的会员们，谢老师上五楼把顾江声单独叫了出去。
　　好的老师向来不吝把更好的资源和平台推荐给学生，虽然那位姓陈的多少有点傲，但团队质量确实对得起他的傲气。
　　“他那边正处于科研上升期，团队项目多，人才扶持多，正是快速积累论文的时候，你要是打算走科研这条路，少不了论文和资历，那边出成果快，前景确实好。”
　　谢老师掏心掏肺，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过我们这边横向更多，人脉也广，侧重面不一样，你要还是打算毕业就工作，那就不过去了，倒也不着急做决定，多想想，多跟家里商量商量，”他转了下语气，问，“顾江声……你还是坚持不读博？”
　　“谢老师，”顾江声抬眸直视过去，目光坚定，“那边太远了，Z大从一开始就是我的第一选择，至于读博……我想再考虑一下。”
　　考虑？
　　谢老师右手重重压到桌子上，笑呵呵地道：“考虑好啊，好好考虑。”

　　接下来的几天里，顾江声恢复了忙碌。
　　黄荷坐在顾江声的后面，时不时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

　　不可能吧，怎么看都不像。
　　要是前几个月还有点可能，现在的顾江声游戏不打、手机不玩，整个儿就一狂人，下周还要帮新疆小分队“种棉花”，要是真有女朋友哪能抛下女友去新疆戍边？
　　一定是谢老师的借口。
　　一定，是的。

　　她拍拍胸口放下心。
　　布完一张散点图，没忍住再次犯起了嘀咕。

　　万一是真的呢。
　　毕竟这种事情别人很难看出来，她又没有24小时守在顾江声身边，说不定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谈着呢。可这种事吧，关系再好直接问出口也不是太合适。
　　要不等哪天气氛好，把谢老师那话带一下，侧面试探下口风？

　　黄荷缓口气，再次点起了鼠标。
　　洪飞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顾哥！帮我看下这组数据哪里出了问题，实验重复不了！”
　　他把笔记本哐地放在顾江声的桌上，比划了下范围，便站在旁边跟着看。
　　等待的时间里，他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顺着窗户瞟了出去，把外面的风景瞄了一圈，正要从楼下小公园收回来，忽地……
　　他顿住了。

　　“那个是……”洪飞抬起手，本想往顾江声的肩上拍，又急急刹住，手肘一弯拍在了黄荷的显示屏上，“黄哥黄哥！你快看！是师妹啊！苏哥！”
　　黄荷护住摇晃的显示屏，朝窗户望了一眼，随即站起来。
　　洪飞还在激动，几乎整个人镶在窗框上，“是苏哥吧？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男生，就咱楼下那条道上，你们看到没？”
　　办公室的人全围了过来，探头探脑地找，边看，边七嘴八舌地点评。
　　“苏哥男朋友？”
　　“有可能，但看起来他俩没拉手。”
　　“那男的长得好像还可以？”
　　“哪里可以了，这个角度又看不到脸。”
　　“我是说发量，至少发量喜人。”
　　“……”

　　讨论了好半晌，黄荷从拥挤的窗台边撤出，正想跟顾江声交流两句。
　　毕竟整个办公室里，要说谁跟苏旻敏最熟，那肯定非顾江声莫属。
　　然而顾江声还在一丝不苟地专注于电脑，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都完全没带变的。

　　这天晚上，顾江声决定在办公室通宵。
　　得知顾哥晚上不回去，研三的师兄把盯仪器的活儿交了出去，叮嘱：“一个小时盯一次，样品和试剂帮忙上一下，事关毕业论文，拜托拜托。”
　　顾江声抬起左手，在耳边比了个OK的手势。
　　师兄揉着脖子走了，等到早上过来换班，仍看到顾江声坐在电脑前面忙活。
　　他问：“你不回去睡一下？”
　　顾江声道：“先不睡了。”

　　这一个“不睡”直接挺到了下午六点半。
　　文档保存，顾江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道：“我回去睡一下。”
　　黄荷看看时间，问他：“不吃饭吗？你中午也没吃。”
　　顾江声摆摆手，“困。”
　　然后飘出了办公室。

　　但还没等黄荷离开办公室，顾江声就又回来了。
　　黄荷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三个小时，又看看顾江声手上拎着的一袋面包，默默把叉剩下的水果切盘往顾江声方向推了推，“补点VC。”

　　这是要连续通宵吧，不过也没几个研究生没连续通过宵。
　　连续测样、赶项目报告、改毕业论文，没有连续通宵过的研究生生涯是不完整的，何况是身负重任的课题组二把手顾哥，可不得在他离开之前把各项事务安排妥了。

　　“我申请了明天的会议室，你要撑不住就去那边睡一下。”黄荷把门禁卡留给了顾江声。
　　比起办公室的人来人往，会议室在白天也会安静和清静很多。
　　然而第二天黄荷回到办公室，却发现行军床的位置连动都没动过，顾江声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冲着屏幕，手指时不时敲击或点击几次。

　　办公室的气氛陷入了持续的低迷。
　　活跃的时候，顾江声从来不是最吵最闹的那个，但是顾江声一旦安静下来，整个课题组也跟着沉默了。
　　排好的聚餐没有人跟进了，连平常噼里啪啦的机械键盘敲击声也再不敢那么张扬。

　　顾江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像长在上面似的，任何时间，只要转头就能看见，而座位上的那个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事项，思维清晰，说话条理，连黑眼圈都没有。
　　只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累。

　　终于，顾江声闭了闭眼，感觉头皮一阵刺痛，接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脏也跟着失速了，手臂重到抬不起来，手指也几乎不听使唤，偏偏思路非常清晰。
　　五天。
　　他计算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是猝死的先兆吧。
　　快到极限了，现在他必须得休息了。

　　“我睡一会儿。”顾江声按下保存，转过椅子，跟黄荷说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你找个床睡啊。”黄荷早盼着顾江声睡了，她可不想被人当猝死目击者采访。
　　然而当她找完行军床的位置再一转头，就看到顾江声已经侧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椅背的后仰角度甚至都没来得及放，那入睡的速度不能用普通的秒睡来形容，怎么看都像是直接昏过去了。
　　“嘘！”她朝张罗铺行军床的师弟们比手势，“就让他在椅子上睡吧。”
　　要是把人弄醒了说不准得出人命。
　　但怕什么来什么。
　　顾江声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了起来。
　　办公室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齐看向睡在桌边的顾江声。
　　桌子上的手机可不是普通的震动，它比拿在手里、放在包里响多了，可就这，顾江声都完全不见醒。

　　黄荷的心脏提了一下，小心观察到顾江声起伏的呼吸后，才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她本来是打算按掉之后用自己手机回消息的，但见着上面备注的名字，便直接接了起来。

　　“喂……对，就是我……你找顾哥？顾哥睡了……他就睡在我旁边……你这人，有事不能等顾哥醒来再说吗……你过来干嘛，你别过来啊，我挂了。”

　　黄荷重重按下了红色的挂机键，转身，发现办公室里的八双眼睛齐齐看着她。
　　那八双眼睛里全迸发着这些天从未有过的光彩。
　　她摸摸脸，皱眉，疑惑地问：“看我干嘛？”
　　然后开始指挥师弟们，“你过来帮顾哥把椅子放平，你把那边那件大衣拿过来给顾哥盖上，顺便把他眼镜摘了，你把我们这边的灯关一下……”

　　等把顾江声安顿好，黄荷做主关掉了手机，正要把手机归到原位，一不小心蹭到了桌子上的鼠标。

　　显示屏忽地亮起。
　　桌面上没有完成的文档露了出来。

　　黄荷的视线从上面掠过，忽然被文档标题上的三个字抓走了注意力。
　　——苏旻敏。

　　从页面显示的内容上来看，这是一份较为基础的实验指导，但从导航目录来看，却不止如此。
　　绪言、国内外研究现状、区域研究背景等内容全部分列开，这是一份完整的毕业论文大纲，然而左下的字数统计竟然多达五万字，博士毕业都够了。这特么不是编写实验计划和实验方案，这是直接给苏旻敏出了本教材啊。
　　顾哥又不是没带过本科生，因为进入实验室太早，他们那一级的学生也几乎是他带出来的，可谁的实验计划能有这么详尽？

　　黄荷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看看窗户上贴来挡光的地质年表，想想最近一直没过来实验室的苏旻敏，再想到前几天看到的楼下小道上成双结对的人。

　　……顾哥该不会是被挖墙脚了吧？
　　还是……在暗恋？
　　不对不对……挖顾哥的墙脚谁敢啊，暗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顾哥的身上？
　　事情一定不是她这个普通人能想得到的。
　　但是……苏师妹是真的厉害。
　　这么多年她见识了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明示暗示，全被顾江声无视掉了，她都以为有生之年见不到顾江声为爱痴狂了，却没想到这事竟然发生了？顾江声竟然还真发了这么大的狂？
　　但话又说回来，这是他的师弟，也不是能随便让人摆弄的。

　　凌晨一点，顾江声于黑暗中睁开眼睛。
　　睡过一觉后，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直起身慢慢活动身体，四肢和腰背的僵硬感渐渐缓解。

　　“顾哥。”身后幽幽传来一声唤。
　　顾江声转头，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被手机屏幕照得。
　　他辨了辨，“蒋哥？”
　　“是我。”蒋哥啪地打开了办公室顶灯，撕下一张龙飞凤舞的便签纸，递了过去。

　　——你回家休息两天，实验室我接手，赶紧走，陆帅想过来坐你的位置，他在那边受不了啦。
　　——Yellow

　　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字。

　　——你别帮陆帅改论文了，他自己能改，总打电话来，你不觉得他烦？

　　顾江声微微勾起唇角，长手把便签纸塞进墙边立着的文件袋里。
　　蒋哥还趴在黄哥的座位上巴巴地张望。
　　“还有事？”顾江声问。
　　蒋哥扭扭捏捏，抠着桌子，心理建设了许久才说：“顾哥，你能开一下你手机吗？”
　　“怎么了？”顾江声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指纹解锁失败，需要重新输入密码。
　　“内个，我不是故意开你手机的，”蒋哥表情讪讪，“我就是想知道傍晚那会儿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通宵不可取，真的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