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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无奈天意弄人,好事多磨,墨祺好不容易允许儿子娶了岸沚做外室,大家都忙着准备婚事,一团喜气。桂姨娘去陈府通报了一声,劝大夫夫妇前去主婚,大夫以女儿为耻,又恨她甘作外室,丢尽了他的脸面,还是不肯认她,也不让夫人去;毕竟夫人与女儿贴心,暗中备了金珠托桂姨交给女儿,祝她幸福。岸沚见父母不肯原谅自己,正暗自伤心,不想公明仪却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打开一看,竟是当补墨翟送她的那架琴,并附了一封信牍,为过去自己的行为向他们道谦,并诚挚地祝福他们。原来公明仪自怒休岸沚后颇为后悔,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他终于良心发现,想通了许多事情,消释了心中多年的疙瘩,心胸开阔多了,也替他们最终能走到一起而高兴,所以将琴送还。婚礼之前得到公明仪的原谅与祝福,对墨翟与岸沚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安慰,二人在感激之余特地邀请公明仪前来参加他们的婚宴,公明仪也于当日欣然前往,三人之间的恩怨前嫌尽在不言中消释殆尽,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正当墨翟与岸沚准备拜堂之时,鲁悼公的一旨诏书却生生地阻止了这场婚事,满堂大惊,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时,鲁国与齐国连年混战,齐宣公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岸沚的美名,又知她已被夫休,遂一心想得到她,派大臣来和鲁悼公议和,条件就是要鲁悼公将岸沚送到齐国做他的妃子,鲁弱齐强,鲁悼公一心巴望着齐侯能与自己和平共存,怎么敢违背他的意思?眼见得要将外甥女送去齐国和亲,哪还管什么墨翟?想也没想,一旨诏书就拆散了一段好姻缘,派宫娥把岸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另拨了十余名美貌女子作为妾媵陪嫁,派大臣护送去齐都临淄。
      这个事实是无情的,但牵涉到两国的关系,众人也都没有办法挽回,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岸沚去了临淄。可是墨翟不甘于命运对他们的安排,他决定亲自入齐恳劝齐宣公放弃这段婚事。送岸沚的车队刚刚上了路,他就快马加鞭,抄小路,日夜兼程地赶往临淄,公明仪相伴同行。时值隆冬,半路上下了一场好大雪,凛冽的寒风裹着梨花大的雪片一股脑儿倾泻下来,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万里江山一片银,路上绝少人烟,间或有人行走,也好似会走动的雪娃娃,才走上几步,便定在雪地里不能前行,又变作了不动的雪人,不知冻坏了多少好汉。这雪下得愣大,几十年来难得遇上一回,又兼寒风刺骨,刮到脸上就像被毒虫咬了一口般疼痛难忍,连马都打熬不住,不肯前行,不论怎么样打它、赶它,就是一动不动。眼看着那雪又越下越紧、越下越大,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平地上的积雪又厚了一尺,马蹄至小腿肚之间全被陷入雪中,更加行动不得。墨翟与公明仪哪曾经历过这场好大雪,身上都冻得直打颤,四周都是荒原,又无地方可以避雪,本想驱马前行,忍耐一程,到前方找个地方歇脚,叵耐马足又被陷入,不听使唤,要想步行过去,实在冻得很,双脚挪不上前,又是逆风,就行上一步,也被风墙挡住,迈不开步。二人都是书生体质,怎么吃得消这场烈风恶雪?墨翟平日惯做匠工,还有些抵挡的能力,可公明仪却是正儿八经的文弱人,早就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两腿站都站不住,一个踉跄就往前栽下,亏得墨翟眼明手快,一把将其抢入怀中,抱着他取暧,又搂着他双双蹲身于马肚之下,徒避这恶风煞雪。
      可是风雪兀自刮下个不停,好像专与他们作对,有意识地跟他们过不去,还一味地在他们耳畔嘶鸣,不知是在向他们示威还是挑衅。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还是一味地施暴逞威。公明仪已经冻得满面青紫、手脚僵硬,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抬头看着天色,忍不住掉下泪来望着墨翟,艰难地张开嘴巴哽咽着道:“墨兄,我看是不行了。看样子,风雪还不知道下到几时,与其两个人都被冻死,还不如你先脱了我衣服避寒,保住性命,去临淄说服宣公放了岸沚……”
      “公明兄怎么说出这丧气的话?”墨翟紧紧将他搂在怀中,不停地在他脸上、手上呵气,安慰他道:“风雪马上便会止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挨得过来的。”
      “别拿好话劝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公明仪翕合着嘴唇,话已说得很困难地道:“墨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而最让我后悔莫及的就是当初没能成全你和岸沚,让你们痛苦莫名、伤心绝望;现在我惟一能够为你们做的就是保全住你的性命,使你尽快说服宣公,与岸沚同结百年之好,那么我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心安了。”
      “别再说了。”墨翟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口摇着头道:“你没有错,我们大家都没有错,只怪上天弄人,一切都是命数。公明兄,你现在身子很虚,不要再说话了,等雪止了,我们就继续上路到临淄去。”
      “不,我要说。”公明仪挣扎着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墨兄,我清楚挨不了多久了,这雪兀自不停,我怕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趁着你现在还有气力,赶快穿了我的衣服取暖,不要等我死了你才取,恐怕到那时你自个也冻僵了,动弹不了的。就算当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反正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就让我死得有些价值吧。”
      “不,不!”墨翟忍不住泣道:“公明兄一片厚情,我墨翟心领了。咱们在国子监时情同手足,今天就是真的要死,我们兄弟二人就死在一块,墨翟决不做无情无义之人,黄泉路上也要和公明兄做伴。”
      “墨兄何故说这傻话?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若不答应,冻死在这里,那岸沚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能走得安心?一个人死了总比两个强,你又何必学那迂腐之人呢?”
      “公明兄历来崇奉儒学,难道不知道礼义二字,墨翟又安肯学那禽兽之为?兄长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吗?再说岸沚知道了,她也不会让我这么做的。公明明兄吉人天相,你一定会挨过来的,我们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我自幼体弱多病,眼见得已只剩下一口气了,你还安慰我做什么!快帮我完了最后一个心愿,我求你了。”公明仪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心知自己必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嗫嚅着道:“我死不足惜,只恨不能看着你和岸沚完婚,是我终身的遗憾。还有,提到儒学,你还记得在国子监念书时,我一心崇奉儒学,而你却认为儒学高谈阔论、迂腐不实,时常和我辩得面红耳赤,尽说出你胸中一肚子见识来吗?当时我们是多么地快乐,多么地无忧无虑,我们从未因为观点不同而产生隔阂,时隔多年,我是多么怀念当初的日子,多想和你再辩论一回啊。墨兄,其实你说的那些观点也都没错,可就是当今战国纷乱,诸侯哪个用得了你那些见识?今后你也别再枉自取辱,只要合着大势走,怕不一辈子荣华富贵吗?不过,你也用不着悲伤,你一肚子的见识终会有用得上的一天,若是列国都用不着你,不如就学那孔夫子开学授徒,把你的观点传授天下,天下也就自然太平了。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望你切记在心,就当是我和你最后辩论的总结吧。”公明仪说着,只见嘴巴依然一张一合的,却已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指着自己的衣服,示意墨翟快脱下穿上。
      墨翟眼见公明仪只有了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可犹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指望出现奇迹,竟义无反顾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公明仪披上。公明仪只顾用眼瞪他,没了力气阻挡,只好由着他;但就在墨翟给他披好衣服之时,公明仪的头突然歪了过去,赶忙看时,却见他双目紧闭,用手摸他鼻翼时,已经没了气,真正冻死了过去。墨翟情不能已,死死抱住他的尸身举声痛哭,久久不能释怀,也不管天冷,不去解他身上的衣服穿,竟至哭得冻晕于公明仪身上……
      雪后初晴,地上的雪水开始融化,路边的树木终于又稍稍露出了灰褐色的枝杈,无精打采地打量着身上尚未褪尽的银装。阳光照在墨翟脸上、身上,慢慢将他唤醒,他只觉得边身有一股暖流在四周涌动,缓缓睁开眼睛,微微转过头,却不见了公明仪,惊得他慌忙四下里张望,但见自己正躺在一床被褥中,床边安放着一只燃得正旺的火盆。仔细瞧时,这哪儿还在什么雪地中?分明是躺在人家屋中,当下心知是被好心人救了,可一想起公明仪已冻死雪地中,不禁又伤心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惊动了门外正在扫雪的房主,连忙进屋相见,又给他送热水,又给他端饭。
      进来的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童,从小童口中,墨翟得知他是个孤儿,全靠着乡邻周济,才得以存活。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很小便学会自立,天天上山打柴,卖了度日,那日早晨见雪下得小,想多赚几个钱买米,便又上山打柴,不想才打得柴来,那暴风雪便劈头盖脸地打来,下不了山,只好躲在山洞中避雪。这样过了一天一夜,等雪停下才挑着柴担下了山,不意竟在雪地里发现两匹冻僵了的马,仔细上前看时,又看见两个人倒卧在雪地上,忙用手去触鼻翼,知是一个已死,一个还尚存气息,连忙弃了柴担,解了上面的绳索,套在墨翟身上,硬是把他拉了几里路才到得家中,又忙拿厚褥子,燃火盆,都用来替他取暖,及至醒来,恰又过了一天一夜。
      墨翟感激小童救命之恩,问他姓名,知他姓禽名滑离,因记着公明仪临终之言,有心收其为徒,对其说了。滑离也很有心,即刻叙了师徒之礼,墨翟收了徒弟,正要问公明仪的尸身下落,却见一伙大汉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在门口径叫滑离,墨翟觑得那马是公明仪的坐骑,慌忙下床和滑离一起奔到门外,但见那伙人正从马上抱将下一趴卧着的尸体,正是公明仪之尸,墨翟见了,伏在尸上又是一顿大哭。原来滑离救了师父回来后,守候在身旁,不及去雪地中收拾死尸,邻人们因雪厚天冷都躲在家里取暖,又不好意思相央,这样过了一天一夜,早晨见太阳好,气候开始转暖,才去央求众邻里,指点了他们方向去取尸首回来。这会,墨翟哭了一场之后,向众乡邻打听取尸经过,又得知自己的坐骑也冻死在了雪地里,难免又一阵伤心,当下谢了众人,央求他们代买些香烛纸钱,在滑离家中替公明仪设下一个简单的灵堂,号哭着祭奠了一番,草草将尸首收了敛。本待亲自扶送灵柩回曲阜,可因害怕耽误了去临淄的日程,让岸沚一行先进了宫;同时也是为了完成公明仪临终的遗愿,墨翟不得不忍痛把扶送灵柩回去的大事委托了禽滑离与几个乡邻,自己即日便含泪继续踏上了赶赴临淄之路。
      ……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赶在了送亲队伍之前赶到了临淄,求见齐宣公。齐宣公对墨翟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立即召见了他,殿上见其眉宇轩昂、龙行虎步,相貌非凡,心中就有几份欢喜,一见如故,以礼相待之。墨翟见在大殿上不便明言,遂以进呈强国之策为由,要求宣公偏殿相叙,宣公一一答应,于偏殿相见,摒退左右闲杂人等,虚心下求强国之策。墨翟见宣公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知他是个明君,心中使有许多敬慕,遂不准备说些敷衍的话,一头跪倒于宣公面前,便要求他开恩放了岸沚。
      宣公见他这副模样,连忙起身扶他道:“先生这是何故,可折煞寡人了?先生为献策而来,大殿之上寡人已经不得已收了先生一拜;现在乃是私室相会,又何敢再受先生如此大礼?”
      墨翟惶恐万分,执意不肯起身,口称“死罪”道:“草民此行犯有欺君之罪,实在不敢起身和贤侯说话。其实草民并非为献策而来,只是假借此名接近贤侯,有不情之求希望能得贤侯成全,又何敢与贤侯平起平坐着说话呢?”
      宣公听了,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却执意要扶他起来道:“先生乃是天下大贤才子,寡人恨不能早与先生相识,既是先生有求于寡人,不妨开口直言,又何罪之有呢?”宣公说着,示意他说下去。
      墨翟见宣公这么说了,这才起身把自己与岸沚的事和盘托出,恳求宣公成全。哪知宣公听了之后,却丝毫没有任何介意之情流露出来,也没有对墨翟表达态度,只冲着殿外击掌召进一个侍卫来,附着他耳边嘀咕几句,又命其即刻出去了,回过头望着墨翟,和颜悦色地道:“先生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想必劳累得很,寡人刚刚已命令侍卫吩咐下去,在御花园中的暖阁中替先生接风洗尘。咱们一边品酒,一边观舞,就请先生移步一行。”说着,拉起墨翟便往御花园暖阁中而来,却故意避开他的话题不提。墨翟不敢冒失再言,只得随着宣公一路到了暖阁中。这暖阁座落在御花园的西北角落,是一座两层楼的木建筑,从外边望去小巧而又精致,进入里边却又到处透出古朴典雅的气息,四周都有屏风挡着,每个角落都生着一个火炉,中间燃着一个大火炉,很是暖和,正北方摆着一张金漆雕花椅,左右两边各有一张略小的雕花椅陪衬,前边是一张大红漆桌,上铺锦锈绒毯,早已摆上了各种精美的酒菜。宣公二话没说,让侍人宣上歌舞伎前来助兴,亲自请墨翟坐了客位,自己坐在金漆雕花椅上,相请墨翟一起品酒观舞。那些歌舞伎个个生得天生丽质,又兼舞袅娜,故意卖弄风情,看得宣公的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地叫好。情到浓处,点了一名舞伎上前陪宴,就搂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毫不避秽。墨翟见到此情此景,便知道宣公是个好色的人,担心他不会放弃岸沚,宴上一直愁眉紧锁,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敲鼓,坐立不安,酒菜也懒得动。
      “先生怎么不喝酒呢?”宣公搂着舞伎一边嬉戏着,一边叙睨着墨翟,腾出一只手提盏给他满上酒,劝他喝下。
      你道墨翟此时哪还有喝酒的闲情?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岸沚的事,正出神间,宣公举杯来劝,他正自恍惚,伸手来接杯时,一不留神却将酒杯溅了宣公满袖。宣公也不作声,自己擦干了酒水,墨翟慌忙匍匐谢罪,被宣公使侍人扶了他起来,半眯着眼睛笑道:“先生想什么呢,莫是怪寡人怠慢了先生?”边说边指着一个穿鹅黄色羽裙的舞伎嚷道:“娥姁,快上来陪先生喝酒!”
      那娥姁听了,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墨翟待要推辞,已是不及。娥姁站在他身旁,备显柔媚姿态。墨翟见她这副妖态,心中很是厌烦,喝又不是,不喝又不是。宣公对这些早就瞧在了眼里,暗中冲娥姁丢了个眼色,娥姁会意,更显出各种妖娆手段,嘴里说些挑逗的话撩拨他,见他不理,索性动手动脚起来,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两只手像蛇一样在他脸上游移。墨翟明白这是宣公使出的诡计,不愿放弃岸沚,却用美人计要来移了自己性情,不觉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指着宣公厉斥起来,骂他流连酒色、礼节全无,早晚都要亡家败国。侍人们见墨翟谩言辱君,纷纷上前要拿了他,不意宣公却毫不变色,喝退众侍人,冲他鼓掌大笑道:“贤哉,贤哉!阁下真正是柳下惠再世,令寡人不得不钦佩万分!”并为刚才的事诚挚地向墨翟道歉,倒把墨翟给蒙糊涂了。
      宣公也不管他,径拉他到楼上去。只见里边摆满了花阁书橱,一看就知他是宣公看书消谴的地方,中间也燃着火炉,但屏风却不像楼下四周团团围放,而是在正东方向特地空出一块地方,一顺地排放着十几张画屏,上面画地都是当今天下的名士才女,都有名字标记。宣公拉着他的手,指着正中一张画屏让他看,画的是一个少年英俊伏案作书,正是标着墨翟的名字。宣公笑着解释道:“寡人一向仰慕天下名士才女,但恨不能相见,所以只好请画工凭感觉图画人像,见了它们就有如见了真人一样。虽是没有机会与像中人相会,倒也神交已久,不过画得不像,却是唐突得很。”说着,又领墨翟隔过几座画屏指着让他看,却是标着岸沚名字的丽人扑蝶图,旁边还注了“天下第一艳”几个小字。墨翟乍然一见,更知宣公对岸沚势在必得,黯然无语。“这画上的女子是不是比真人逊色多了?”宣公打破沉寂地问道,墨翟只是不答,心中却有如刀绞般疼痛。
      “寡人知道她一定很美,要不然她的芳名也不会传到寡人耳里,”宣公自言自语地说着,又像是在对墨翟说道:“寡人历来喜爱美女,只要是寡人看中的,没有一个溜得出寡人的手心。寡人对岸沚慕已久,所以才要协鲁侯以她来和亲罢战。”顿了顿又道:“刚才听了先生的一席话,寡人也深受感动,可是寡人想要的东西……唉!你是聪明人,该明白寡人的意思吧!天下的美人儿那么多,比豆蔻还多些,你又何必只把心事都放在了岸沚身上?赶明儿寡人送十个美娇娘补偿了先生,还怕不比一个岸沚受用?”
      “贤侯这话把墨翟倒当什么人了?”墨翟不听犹可,不由得义愤填鹰地道:“我和岸沚真心相爱,彼此心中都不可能有任何他人代替得了对方,就算这辈子孤寂一生,也断不会把这份感情再转移到别人身上去的。我这次来求贤侯倒本就没抱十分的把握,只不过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而已,既然贤侯不肯成全墨翟,墨翟也没本事奈何得了谁,可是贤侯也不该拿这档子话轻溥野人!”因悲感自己与岸沚的悲惨遭遇,不禁越说越愤,索性敞开了肚子道:“恕墨翟斗胆,早在来临淄的路上我就作好了打算,如果劝说不了贤侯,岸沚进宫的时份也就是墨翟替她殉情的时候。如今既然贤侯有心强娶了岸沚,我也不怕得罪了贤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了,只怕贤侯贪图一时之乐强娶了良人,不但永远不可能得到岸沚的心,倒反要落下夺人之美的话柄,遭万世唾骂,受天下士人百姓的耻笑,还要背上拆散姻缘、逼死人命的罪名。野人因情而死倒不打紧,正好解脱了全部的痛苦,贤侯也再阻隔不了我们心神相通,只可惜了贤侯却要落下个不仁不义之名,到头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墨翟还要说下去,齐宣公却止住他,陪着笑脸道:“寡人一向只好美色,只要得了她人,寡人从不在乎她心里有谁,更不怕天下人指指点点,他们愿意说什么怎么说去,寡人只乐得自己痛快。你骂我斥我,只不过想寡人成全你们,我也不怪你,更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杀戒;不过你也给记好了,既然你这么珍爱着岸沚,又怎么妄言殉情?岸沚见你死了还能独活着吗,你这不反是要害了她性命?况且你又是天下大才贤士,怎么能为情而死,不是要贻笑士林吗?”宣公只顾说完了话,哈哈大笔起来。见他又想说些什么,忙接过话道:“看来你我不是一个船上的人。寡人不是不想成全你们,只是寡人太想得到岸沚了,难不成把她劈了两半各自分了?”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吩咐侍卫取金银珠宝赏他,送他出宫。
      墨翟自然不肯要他赏赐,见他不肯成全,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忍痛嘱咐他要好生相待岸沚,拖着沉重的步伐下了楼,失魂落魄地出了宫。可他哪里知道齐宣公本心却是要成全了他们的,只不过要试试他对岸沚到底是否真心,痴情到何种地步,所以他才故意让娥姁挑逗撩拨他,又故意带他上楼说了这些话,暗地里察颜观色,已是知了端底。其实宣公第一眼见了墨翟就一见如故,有种说不出的好感,把他当知已看,即至听他说了和岸沚的事,心里已经是暗中成全了他们,早在偏殿说话时就召来那个侍卫说了那一通耳话,第一便是让他立即持自己令牌交于心腹大臣,差大臣持牌去路上拦截送亲队,让送亲队一干人马通通回鲁,不必再来临淄和亲,而这一切墨翟都不明白,当下墨翟怀怨出宫时,宣公为了等大臣回来回覆明白后再给他个惊喜,又兼存心要戏弄他一番,所以也不明言,只吩咐几个侍卫将他安置到别馆,好好服侍他,不要让他走了。由此可见宣公并不是个好色霸道的,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性情君子,只苦了墨翟积郁在心,悲伤不迭,真想一死了之解脱了一切。本要出城去遭遇送亲队见岸沚最后一面,但不意又被侍人拉进了别馆不许出入,一夜长吁短叹,不得安眠,一心只等着送亲队进城再与岸沚见上一面。
      这边墨翟为情所苦,那边宣公派去退亲的大臣也已快马加鞭地上了官道,半路上遇见送亲队,宣了齐侯旨意,令他们即刻返鲁,才又风尘仆仆地踏上返回临淄的路,于第二天已时进城入宫回禀了宣公。宣公得了确信后,即刻遣人召墨翟入宫,墨翟起初不应,被侍人们死活给拖了入宫,见了宣公也不行礼,反而怒声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既已铁了心强娶良人,为何还要强留住野人,三番五次地宣我入宫?可要知道墨翟不是齐人,也没有犯法,你根本就没有资格……”
      “寡人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宣公笑着接着话道:“先生不必动气,寡人留住先生自然有寡人的道理,难道辱没了先生不曾?”故意顿了顿,上前请墨翟坐下,继续笑道:“寡人历来敬慕像先生这样的大贤,不想昨日却把先生给得罪了,今儿正要向先生请罪呢。”
      墨翟听宣公说话始终不动气,又说向他请罪,脸上始终挂着平和的笑容,心下不禁犯起嘀咕,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昨儿个为了岸沚的事,寡人和先生有些不愉快,”宣公仍然笑道:“我想了一夜又不想得罪了先生,又不忍弃了岸沚,幸好寡人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不如就招了先生做驸马,响们做亲家,都把往事丢开好不好?”瞟了墨翟一眼,见他脸色变了,不让他有发怒的机会,接着诙谐打趣道:“要不先生也送二个美娇娘给寡人,个个都要比岸沚漂亮,寡人就拿岸沚和你换。”话完,又是一阵大笑。
      墨翟此时只觉得宣公的话越来越不像话,自然又大大指斥了他一番,其实他哪知宣公心□□捉弄打趣,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何曾明白宣公的一片心意?宣公由他骂够,也不让侍卫拦他,身旁的侍卫见了气不过,也不管宣公拦着,和墨翟争执起来,情急中把宣公的一片苦心都说了出来,墨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忙向宣公匍匐请罪。
      “先生何罪之有?”宣公边扶他起来边解释道:“昨儿的事都是为了试探先生心里到底是否只有岸沚,对她用情始终专一不二?看来都是寡人错用了心,先生对爱情的忠贞真是独一无二啊!寡人平生有那爱捉弄、打趣人的毛病,见先生这么痴情,便有意要戏弄先生,以至让先生忧郁悲伤,都是寡人的错啊,还请先生多见谅些。”宣公和墨翟说了很多话,又留他用了膳,向他讨教治国安邦之策,墨翟无非又说了“兼爱”之类的论调,宣公也都安心听了,深赞这都是至理高见,要请他留齐做官,墨翟深记着公明仪临终的遗言,知道宣公和齐国上下官员都是注重武力的,虽然赞同他的观点,但却不可能付诸实施,于是婉拒了宣公,宣公也不强求。不过却因二人格外的投缘,宣公执意留他在宫中多住了几日,才隆重地替其摆席饯行,赏赐自不必说。
      可他们却不知道,就因这番多住了几天,齐宫张灯结彩地天天歌舞宴席,曲阜城中娇香女儿又入魔窟。真是祸不单行,从此佳儿佳妇各天边,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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