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实用指南》红脸大王

23、人间值得

　　可以走了？

　　如果是一个星期前的白果，现在肯定满眼是泪地跳起来就跑。

　　但是现在的白果纹丝不动，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他已经是位成熟的恐怖怪物世界受害者，再也回不到以前容易激动破绽百出的单纯日子里了。

　　“你，可，以，走，了。”郝老师又重复了一遍，说话的同时，她慢慢推拉着手中的美工刀，恐吓的意思很明显。

　　白果不动。

　　“走。”

　　白果纹丝不动。

　　郝老师不再说话，她一步步走到白果身边，恶臭味扑鼻而来。黑色长发的末端扫过白果的小腿，白果屏住了呼吸，尽量放空思绪，不去想那种像是被蚂蚁爬过的麻麻的感觉。

　　美工刀伸向白果。

　　“擦咔”一声，刀在他的眼前慢慢被推开，刀身上还沾着模特大叔的血。

　　郝老师的脸，在她的黑发后若隐若现。

　　白果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扮演，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刚才郝老师对付模特大叔，根本没有这么磨蹭，直接手起刀落就解决了对方。

　　如果她要杀死自己，也根本不必来恐吓这一套，直接动手就是了。

　　郝老师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自己并没有触发必死的规则。怪兽郝老师甚至没有真的碰到他的身体！她故意制造恐怖的气氛是想要逼着白果主动移动。

　　一人一怪物僵持不下之时，“呼……”的一声，郝老师突然对着白果吹了口气。

　　淡淡的水蜜桃味吹进了白果的鼻腔。

　　白果脑子一迷糊，瞬间有些把持不住。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郝老师的脸。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

　　肤若凝脂，皮肤上没有一点儿女鬼常有的肤色不均和脓包。她眼神脉脉含情，眼白里也没有像别的女鬼那样满恐怖的血丝或是发黄发黑。

　　小巧的鼻子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没有歪也没有掉。

　　樱桃小口粉粉嫩嫩，既不像吃了人般血红，也没有盲目跟从鬼怪中流行的绿色蓝色白色黑色唇色。

　　总的来说这是一张绝美的脸，就算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依旧是很美。

　　白果盯着这张脸几乎无法移开眼。

　　这是他看到过的最美的脸。

　　“别，走。”郝老师粉唇微张，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淡淡的水蜜桃味弥漫在了空中，动摇着白果的神智，“留，下，来。”

　　此情此前如果有旁人看到，肯定会觉得可怕极了。

　　穿着白色卫衣的赤脚女鬼，伸出了长长的脖子，一头粘稠的黑发垂落在地。她一只手拿着美工刀，刀尖正抵在了面前男人的心口上，另一只手则掀开了遮住脸庞的头发。

　　她的脸腐烂了一半。

　　一半是粘着碎肉的骷髅，另一边的皮肤干枯萎缩犹如老树皮一样。

　　当她说话的时候，一阵阵绿色的烟雾从她口中散出，犹如一条绿色的彩带般蒙在了白果的眼睛前方。

　　白果的脸上带着痴迷的表情，透过这股绿烟，他眼中郝老师的形象就是他潜意识里最美的人的样子。

　　“留，下，来。”郝老师摩擦砂纸板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好听啊，白果恨不得让郝老师再多说几句。

　　每个人的审美各有不同，也许你眼中的美人，在别人眼中却是平平。但在那股绿烟的作用下，幻化出的幻像是最符合每个人心底潜意识中最美的形象，是对个人而言都无法抗拒的专属的诱惑。

　　白果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听着她让自己留下来的请求，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

　　他的嘴唇微动，眼看就要说出什么了。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熟悉的铃声像是一盆从头浇下的冷水，让白果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在干什么？

　　是被迷惑住了吗？

　　“下课了。”白果轻声说，“这节课结束了。”

　　也许在现实世界里下课铃声不算数，只有老师说了下课才算是真正的下课。但在这个怪物的世界里，规则是绝对的。

　　话音刚落，罩在白果眼前的绿烟犹如玻璃般破碎了。

　　白果看清楚了郝老师真正的样子。

　　他汗毛倒竖，立刻用力捏着自己的手，让疼痛分散注意力免得惊叫出声。白果不敢乱看，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错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白果没有时间穿好所有衣服，他连底裤都来不及穿，只匆匆套上了外裤和外套，光着脚，抱着其余的衣服直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郝老师并没有阻拦他的动作。

　　“擦咔！”“擦咔！”“擦咔！”只是她推拉美工刀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郝老师的头发无风自动，一缕缕的发丝像是海藻一样漂浮在了空中。所有的学生放下了画板，手里握紧了削尖的铅笔。

　　她们都在看着白果。

　　如芒刺背，这个词如今并不只是个形容，而是真切地发生在白果身上的事。那些目光有如实质，犹如一根根小针，没有扎在他的身上而像是扎在了他的精神上。

　　白果突然觉得好冷，好累。

　　地面一下子变得极其冰冷，为了节省时间，刚才白果没有穿鞋，每一步，都觉得像是走在冰面上。

　　离门口只有短短几步了。

　　但这短短几步白果走得极其艰难。

　　脚已经快被黏在地板上了。

　　再继续下去，白果下次抬脚也许会带起被撕破的脚底皮肤。

　　“呼……”他呼出的吸气在空中变成了白色，身体关节开始僵硬。

　　坚持，再坚持一下！

　　白果咬着牙齿向前挪动着。

　　快了，快了！

　　他伸出手，已经摸到了门把。

　　与此同时美工刀划破了他的衣服，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白果身体一僵，扭动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自己是忽略了哪里？

　　刀子没有停顿，反而是一点点地向白果体内刺去。白果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感到了后腰越来越痛，直到闻到了血腥味，他才真的确定郝老师下手了。

　　怪物开始开始对他动手了。

　　白果没有像电影中的主人公那样发起绝地反击，也没有像热血漫画中那样在危机中爆发了超强的力量，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一屋子的怪物。

　　白果没有以一打十的身手，此时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

　　为什么？

　　自己明明通过了不同阶段的测试，躲过了女鬼的陷阱，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扮演！作为人体模特，他全程按照老师要求，没有动，也没有偷看女学生，更没有被美色迷惑做出不得体的行为。

　　有哪里不对？人体模特还应该做什么？

　　白果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住门把手的手，尽量用平静地声音说道：“老师，这节课你还没给我结账。”

　　郝老师停下了捅刀的动作。

　　“请把费用给我。”白果感到背后突然一股剧痛，美工刀被拔了出来。

　　疼！实在是太疼了！

　　但白果没时间去管自己的伤势，他咬着牙，缓慢地转身面对着郝老师，对着她伸出了手。

　　学校的人体模特全都是兼职，按上课节数收费。在现实世界里，基本上是上完一天的课程后再一起给钱。

　　但这里是怪物世界，难道自己出了门难道还会再回来上下面的课？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怪物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白果唯一漏掉的环节就是收费！

　　这也是所有环节里最隐蔽的陷阱。

　　在面对即将逃生的机会时，一般人都会选择疯狂地转动门把手立刻逃出去。可是这样只会白白葬近在眼前的生机。

　　郝老师沉默了几秒钟后，伸手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了白果的手中。

　　白果没有去看那到底是什么。

　　他在接过那东西的瞬间，另一只手则扭动了门把。

　　这一次门轻易地被扭开了。

　　白果头也不会地朝门外跑去。

　　他像是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薄膜，眼前一花，接着他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白果膝盖一痛，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跪在学校的走廊上！他的面前是熟悉的红砖，清凉的秋风吹过了走廊，带给了他属于人间的各种气味。

　　回来了！

　　白果飞快转头，他看到了一盏古旧的门在自己身后关闭。透过门缝，他隐约看到有人躺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那是一位新的活人人体模特。

　　门关闭以后又被从里面拉开了。

　　古旧的门瞬间变得崭新，面熟的女同学们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看到跪在地上的白果，她们立刻上前扶起了他。

　　“没事吧？你哪里不舒服？”

　　“白果你前几天请了病假，会不会是身体还没好？”

　　“咱们一起扶他去看校医吧。”

　　白果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鞋子也被女同学捡了起来，“咋了？是里面太热了想脱掉鞋子凉快一些吧？别着凉了。”

　　“我没事。”白果觉得心中暖暖的，“就是有点热。”

　　刚从阴森可怕的鬼怪世界中逃脱，立刻就感受到了同学们的关怀，让白果觉得——人间真的值得啊！

　　“但是你为啥连内裤都脱了？”女同学指着从衣服堆里掉出来的蜘蛛侠图案小短裤，“啥时候脱掉的啊？哈哈哈，白果看不出来啊，别人都是看美女模特热得受不了，你为啥看个大叔男模特热得连那啥都脱了？”

　　“……”

　　还是鬼怪们更可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