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七十四章 生离死别 ...
-
自古多情的人总是会问，生离和死别之间哪一个更为悲惨。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生离。
曾经徐离说，人生若有来世，那这一世做了女子，下一世一定要做一个男子。
我问，为何两世要做不同的人呢？
徐离说，今生的女子是被人遗弃的女子，那下一世我就要做负心的男子，遗弃另一个女子。这样才是公平的世道。
我说，这个生离死别又有何关呢？
徐离说，这一世我与人是生离，我喜欢的人我拥有不了，拥有了所谓的天下却换来了一辈子的阴谋。那下一世，我要做那个男子，喜欢那女子却不得不和那个女子死别一番。
我说，你这是自虐。何苦还要伤别人呢？
徐离说，你不也是伤了冯杉吗？
我望着徐离无言以对。
徐离瑢影在临死前又一次召回了我的魂魄，对于这个应该十二年没见的徐离瑢影，她的变化并不太多，只是多了一些白发和皱纹。
“徐小姐，你那里一切可都还好？”
“还好，还好。你怎么病了呢，可请太医瞧了没？”
“玄霈便请了天下名医，我这病怕是挨不过今年冬天了。”
“别说丧气话，先别自己丢了信心。”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多活了三十多年已是不易，不敢再去奢求太多了。我也要不起这些东西。自你离去之后，日子其实你也能猜到的了。”
“至少他还是深深地爱着你的，世上的女子没有几人能有你这般幸运的。帝王之家本就多无情之人，难得玄霈还是一个性情中人。”
“不说他们了，他们父子，父女是一体的，我只有和你才是一道的人。心里想的和她们的都不一样，好在这些年也没什么大事。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了。”
“孩子们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我们也不要为他们太担心，这几个孩子都有分寸的孩子，断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身体承了你二十四年的魂，如今要灯灭了却还得烦你再跑一趟。我这一生最为对不住的人，只有你了。”
“莫要这样说。”
“看你还好，我也安心。这身子也安心了，谢谢你了徐小姐。若真有缘，来生再见吧。”说着徐离瑢影的魂魄和身子开始慢慢的闭上眼，她的嘴角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
仪凤四十一年十月二十三日，大安仪凤帝徐离氏皇后驾鹤西游，玄霈给徐离的谥号为：慧静。大安史称慧皇后，可民间百姓多喜欢称为影后。
仪凤四十二年，上元灯节。热闹的场面，喧嚣的人群，这样的时光曾经无数次的在现实与梦境中出现。然而今年应该是所有故事最终掩埋的一年吧。
三十多年过去了，清吟茶楼依旧是京城最为奢华的茶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皇宫秘闻，豪门内斗依旧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薛社长，前些日子可都在忙些什么，老不见您的影儿？”
“皇上忙着悼念皇后娘娘，我们芳华书社就忙着刊印文集呢。以后呀，这‘影’字还是要看场合才能说的，皇后娘娘的名讳不能随便提及。”
“得嘞，谢您提醒，一时还真忘了。”
“皇上下旨印了一本《堆景集》，一瞧就能看出是为了皇后娘娘。连皇上都不忍提及，我们小老百姓就更得要注意的了。”
“内刊还是散印呢？”有一茶客忙着问道。
“内刊。整理了皇后娘娘的手稿以及皇上的和诗批注才编著的。不过呢，我私下多印了几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册道，“只能看不能卖的诗集，大多是上乘之作。”
“哎，我还记得仪凤六年十月二十三日是皇上同皇后娘娘大婚的日子，去年同日皇后娘娘驾鹤西去，竟是同一天，真是奇。”
“我听宫里当差的侄儿说，皇后娘娘自从四年前就病了，京城的冬天太冷了，皇后娘娘的身子太弱，熬不到新春。娘娘那样的好人儿就这样没了。今年的灯节也比往年冷清了许多。”
“要说起来，娘娘那样的奇女子真是前无古人后来来者的，我们赶上了这样的太平年岁也是上辈子积福得来的。”
“徐离，你可曾看到你的子民对你的敬意，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待我将故事从头到尾告诉他之后，我们纠缠在一起的一生终于得以落下剧终的幕布了。”我是一缕魂魄游走在京城的巷陌中为徐离瑢影写下最后的尾声。
没有人能看到我的游走，而我却能看到他们的内心。只要过了三个月的国丧之期，徐离瑢影的棺木葬入皇陵之后，我便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影影。”我蓦地听到有人喊我，却认为是自己幻听，然而这个声音多么的熟悉。我转头看到了玄霈，他老了，将近花甲的人，眼里透露的是一份浓烈的情愫。
我的左手边是一池春水，在花灯的荧荧之下，明亮而柔和，我望了望水中倒映着的自己，一身蓝衣，几只银簪，这个模样是《西窗剪烛》中玄霈笔下的徐离瑢影，我依旧是少女时的容颜。
“影影，不要走，不要走。”有人抱住了我这个魂魄。
“你能看到我？”我惊讶的转头问道玄霈。
“我知道，影影你一定不会舍我而去的。你假装西去是因为宫中太苦。”玄霈絮叨的说着相思苦，我只能哑然一笑。
“去一个地方，告诉你一个故事，你是故事中的那一个主角。”我抓起玄霈的手到了曾经我在京城的一个别院。那里安静的如同枯坟，时光流转，我和徐离终究还是有不同的。
“青山断还有一个名字叫‘雾裳’。”我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道。
“朕知道，你曾经说过，离了蓬莱上便是青山断。”
“你曾经去的徐离瑢影还有一个名字叫徐瑢影。”
“南国旧氏徐家之后。这一切朕都知道的，影影。”
“不，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我当日选择春暖的原因，比如我离宫不归的原因，比如仪凤二十九年我在端萧桥上落下空明湖的原因，甚至死亡的原因，你都不懂。”
“朕懂，朕懂的，是因朕不明，是朕不辨是非。”
“错，你都错了。这个世界上有一具徐离瑢影的身体，却有两个瑢影的魂魄。一个是真心爱你恨你的徐离瑢影，一个是只是偶尔路过却不得不羁留于此的徐瑢影。所以，你看到的影影时而爱你时而对你冷淡。如今徐离瑢影已经仙逝，我也可以真正的脱离这一段岁月。不管我与你有过如何得过往，在我离开之前我都要你知道真相。不管你知道了真相后，对徐离瑢影是恨还是爱，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交到玄霈的手中，“在堆景宫里的承秋殿的书房内有一个暗柜，这支银簪是钥匙。里面放着的是我和徐离这四十年来所有的故事，只希望你能看完它，知道徐离对你的情谊。”
“影影，你说谎的是不是。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故事，我知道这三十多年来，我是喜欢你的，你也如此，难道不对吗？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话，那你为什么会流泪呢？”玄霈抱紧我，企图永远的抓住我，可是魂魄终究是魂魄，既然不能让爱延续，又何必再添伤痛呢？我想离开才是我和他唯一的选择。
“我不是徐离，我是那个过客徐瑢影。我如同徐离心中想的那样，希望你有生之年想起瑢影的时候，你记住的是当年花灯下那俏皮的女孩儿，不是那个满面风尘，一身血腥的皇后。”
蓝衣湿透，原来是我的泪珠。何时我落泪，何事我悲伤？回头看玄霈，他两鬓白发，一生的艰辛。他的帝王生涯充满了阴谋和仇恨，今日更是遭受了最为可怕的打击。原谅我，真相不是你一直在追求的吗？
仪凤四十二年，芳华书社刊印了《堆景集》，同时还再次刊印了《九州芳华律》，一时国内风靡。坊间多有人将皇后一生的故事变成戏剧说唱，其中以安徐氏的《成双记》最为出名，刊印量之大可称“绝世”。凉州等地更是建有娘娘庙，以祭祀皇后当年清剿晴空绝，平定燕王乱的功绩。
玄霈此后大都沉浸在和徐离瑢影一处的回忆中，不久也因思念太甚驾崩了。然而句章海民时常会在半夜听到有人抚琴而歌，男子白衣，女子青衣，立在海浪礁石之上奏一曲《九州芳华律》的首律——《盛世华章》。若有人靠近以求相见，就会人琴均无，歌声仍在。
此后无数年岁，朝代更迭繁复，直至句章消失，《九州芳华律》失传，再也无人能奏出那一首《盛世华章》。偶尔在深宫之中，半夜十分隐隐听得梧桐双珍发出的琴音，忽远忽近，如人相谈。
我昏睡了几日，待我醒来是看到的是冯杉的脸，他认真的对我说道：“小影，不管你的康复结果如何，我们去复婚吧。就算你以后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一生，我愿做你一辈子的双腿。”我历经了徐离的一生，我不想成为冯杉的包袱。
这一回的昏睡是因为我在作康复治疗时不小心跌倒，撞到了一旁的硬物所致。本来康复治疗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可惜苏柏哥说这一回撞到了运动神经，可能恢复起来更加困难了。我转头看窗外的风景说：“冯杉，找一个比我好的人结婚吧，请忘了我。”
“小影，我冯杉这辈子除了你再也不会和别人结婚了。我会等你的，我相信时间会让你明白我和你早已经是无法分离的两人。”
“冯杉，我和鱼芳约好去加拿大做康复了。”
“一定要去国外吗？”
“换一个环境，也许我能想透很多事。对你，对我都是好的。”
“小影，我等你，希望在加拿大的时候还能记得我和憧严。”
“一个是生离，一个是死别。原来那一日师太的偈语真的很灵。”我望着窗外青青的树叶，还有一阵微微的清风。
这一年已经是2010年的7月末了。
（第一个故事完）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七十四章 生离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