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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六十九章 亲上加亲 ...


  •   仪凤二十三年十二月初一,会稽早已被一片大雪覆盖。我拿着一把扫把有些艰辛的扫着雪,不时的看看庵外来来往往的路人。
      离开句章已有一年多了,家中的消息也听得不多。隐约从清嘉给我的书信里看到一些大概,例如玄霈南下寻我不着,回京后就病了一些时日;清恬带了细软和傅彦然私奔,至今下落不知;佩华的亲事悬空,更有闲人故意诽谤中伤佩华,天生克夫之命;各府的媒婆天天的跑府里去给尓怀和尔憧说亲;诸如此类的家长里短的琐事。我无事时便翻出这些书信看一回,心里就踏实一回。
      昨日原本就该收到清嘉给我的书信,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见一个影儿。今儿领了师太的命来扫庵门前的雪,只见一些往来求神的香客,独不见送信的小厮。
      “静平,主持师太让您进内屋叙话。”一个年长的姑子唤了我进屋去。我把扫把交到她手中,左右搓了搓手跑回内屋。
      “住持师太,您让我进来,有何训示?”我恭敬的立在一旁问道。
      “也不是什么训示,只是问你这些日子抄写佛经有什么感悟没有?”
      “回住持师太的话,弟子本就无慧根,不过是沾着与佛有几分缘分。感悟到不是太多,只是觉着人生在世,顺心所意,不枉杀无辜,不偏听闲言,佛祖自会护我。”
      “果然是佛缘基浅,佛祖的真意也不能领悟出来。不过佛祖怜悯世人,既然你愿意在我庵中度去余生,就多做一些琐碎杂事以向佛祖证明你有心向佛学习之心。”住持师太从旁又抽出一本佛经递给我道,“你闲暇时将这卷佛经誊抄一百份,我要送给那些大香客做谢礼。”
      我接过佛经,躬身道:“是。弟子一定认真完成。”
      “还是用你最为擅长的清瘦体誊抄,香客们都说那样看起来舒服。”住持师太最后又嘱咐了我一句,“字还是正楷的好看,别出现一些草书。我怕旁人看不懂你的字,误了佛经的参悟是件大事,可马虎不得!”
      “是,请住持师太您放心,弟子一定会认真誊抄,绝不会出现草体。”我将佛经放入衣襟内道,“那弟子先回去誊抄佛经了。”
      “去吧,庵前的雪让他人去扫吧。你就专心的誊佛经。”
      “是,弟子明白。”我躬身悄悄地退出了内屋,赶着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
      我先慢慢的磨开墨,在纸上谨慎的写下佛经的道义。心中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用正楷书写,正楷书写。
      “静平,你家人来看望你了。”我刚誊完半卷的佛经,就听得一个小姑子推门往我喊了一嗓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是清嘉和瑢云立在房间外面:“你们俩人怎么突然来了庵中,家里出了什么事?”
      “佩华的亲事算是大体定下来了。”瑢云进屋就关了房门对我道,“姐,你猜猜看这回是谁喜欢上了佩华?”
      “我常年待在这深山小庵里,怎会知晓外面发生的事呢?可是拐着弯儿的说我这个做姑妈的不上心侄女的亲事。”我到了一杯水给瑢云,自个儿在旁坐下来问道,“别给我打马虎,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和佩华定下了呢?”
      “娘,是尔憧。他自个儿亲口问了佩华愿不愿嫁给他,佩华应了下来。这不姨娘高兴地来和您报喜来了。”清嘉捡了那半卷的纸道,“娘,原来这向云庵里的佛经是您誊抄的,怪不得我前些日子瞧见了一些经文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们两个都要这门亲事?”我猛地放下茶杯有些害怕的问瑢云,“你们做父母的也同意这门婚事?”
      “同意,同意。我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同意。像佩华这样好的媳妇儿,我就是打着灯笼寻上个个把月也不一定能寻到一个差不多的人。”瑢云拉过我的右手道,“姐,你难道对这门婚事有些意见?”
      “他们两人是表姐弟的关系,这都是至亲的理儿,怎么能在一起成婚呢?到底是不妥的。”
      “这哪有什么不妥呢?这自古以来表亲都是亲上加亲的例子,以尔憧和佩华两人的身份来说,这是门当户对在前,郎情妾意在后。我们做长辈的自是撮合的道理,没有棒打鸳鸯的理由。虽说,佩华的年纪要比尔憧大了三岁,可是古人不就说过:女大三,抱金砖的话吗?以我们这种家世虽不是经商之家,但也信这个理儿。”
      “瑢云,我知道这原是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情,可是他们两人就是不能在一起。你想啊,他们两人血管里都留着徐离家的血,这近亲成婚,后世出来的孩子可是大了几分的可能会出现些让人伤心的事情。我这也是为了他们以后的生活着想,我们做长辈的的总是不愿孩子们日后再来伤心的。”
      “姐,这话你是说的可没有依据了。要说这近亲结婚,我和柳表哥这也是人人皆知的表兄妹,你看尔憧,尓怀,尔怿这三兄弟长的都是聪明伶俐,连尔芳和尔芬这两姐妹也是一样的聪明可人。哪有什么先天之疾呢,你是瞎担心了。”
      “你和表哥的情形不同于尔憧和佩华两人。瑢云,你和表哥血管之中没有留同样的血,你们之间的关系和其他人一样都不是近亲。可是尔憧和佩华之间却不同,我和二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们两人的血管里留着相同的血,而尔憧和佩华又是有着一半的血相同,你说这万一真有些什么先天之疾,那不是让尔憧和佩华这两人更加伤心呢?”
      “姐,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所谓何事,可是这日常之中我们看到近亲成婚儿女健康聪明的夫妻也是挺多的。我们不能因为个别夫妻诞下先天残缺的孩子,所以觉着近亲成婚这一件事情没有必要取消。”
      “娘,姨娘说的很对,尔憧和佩华两人相互喜欢,这是最好的事情。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不赞成呢?”清嘉有些不明的问我道,“难不成娘您真是觉着佩华有克夫之相?”
      “荒谬!”我听得这话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娘还是断掌之人呢?娘会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浑话?”
      “我这思来想去的,就是搅不明白姐的理由。我也想着你是不是怕佩华克了尔憧呢?”
      “瑢云,你这做长辈的也跟着清嘉她们小辈的胡说!”我把茶碗重重的放在一旁道,“我若是那样的人,我还能安然的在武林住了这么些年,我不早把一家人给克了不成?”
      “娘,娘,消消气,我和姨娘也是随便的猜猜的。可是我们也就剩下这个理由能解释您的话了。”清嘉急冲冲的过来,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娘,您以前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吗?既然尔憧和佩华都是认了这个心思,我们何必要让他们记恨我们呢?”
      “话虽不错,可到底还是有些人家后世子孙先天有疾,我不能不为他们今后着想啊。若是今后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事,到头来还不是要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及时的提醒他们。”我握起瑢云的手轻轻的揉住道,“既然你们都是同意了,我也就无话可说了。但愿老天保佑他们两人和以后的孩子能平平安安。”
      “姐,你同意了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瑢云抬头对我展笑道,“这婚事定在了明年的十一月初七,两个孩子都说要为老祖宗守满了三年的孝期才好。”
      “明年的十一月,佩华可就二十了。”我扳了手指才发觉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快,我自当年离宫在武林住下,已经十多年了。
      “是,是二十了。我们徐离家最晚出嫁的小姐,可比姐姐当年的十八出嫁还要来的晚了。”
      “我真希望当年我就那样被人给勒死了不醒来才好,如今也不用受些无妄之灾了。”
      “这回可是娘自己说了浑话了,若没有当年侥幸活下来,哪还有今天这日子。这世上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强求不得也躲避不得。”清嘉拿了我书案上的纸过来问道,“娘的字越来越清瘦了,分明是没有了人肉,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娘老了,也就越来越瘦了,自然这字也跟着娘一起老了。”我瞧了一眼那些个字,果真是瘦的不行,“我这字是越发的瞧着丑,细细想来这世上我瞧过的字千人万人,也就一个人的字让我看着安心的。”
      “京城里的那位?”清嘉只轻轻的问道。
      “脱了那一层,他是风流倜傥的才子,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惹人欢喜的,可是有了那一层这再好的人也不是个人样了。”我理了理衣襟,也不知今日怎么说道了他,大觉自己是老糊涂了,“我糊里糊涂的怎么说上这些浑话了,怪不得住持师太说我慧根全无了。”
      “也避了这年来的了,要不还是回家住吧?在家也好相互照应你,省的我时常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的。”瑢云喝了一口茶,“姐,你难道不想看着尔憧和佩华成亲的景了?”
      “还是不看的好,看了更加的勾起我的伤心事。”我摇摇手,心里满不是滋味,“我还是在庵里好好的抄我佛经,多给家人向菩萨求安乐的好。”
      “娘,连住持师太都说您慧根全无,您还在庵里有什么用呢?浪费了庵里的口粮和房子不说,还浪费住持师太对您的传诵之心。”
      “我虽没有慧根,但我有一颗对菩萨虔诚的心和一手抄经的字。我可不是白吃白喝的赖在庵中不走的闲人。”我起身走到书案前道,“瞧瞧这案上的经卷,这些都是我的口粮所在,我可得好好的挣口粮才行。这方才能让菩萨看到我的真心。”
      “姐,既然你也同意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我和清嘉就先回去告诉他们。你呢就好好的在庵里挣口粮吧。”瑢云起身拍了拍我的后背道,“我们就先回句章了,姐在庵里要注意身体,千万别把自己给累趴下了。府里忙着准备他们的婚事,可是没有个闲人来照料你的。”
      “回去吧,我身体健朗着呢,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在菩萨面前恕我轻狂,我若不让田谊和王润云先去,我又怎好先自己去那里乐呵呢?”
      “忘了她们吧,如今已经出了那里,哪会再回去呢?娘,凡事还是忘记的好一点,日子也会过的舒坦点的。”
      “我知道这个理儿,可是我这辈子就这事气不过来,若是不能成了,我怕我会死不瞑目啊。”
      “又是胡话了,娘。”清嘉和瑢云跨出了房门,又转回头对我道,“娘,我和姨娘先回去了。有事我会来信给您的,还是希望娘能早日回家来,好让子女们尽一尽孝心。”
      “大体,我是会回家的。放心好了,这世上的菩萨都不会要我这个没有慧根的弟子的。”连菩萨都不要的人还有哪里可以去的呢?天下之大,竟真没有一处使能容下我栖身的。从来不信鬼神的我,已经彻底的沦为这个时空这个国家的一个庸俗妇人,生生死死不是与旁人无异。看着远去的那两个背影,心中早已生根的寂寞抽出了新芽。
      庵里的师太不过是好心的收留我在那里小住,可是这小住已经过了一年多,我自己也有些觉着不好意思。佛家虽讲究众生皆平等,救人于苦难,然而我不是那些被人追杀,或是饥寒交迫无处可栖的人,所以我留在庵里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原本想要真正的剃度出了家的,可是临前又想到我答应徐离瑢影活十八年的自由,十八年后我依然要把这具身子带回皇宫的。住持师太看出了我眼神里的徘徊,她说我尘缘难断,放下剃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静平,想好了要去何处?”
      “回住持师太的话,静平想去云游四海,完成自己少时的梦想。”
      “这经卷上的字一年比一年的清瘦,若是再写下去,恐怕只剩下骨头了。”
      “不知住持师太觉着可以吗?”
      “可以。字虽清瘦,可是筋骨俱在,这就足矣看出字的好坏了。这似如人在这世上做人行事一样,不管外物如何变动,只要我们不忘根本,这人依旧是让人佩服的。”住持师太把经卷放在一旁的木盒内,抬头看着我道,“此番可是要去处理尘世琐事?”
      “是。人生在世总有做错的一刻,想去弥补当日的错误,只希望菩萨能给我这个机会。如若可能,我愿此后一生吃斋念佛感激神明的相助。”
      “如果失败,难道要仇视神明?”
      “不是,不是。请住持师太原谅静平的口误。”
      “这不是口误,这是常人通有的心思。只在万般无助之时才想到祈求神明相助,却又要和神明起誓说一旦成功便如何如何。”住持师太走到我面前,脱下她手中的链珠给我,“平日常积功德,佛祖便会日日相助。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虽与佛无缘,但也是与佛有缘之人。佛祖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完成心愿,也会保佑你一生安乐无忧。”
      “谢谢住持师太!”我跪下来对住持师太行了大礼,“我无法入佛家门下,可也是被佛经熏陶了许久的人,我定不会忘记您今日对我的此番话语,他日若还能相见,我定为庵里再塑一尊金身观音像。”
      “塑像到不必,若能将这些钱换成米粮给予那些灾年的百姓,那才是佛祖心中所愿。”
      “明白,谢住持师太指点。静平去了,望您多加保重身体。”我换回当初来庵堂里时的素衣,带着一个个小小的包裹跨出了房间,又想到自己这样和家人不辞而别的不是,赶紧的返回屋内写下一封书信交予住持师太,“住持师太,烦请您在我走后三天将此信送于前来给我送信的小厮,务必嘱咐他要将这封书信送达他家主人。谢谢!”
      “去吧,此信我一定送到,放心好了。”
      仪凤二十五年十二月初六,我离开了句章的向云庵,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只是觉着应该离开句章,离开武林,离开这些熟知我的地方和人。我算过日子,十一月里佩华应该生下孩子了,但愿老天怜见,希望那孩子一切正常。
      我带着一个小包袱,走遍了这个天下的名山秀水,瞧尽了我国土上的悲欢离合。星夜之下,夜宿农舍的我,饮进茶壶里的最后一口白水,听着隔壁房里主人家夫妇均匀的鼾声,这一夜难眠。
      这样的简单的生活,男耕女织的生活状况,原来竟比那锦衣玉食的皇后来的安然和幸福。没有旁人的算计,没有险恶的政治阴谋,也没有那些个女人来争夺可笑的临幸。有的不过是一个粗犷的男人,一桌一色的蔬菜,一间可能藏不了秘密的屋子。然而,这样的人家又何须什么藏秘密的屋子呢?更甚至,没有秘密的存在性和必要性,因为生存后的简单娱乐已经是生活最大的享受了。人不能要得太多,一旦贪心就会受不住贪欲的支配而毁掉自己的一生。
      这一年的中秋已过,我已无着急赶回去的念头了。这些年来,我虽然与玄霈相遇过,但是也只是匆匆。我知道玄霈在努力的去兑现他当初给我自由地承诺,可是他同时也在寻找让我主动违背自己诺言的事情。就好比如当年我用我和他之间可能会有的幸福做赌注,而他却让我自己吞下了自己的誓言,结局只是凄惨二字可以总结的。
      这一年已是仪凤二十九年的九月了,明年的此时如果一切顺利我应该已经回到我自己的时空,而徐离瑢影将真正的重新开始生活。至于徐离瑢影会不会和玄霈恩恩爱爱的生活,这已经不是我要去思考的问题了,因为我也要面临和冯杉之间的爱恨情仇。
      这些年我常常看到一些榜文,大体是玄霈的一些治国方针或是富民政策的告示。他可以是一个好皇帝,却不可能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然而街头巷尾,茶馆客栈里谈论最多的还是有关太子人选的夺定,好像这也是和我有关的事情。不管是哪个皇子做了皇帝,那太后的名份始终是落在了徐离瑢影的身上。
      自由,多么美好的名词。我用尽方法来追求的自由,其实还不如那对早已熟睡的夫妇心中的一袋大米来的好,来的实在。
      我重新躺下来,闭目冥想,回家,回宫才是我目前的正事。想到此,我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飘泊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根,原来我对家的渴望是如此的深,如此的渴切的。曾经的我逃避了这个真实的想法,自欺欺人如我这般吧。想着终于对过往的一切释然了,连对玄霈也没有了往日的恨。
      耳边听得虫鸣,在安静的农舍里听来就好像是一曲催眠曲。
      “孩子他娘,赶明儿我给你去买一朵绢花,好不好?”原来是农舍男主人的梦呓,还有他咯咯的笑声,真好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六十九章 亲上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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