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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一碗春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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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日我同玄霈比试之后,玄霈好似忘记了这一件事,我乐得高兴能不见他就不见他,自个儿在凤鸾宫内忙着琐事。他倒是许久不来我凤鸾宫,清嘉老是急忙忙的问我,父皇什么时候来。我只能含糊其辞的说玄霈政务繁忙,过些许日子会来的。
仪凤七年二十八日,瑢云出嫁,玄霈特意允许我归家。
“母后,四姨娘出嫁,要去哪里?”奶娘给清嘉穿着新衣,她却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配合。
“江南句章。”我挑着首饰盒里的发簪,怎么也找不到中意的,“小若,过来帮本宫瞅瞅哪枝簪子好看?”
“奴婢来了。”小若轻快的跑来在我的首饰盒里翻找,“娘娘,这枝紫檀木的怎么样?”
“看起来还行,不过这花纹怎么看都有点素淡了,今日四妹出嫁,我怎么也得喜庆一点。”我拿着紫檀木簪子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行,心里懊恼平日里喜欢素淡的东西,竟没有备下一些喜庆的东西装点。
“娘娘,您平日里就不爱那些个金啊,银的,自然找不到了。要不要奴婢去多宝阁里的首饰盒里找找看?”小若将紫檀木簪子放好,打算去多宝阁里前几任皇后留下的首饰盒里找几件奢华点的出来。
“算了,莫要动那些东西,带着出去也不吉利。”我拉住小若说道,这些东西我从未有要动它们的念头,先不说这些东西适不适合我佩带,最为主要的还是让玄霈看到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可是,娘娘您这没什么好选的啊?”小若立在那里翻检着首饰盒里的物件,确实没什么是适合我今日佩带的。
“算了,随便挑几个好看的戴上便好,若不好,到了家里从四妹那里选一件戴上便好,没什么的。”我随手拿起一枝玉簪子插上发髻,“小若把本宫的礼物看好了。小心点,让他们轻拿轻放。”
“知道了,娘娘您啊,就知道给别人留着好的,自己呢什么也不剩下。皇上可不知道您的这点好。”小若抱着我的礼物轻轻的出去。
“得了,你这小丫头,清嘉的鬼主意一定就是你给教的。你瞧她那样子,要多不乖就有多不乖。”我笑着手指小若和跳来跳去的清嘉。
“娘娘,奴婢哪敢教公主啊,您冤枉奴婢了。”小若出去给我准备去了,不过这小丫头进了宫倒是越来越能闹腾了。
“清嘉,好了没有?”我转头问道她。
“好了,好了,母后我们现在就出宫吗?不等父皇了?”清嘉跑过来问道。
“恩,不等你父皇,他忙就不去了。母后和清嘉一起去。”我抱起清嘉走到门外,登上早已预备好的车子,一路顺当的驶出正德门。
“母后,四姨娘和你长的不一样,四姨娘要比母后长的好看。”清嘉双手绕着我的脖子,小脸蹭来蹭去。
“那自然,你四姨娘的娘亲与母后的娘亲不是同一人。”我把她的双手掰开,让她安静的坐下来。
“那母后生的小弟弟,小妹妹是不是也和儿臣长的不一样呢?”清嘉的问题让我一下子记起来那人玄霈的话。
“清嘉怎么知道母后会生小弟弟,小妹妹呢?”
“父皇说的嘛,父皇那天还说要给清嘉好多小弟弟小妹妹的。”清嘉认真的说着,童言无假。
“又是你父皇教你说的吧?鬼丫头!”我点点她的额头,这孩子越来越听玄霈的话,好像是玄霈按在我身旁的一个眼线。
“母后,你怎么知道的?”清嘉急切的问道,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玄霈却让她成为算计我的一个筹码,不知道这中疼爱是幸还是不幸。
“母后当然知道,因为母后会算。”我故意神秘的说道。
“不过,儿臣还是喜欢母后多一点,呵呵。”她这调皮的孩子,其实还是聪明的,不过总是缺少点什么。
“恩,母后也喜欢清嘉多一点。”我用额头对着她的额头,两个人顶来顶去,还笑个不停。
到了徐离府,我带着清嘉同瑢云说了一会子话,无非就是说些以后要注意的事情,其实不敢大说,怕让清嘉这孩子听的告诉了玄霈。瑢云泪眼婆娑的出嫁了,鲁柳抱起瑢云出门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我当日出嫁时的模样,今日饿瑢云是开心的,那一日的我是无情的。酒过三巡,醉眼看人,朦朦胧胧,我的心是那样的疼痛,我努力的做一个人人敬仰的皇后,为徐离家找一件安全的外衣,可是谁都知道这外衣其实毫无作用,我若稍有差池,便会让整个徐离家甚至连带上江南鲁家一同被毁。
“娘娘,娘娘,来喝杯醒酒茶。”
“我醉了吗?”我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是觉得那个声音好生的熟悉。
“娘娘,您醉了,今日您喝了许多的酒,小若平日里不曾见你今日这样的伤心。”
“我伤心?我哭了吗?”我的思绪已然混乱,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在干何事?
“来先喝了醒酒茶。”
我咕噜噜的喝下茶,感觉有人抱起我,随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觉得在颠簸,也许是梦吧,当时我就这样以为了。
“皇后,醒醒,醒醒。”我觉得有人在喊我,可是他喊得是皇后,我不是皇后,我叫徐瑢影。
“来,喝茶。”有人喂我喝茶,好像他还一直在嘟囔着,“怎么也不管着皇后,让她喝了这么多酒回来。”
“皇上恕罪,娘娘做姑娘家的时候本就酒量极好,奴婢想着皇后娘娘喝点酒不会有事,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今日醉了,是不是?你们这群奴才,平日里怎么说的,皇后自从去年冬日大病,身子比以前弱了许多,如今还没有恢复过来。”
“皇上,奴婢不知,请皇上责罚。”
“再算了去熬婉醒酒药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
“皇后,你怎么会突然和这么多酒,难道是在怨朕没同你一道去吗?”
有人在给我擦脸,凉丝丝的感觉,让我突然清醒了一些,他是谁,他的话我怎么听着有些意外。
“来,喝药,喝完药便好了。”
我乖乖的喝药,一碗药下去,我整个人慢慢的清醒过来。那个灯光中的脸是玄霈,他的模样让我恍惚了片刻。
“水,臣妾渴。”我口干舌燥的很,喜宴上的酒是江南的女儿红,那酒陈了十几年,味醇色香,我忍不住多贪了几杯,哪知却醉了。
“好,拿水来。”玄霈赶紧的接过水喂我,“可好点没有?怎么喝醉了?”
“碰到了好酒,自然就贪杯了。”
“好酒也不该这样的喝,好酒该带着和朕一道品尝的。”他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时听不懂。
“哦,臣妾记住了。以后记得叫上皇上一道去饮酒。”
“皇后可是大醒了?”
“酒全醒了,臣妾满身酒味,让皇上受罪了,臣妾立马去沐浴。”我起身赶紧的去把自己清醒过来,“清嘉那孩子怎么样了?”
“那丫头是不是也喝了酒,回来的时候就醉了,如今睡下了。”玄霈起身扶起我道,“明日里少不得要惩罚她,一个公主怎可毫无礼制。”
“皇上莫要惩罚孩子,是臣妾没有管教好,是臣妾的管教失职。”我赶快的承认错误,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算了,算了,朕也只是说说而已,今日你们也是高兴才会偶尔贪杯,朕又岂是那顽固不化的昏君。”他笑着说道,扶我去沐浴。
“皇上,臣妾自己去就行,皇上还是先休息吧。”我可不想让他有什么企图可乘,更何况我现在酒还未全醒,一定要把持住自己。
“也好,小心。”他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小若让宫人为我准备好热水,我泡在里面,酒一点点的醒来,人越发的清醒过来,这一晚发生的事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我原来世嫉妒瑢云的幸福,嫉妒她能与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嫉妒她能逃离这个卑鄙的权利世界。可是嫉妒只是嫉妒,我却从心里祝福他们,希望他们一生幸福,我所做的一切,其实不就是希望徐离家和鲁家的众人能一生安乐吗?我应该开心才对。
我从水里出来,我知道我总不能在水里呆上一辈子不出来,该面对还是要面对,只是若能找到两全的法子就好了。
我极不情愿的走进我的寝殿,小若为我开门,我进入之后,灯光里是玄霈批阅臣文的模样,他的眉宇,他的背,甚至他的手,他的动作都那么朦胧,他似乎都只是一个幻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皇后,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困了。”我随口答道,我见他没有入睡的意思,我也只好走到一旁随便翻检出一半书来翻看,可是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老是觉得这一晚充满了火药的味道,好似时刻我都会死去一样。
“皇后,可还曾记得前些日子和朕的赌?”
“什么赌?臣妾有些忘了。”
“皇后忘了不要紧,朕记得就好。皇后输了朕三局。”
“原来皇上没忘?”
“朕怎会忘记呢?朕还没有像皇后要承诺呢?”
“可是天下诸事诸物都是皇上的,皇上还缺什么呢?臣妾可给不起。”
“皇后的心。”
“原来皇上千方百计设局的目的仅是臣妾的心。”我把书一丢说道,“皇上若要臣妾的心,那把刀来破开臣妾的身子就能拿到臣妾的心。”
“朕要得不是这个心,此心非彼心。”
“可是皇上答应过臣妾,一切要随臣妾的心愿。”
“可是皇后却拿同朕的一生幸福来保证,朕怕了。”
“可是皇上你出尔反尔。”
“朕何来出尔反尔。比试之事是皇后自己亲口应下的,也亲口说了,若自己输给朕就完成朕的一个心愿,朕既然赢了皇后,也该想皇后来要这个心愿,这于情于理都说的及对,哪是错的?”
“可是,臣妾说过臣妾的心在等某一天的到来。”
“朕只是说皇后的心可以交给朕。”
“把臣妾的心交给皇上?”
“对。交给朕,朕今日就想要皇后的真心真意。”
“如果皇上要不到呢?”
“怎么会要不到,皇后不是已经答应给朕了吗?”
“臣妾未曾答应。”
“刚刚皇后已经承认说过那些话,也应下了那些事,如今朕说了这是,皇后都一一记得,这不是答应是什么?”
玄霈的诡辩让我是在找不出话来反驳,他说的句句在理,而我却好像是个不守信诺的人,一想到此我的心里就难受,我人生的原则就是说得出做的到,一旦话已经说出口,就算死也要做到。
“皇后是答应了。涂海拿进来吧。”
“是。老奴进来了。”涂海双手端着两碗东西进来,轻轻的放到一边的桌子上便安静的退出去了,然后我听到殿门外所有宫人离开的声音,还有落锁的声音,一切都会到来,我努力回避了数月,要到来的事情总是不能避免,犹如我会嫁给他一样,嫁给了他就注定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这里面有一碗是春暖,一碗是白开水。请皇后选一样吧。”他看着我,眼神里的异样是我素日里不曾瞧见过的。
“春暖?”我听到这个词,蓦地想到了大婚那日太后送来的春暖,当日玄霈为我泼掉了春暖,而今日他却放在这里让我喝下去。
“对,春暖,皇后应该知道的。想来朕不必详说。”
“难道没有第三个选择?”
“皇后还想有什么选择?难不成是一把匕首?”
“皇上,您非得在今日吗?”
“对,今日,朕想了许久。”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皇室能容下臣妾已非易事,又何况今后臣妾的孩子?”
“皇后,你真想要一个孩子?”
“臣妾只是觉得,若真有也怕是腹死胎中。”
“皇后真要孩子?”
“臣妾已有清嘉,够了,不想再额外操心。”
“可是朕想要,那又该如何?”
“皇上的三宫六院。”
“朕的太子必须出自中宫。”
“那皇上把臣妾杀了,换另一人主持后宫。”
“若皇后真能这样简单的了解,朕又何必三番两次的为难呢?”
“原来,皇上怕得只是江南的事情,原来臣妾在皇上的心里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连带着还想要一个傀儡的孩子。”我笑着端起春暖一饮而尽,我不能勉强自己,却要给自己一个在以后后悔时安慰自己的理由,春暖春暖,春来暖人心,可是暖的是谁的人心,春的又是谁的天下,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南北交易的筹码,我只是天下大安,天下家庭典范的标志,其实我什么都不是,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我就是一件货物,南北相安的赠品。
一切都会来的,等来的时候我逃不了就只好坦然的面对,犹如我饮下春暖时心里的无限悲哀。我不是不知道春暖的药效,可是我却只有这个选择,我还能如何?难道真是一把匕首,那我刺向谁,是玄霈还是我自己?
第二日醒来已是近午十分,玄霈早已起床去了早朝,我掀开被子,看到那一抹红色,摇头笑笑,早知道会有今日,大婚那日我又何必演那一出戏,白白的伤了自己的脚趾。我早该认命的,不是吗?我心里对自己万般怨恨,可是我还能怎么办?一切都已成定局,我连逃离的机会都剩下了星点。
“好在太后当日对我下药,我应该不会有的。”我突然想到素娥那一事了,太医也说我要怀孕怕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一切应该还有希望的,我突然变得好开心,连日来郁闷的心思都去了。
自此之后两个月,玄霈都不曾来过凤鸾宫半步,我听孙芽说玄霈这两个月来一直留恋在各宫各殿,那些妃嫔都神采飞扬,争来都去的忙着,听说玄霈两个月来不入凤鸾宫都心里乐滋滋的。
“孙女史,昨日皇上在何处?”我翻着书问道。
“昨日皇上去了德妃娘娘那里。这两个月来,皇上也只去过德妃那里三次。”孙芽谨慎的回答着。
“本宫明白了,你下去忙着吧,本宫要和清嘉去园子里看看树苗去。”我起身招手唤来在一旁习字的清嘉。
“母后,父皇好久没来凤鸾宫了,儿臣可想了。父皇什么时候再来呢?儿臣的字比以前进步了,父皇说要奖励儿臣的。”清嘉拿着一把特制的小铲子为她的桃树培土。
“小丫头,想看父皇就自己去未央宫找去,母后近来身子不适,不敢大动。”我停下动作靠在一边说道。
“母后懒。羞羞”清嘉那手指比划羞的动作,这孩子越来越可爱,长的也越发的标致,果然是美人之后就是不一般。
“母后就是懒,可是清嘉若是也懒的话,可是会找不到驸马的。”我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我们两人在院子里嬉闹,跑圈,完全管不到宫外以及那个发生的大事。
许多年之后,我立在正德门前,看着正德门上有些剥落的柒对玄霈说:“皇上,可还曾记得第一回带我走过这门是什么时候?”
“朕同皇后大婚的那晚。”
“我怎么记得是有一年的上元灯节看花灯的那一晚,我,皇上,公主,坐在马车里。”
“皇后,你如今还是朕的皇后,怎可用到‘我‘字,当年大婚皇后坚持要朕唤你皇后,不用影影,可是如今你却忘记了你的皇后身份。”
“我从来都不是那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下来何曾有资格算是皇后,我只不过是皇上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你还是怨恨当年朕的决定?”
“不敢怨恨,我明白皇上当时的压力。”
“其实,当时朕只是对你生气,你竟敢欺骗我说柳影之死是她咎由自取。”
“是吗?只是生气,那皇上知道不知道鲁柳影和徐离瑢影就是同一人呢?”
“朕在皇后离开之后才明白,只是已经晚了。”
“我同皇上一起的几年,我多次暗示,可是皇上却未曾有一次认真想过。”
“可是,当时朕虽然想到过,却只想到是南国旧遗之女,定是为了南国诸事而来。”
“皇上,一碗春暖和一碗藏红花,我和皇上的交集只有这两点,我都记得,希望皇上也不要忘记。”
“是朕一手制造的错误,可是你始终是朕的皇后,朕的心里最爱的柳影。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柳影留下来陪朕走完这以后的人生,好吗?”
“皇上以为能再次圈住我吗?十几年前皇上就不能,如今也不能,皇上给臣妾带上一个枷锁,可是能打开这个枷锁的不只有皇上手中的钥匙,也有我手中的一把火。”我说完转身离开,背着他,背着正德门走远,我听得他在我后面的话,可是我再无兴趣听了,我有我的自由,我有我的快乐,一切都和他玄霈无关,南国有南国自己的故事,北方有北方自己要处理的琐事,我只是在这夹缝里求生的人而已。我逍遥红尘,我扬鞭而过,一切都只是一场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