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渊如海

8、姬家有女3

　　鹤州，姬司马归来已有月余的时间。
　　白一飞走过长长的步桥，手上端着一张四方桌，她登上台阶，走进这座造型古朴的水阁。她做事一向喜欢亲力亲为，哪怕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都要亲自动手。姬司马的事情她就更不可能假手于人了，每每都是早早便起来准备了。
　　这座水阁是早些年的时候姬司马自己亲手绘图请人打造的，一应材料都是他自己准备的。这座造型古朴的水阁坐落在湖泊中央，用上好的沉香木搭建而成，沉香木色做乌黑，黝黑的木材上有姬司马所绘的古朴绚丽的花纹。水阁也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姬司马亲自种植荷花，搭建水阁，一晃眼，百年的时间过去了。真的是忍不住叫人唏嘘，白云苍狗岁月如梭。水阁四周无墙，风吹动湖面上的浮萍，白一飞放下手上的四方桌，将四周高高挂起的竹帘放下些许。
　　姬司马对白一飞微微点头，他盘膝坐在一张竹榻上，双手拢在袖子里，举目远眺。姬司马的身侧是一方矮炉，矮炉上坐着一口砂锅，砂锅内是一会儿需要服下的中药。砂锅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烟，水汽蒸腾，是一种草药的苦腥味。
　　“先生怎的不叫人熬好了再端过来？”白一飞蹙着眉头。
　　“也不急着喝，便叫人连带着炉子一起送过来了。”姬司马轻笑着回答。
　　白一飞无奈，她将四方桌上的两碟糕点以及一壶茶挪送到姬司马竹榻上的矮炉边，说，“一会儿喝了药若是觉得苦便用茶漱漱口，准备的红枣糕以及桂花糕也不知道对不对先生的口味。”
　　“放着便是了。”姬司马说，他笑着揶揄，“府里有这么多仆役，还自己亲自下厨动手怎可以？在我这儿便罢了，日后出嫁可做不得这些，免得婆家人看清了你。怎么说也是我姬家的小姐。”
　　“日后的事情再说吧。”白一飞坐于姬司马对面的一方竹榻上淡淡的说，“说不定没人要只能与先生相伴呢。”
　　“我可陪不了你多久啊。”姬司马感慨，他捡起一块红枣糕放在嘴里，红枣味浓郁，口感绵软不粘牙，香甜可口。
　　白一飞心脏顿了一下，她不知道姬司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先生，听闻‘九字真言’奇妙非凡，我可以研读一下吗？”话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唐突了，可没想到姬司马却一口应下。
　　“抄本就在我房间里，一飞既然想学便拿去看看吧，只是不可外传哦。还有，学不会不能怪我，天赋不同所领悟的东西也是千差万别。”他笑着对白一飞眨了眨眼睛。
　　“是。”白一飞应下，她突然埋怨起来，“之前还不知晓，前些日子李叔才和我说细说了那夜的情形，先生怎的不和李叔一起动手？单枪匹马又不是那江湖游侠讲什么英雄道义，现在可好，受了伤，骨头都碎了。亏的有国手楚寻楼先生，要不然还不知道是否会落下病根。”
　　“李叔怎的这也和你说，难道是怨我给他介绍了娘子？”姬司马瞪着眼睛。
　　白一飞沉默了一会儿，“先生怎么拿李叔开玩笑，倒是你自己，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千万别将绷带解下来。”她有些不放心的起身靠近姬司马，轻轻摸了下姬司马的右肩，衣服之下微微有些鼓起，绷带还在。
　　姬司马神情坦荡，“男欢女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李叔才年过花甲，想那姜太公七旬高龄仍娶了半老徐娘马氏，李叔为何不能？况且我托姬家那孩子介绍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家的闺秀，能攀上咱们姬家，他们半夜都能笑醒。”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白一飞打趣，“李叔的事情便有李叔自己解决，先生和不解决自己的身家大事？”顿了一下严肃起来，“差点忘记正事，倒是前些日子姜家有人送来了拜帖，言说姜家有位子弟希望能在先生身边做个随从，先生怎看？若不愿意，我便回了他去。”
　　姬司马不答话，揭开砂锅盖子，砂锅内药汁翻滚。他封了炉子静待砂锅冷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谁想来咱们姬家都能随便进来的话显得我们太没规矩了，是吧？”
　　“先生说的是。”白一飞说。
　　“嗯。”姬司马沉默了半响，提起砂锅将其中的黑褐色药汁倒进一个茶碗中，“正好鹤州近来不太平，我又懒得动，李叔年岁也大，那便交给姜家那孩子吧。做的好了，便留下。”
　　白一飞知道姬司马说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有小妖小鬼在鹤州城内作怪。她掩着嘴低笑，“先生自有千般说法，姜家的那位子弟在先生手里也是讨不到便宜。”她静待姬司马喝了药，看他苦着脸拿茶漱口，又将一应用具整理了陈设在水阁一角。做完了这些，见姬司马没了说话的兴头，她才悠悠然略略躬身离开了水阁。
　　目送白一飞离开水阁，姬司马又重新眺望湖面，湖面广阔，浮萍星罗棋布着，不时有肥硕的鱼儿探出水面呼吸。姬司马抚摸着自己右肩，他看的极远，目光不断上移，仿佛能看到天地尽头。
　　突然有阵风吹来，像是有肃杀的空气穿越了千年吹到他面前，叫人忍不住发抖。
　　千年之前啊，那段记忆真是可怕！如果记忆也有颜色，那千年之前的事情就是漆黑的，浑然一片的漆黑叫人看着压抑，如千百只虫蛇紧紧抱团，在触不及防之间轰然炸开，蜘蛛、蜈蚣、蚂蚁、蜥蜴和蛇在兜头落下，你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在你体内四处流蹿、破坏，你只能无动于衷。它们噬咬着你的血肉筋骨，那是钻心的疼，可全身的痛疼不及脑海里的千分之一。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血液沸腾如置身火宅，想奋起杀出一条道路，可无济于事！父亲、母亲接连死去，兄弟姐妹也纷纷败逃被杀……姬司马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情感压下。
　　“姜家？姜家会这般好心将自家的麒麟子送到我身边？我身边可没有什么值得姜家惦记的东西。”姬司马说话缓慢清晰，声调也毫无起伏，“姬姜两家历来便不对付，虽有王族在其中斡旋，私底下又有多少的龌蹉事？不过我也顾不上这些了，我的时间不够，姬姜两家的龌龊事也轮不到我这千年之前的人管，只希望姜家的孩子们不要打乱我的计划！”他轻抚着右肩，他的身形紧绷仿佛是一把绝世的利剑，一出鞘便是风卷云动。他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仿佛能透穿一切虚妄。他战意高昂，这些日子在国手楚寻楼的针灸与重金收购的名贵药草双管齐下之下，体内的隐疾已经好了不少，再过些日子恐怕就能痊愈了。
　　“希望姬家那孩子能抓紧时间寻到妖鬼的封印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