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渊如海

3、漠北小镇

　　三月十二日，漠北小镇。
　　从鹤州到漠北小镇，朝西北方向而去，借道中州再行百里路横穿数个府衙便到了漠北，若要从漠北到塞外，还需经过雍州。当然，真的要去塞外，必须要有州牧一级的命令，若是谁都能出关进关，恐怕这大离王朝早被游牧民族占领了。
　　相比下了月余雨的鹤州，漠北的天气更为恶劣，风挂在脸上就像小刀划过一般生疼，时不时还会有些黄沙粒子顺着风吹过来，稍不留神便是满嘴沙。
　　这是一道峡谷，峡谷两边尽是悬崖峭壁，稍高一点的地方有些树，树叶枯黄。姬司马独自一人站在峡谷之中，他腰间挂着一把古朴的长刀，双手拢在袖子里，目光远眺，地平线上有一座小镇。背过身，姬司马就能看到座座雄关接天而起，那便是雍州。
　　夕阳远远坠在地平线上，橘黄色的夕阳染上了一层风沙的颜色。姬司马与李叔昨夜方匆匆赶到漠北小镇，花了些银钱打听消息得知除了他二人之外还不曾有外人留宿漠北小镇。稍稍安心，与李叔轮流守夜各自休息了半个夜晚。
　　风声强劲，马蹄声很轻，几乎要被风声掩盖，但姬司马还是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平线上徐徐出现一个身影。他身形极为高大，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宽大的风帽兜住脑袋，驾马前行似乎不用看路。不多会儿，那匹如同黑铁浇筑而成的骏马悄无声息的停下脚步默默立住，瞪着一双巨大马眼，鼻腔里吐出白色的热气。
　　“远来是客，若不赶时间，下马来喝上两杯去去风寒可好？”姬司马望着马上那个大汉郎声说。
　　“哪里的来的远来是客的说话？”大汉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漠北小镇到雍州的路难不成被你一家垄断了不成？若是平和汉子我和你喝上两杯也不是问题，但是今天赶时间，别挡路。”
　　“怎的如此不客气。”姬司马摇摇头，“雍州今日闭关，你就算去了也进不去，倒不如在这里和我喝几杯酒，然后掉头会漠北小镇好好睡上一晚。”
　　汉子不答话，一抖马缰便想策马而过，可是铁一般的骏马忽然仰天嘶鸣起来，就像是看到了豺狼虎豹一般，骏马忍不住后退，任凭大汉用力夹住马腹亦或是他抽出靴子内的匕首哼哼刺向马屁股，没用，骏马红了眼，可是就是不敢前行，一个劲的倒退。汉子挑选的这匹马是受过严格训练上过战场的，就算是真的有虎豹也不可能失控。可是现在它明显不敢前行，那意味着马儿感受到有比虎豹更加危险的事情。但眼前除了漫天风沙之外就只有那一位身着青袍、似笑非笑盯着他的青年。青年极为俊朗，汉子也见过不少样貌出色的官宦世家的子弟，可与眼前的青年一比，完全是皓月与萤火的区别。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心中的惊讶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
　　“你是谁！”大汉问。
　　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塞外，他要去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他自认自己不曾在江州见过这个青年，那这个青年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去向呢？
　　“无名小辈罢了。”姬司马温和一笑，“不过能与你说我的姓氏，免得你等会儿糊涂。我姓姬。”
　　姬？大汉蹙眉思考了一番才醒悟过来，姬！斩灵之家！
　　大汉掀了风帽，他眸子幽绿如狼一般，银灰的发色也不似大离王朝的人，五官立体更显硬朗。“那不知来者可是被奉为帝师的姬家家长？”大汉的声音里透着点嘲讽。
　　“你不是大离王朝的人？”姬司马不答反问。
　　“我母是塞外之民。”大汉淡淡的说。
　　“塞外之民？”姬司马有些疑惑，他轻声嘀咕了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是拦着路不让大汉驾马过去。大汉有些恼怒，他翻身下马，沉默片刻之后，他松开手中握着的缰绳，马儿忙不迭的头也不回朝漠北小镇跑去。
　　大汉比姬司马想象的还要高一些，竟然比姬司马还要高出半头。他站在姬司马不远的地方，“你在姬家的地位一定不高吧？要不然怎么派了你一个娃娃来。之前有一个老头子来也没有收了我，就凭你？恐怕是有人要害了你吧！趁我现在还没有想动手的打算，快滚吧，叫你家长辈来。”
　　“我只是姬家的一个无名的子弟罢了，又有谁能要害我？”姬司马笑道，“倒是你，你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等你吗？”
　　“别告诉我你专门是在这里等我请我喝酒的。”大汉嘲讽道。
　　“如果我说是呢。”姬司马笑着从背后拿出一壶酒，又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酒盏。手指头夹着酒盏，姬司马悠悠然倒酒，清亮亮的酒水蜿蜒而下。仰头一口，姬司马喝下两杯，“临死之前，不是都要有一顿好酒好菜？可是我来的匆忙，只能给你带壶酒。这酒是我自家亲手酿造的，旁的地方可喝不到。”
　　大汉冷哼一声解开大氅随手抛掷一旁，大氅飘飘然恍若一朵墨色的乌云在夕阳下飘荡。大氅之下，大汉穿着一身乌黑重甲，银色的头发披散而下，微微眯起的眼如豺狼一般，幽绿色的眸子里流动着冰冷的光。他背后背着一个墨绿色的背囊，背囊里露出刀柄，看长短应该和姬司马腰间挂着的刀相仿。
　　“哪里来的这般自信，我可记得那个和我两败俱伤的老头子是你们姬家家长的族叔，连那个活了半百的老头子都不能杀了我，就凭你这个毛头小子？”大汉冷笑。
　　“可我也不想死啊。”姬司马悠悠的叹了口气，“我还有两个心愿没有完成呢，况且也正是因为你的能力，我才不得不对上你啊。”
　　“这么说你很有把握杀了我啊。”大汉说着伸手摸上后背的刀柄。
　　“能有什么把握？”姬司马反问，他又给自己斟酒，满满当当的两杯酒他全部洒在了地上，“反正你也不喝对不对？那我就当做给你践行吧。顺便问一句，妖，被封印在什么地方？”姬司马说话的时候全然不去看对面的大汉，目光聚焦在那一道水流上，酒水溅落击起大片的灰尘，酒香凛冽。
　　大汉吃了一惊，他退后一步，随即是愤怒，手背上的青筋蛇一般的凸起，他指着姬司马吼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哎呦哎呦，怎么发火了？”姬司马看起来很是淡定，他先是快走两步走到边上将还有大半壶酒的酒壶和酒盏放置在一块岩石后，接着才施施然的说，“妖、鬼二子若是没有被神封印，恐怕如今是妖鬼的天下吧？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不用伪装的如此巧妙。所幸，神死之前分别将妖、鬼封印了。”姬司马脸上表情突然冷厉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森寒，“你若能告诉我妖、鬼封印之地，今日我便放了你！”
　　“放了我？”大汉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就你这个毛头小子，能不能挡住老子两刀还是问题呢！换你爷爷来吧！”
　　“我爷爷早就去世了啊。”姬司马语气有些感慨，“一千年前就去世了。”
　　大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他神色突然慌张起来，指着姬司马结巴着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姬司马笑笑，“我姓姬，唤作司马。”
　　“姬司马，姬司马？姬司马！是千年前据说灵力与妖、鬼相当的那个姬司马？”大汉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厉声喝道，“怎么可能！你骗我！姬司马千年前就被鬼亲自出手杀死了！”
　　姬司马安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右手懒洋洋的搭在刀柄上，微笑着看着大汉。
　　大汉一下子就慌了神，姬司马的好整以暇好像就是最有利的证明，根本就不需要去过多的解释他为什么是姬司马、怎么可能是姬司马！他抬头去看姬司马，不经意间对上姬司马的眼睛，姬司马眼里的光根本就不像个青年，他的眸子深邃苍老，像是历经了千百年的时光的洗涤。
　　“你……”大汉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像他不可能透露妖、鬼的秘密，姬司马也不可能将他的底牌翻开来公布在世人面前。大汉长长吁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有点湿，那是冷汗。
　　“对啊，我怎么没死？”姬司马轻笑着说。
　　大汉不再说话，他伸手拔出后背的刀，那是一把造型极为古怪的刀，刀背漆黑而刀刃雪白，刀名黑金，刀尖直指姬司马。
　　说了这么多，大汉终于要动手了。
　　天色昏黄，夕阳已经落至地平线以下，漫天的风沙好像因为夜幕的降临也开始狂欢，就像是一堆离群索居的怪物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找到了同伴，他们在夜幕下跳舞唱歌，快乐席卷整片天地。
　　风‘呜呜’的吹。
　　其实我也是个怪物，姬司马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