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者》渊如海

16、双月行空2

　　风华阁外，一个膀大腰圆满面横肉的大汉，他身高近两米，肌肉鼓鼓囊囊的。大汉站在台阶上，手上提着一个四五岁孩子的衣领，大汉实在是太轻松了，他就跟抓一只小鸡仔没有差别。这个孩子就像是被吊在空中似得，也不反抗，脑袋四肢无力的下垂。
　　“小子，下次别被你爷爷抓住，要不是今儿掌柜的开心，说不得要把你卖到其他勾栏院里去。记住，偷东西去别家，这里可不是什么善堂会给你施舍。”大汉说完随手一甩，那孩子一个抛物线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听声音就知道摔得不轻。
　　那孩子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身上破旧甚至是有好几个窟窿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这种天气最是烦人，可是孩子坐起身来之后也没有立刻躲到屋檐下避雨，他却是抬起头望着天，眸子里满是茫然。
　　先前低头的时候还看不出这孩子的五官，他一抬起头来倒是能看出一些，脸上虽然有污渍遮掩，但却遮不住孩子清秀的五官。
　　这孩子睁着眼睛看了很久，像是打算把遮住天空的乌云看出一个窟窿来，他也知道不可能，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睛之后才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入夜，姬府里点上了蜡烛。
　　此时，姜明图与姬雪清两人并不在姬府内，方嬷嬷用了晚饭便自己先回去了。后院，李叔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站在院落中清扫落叶，这些活计本来就不是应该李叔做的，只是用了饭府子里的仆役们都被打发下去休息了，无人劳作李叔只能亲自动手。
　　姬司马觉得好笑，他与白一飞盘膝对立而坐，白一飞聚精会神的泡着一壶茉莉花茶，她手法极好，茶道大家一样。
　　姬司马端起身前一杯茉莉花茶，先深嗅了一口，却又放下，转头看向后院，牛毛一般的雨丝飘落，檐前的一片地板都已经湿透了。
　　“先生为什么不喝？今日这茉莉花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白一飞放下手中的水壶问。
　　“没有。”姬司马温和回答，他却不是看着白一飞，仍旧看着夜空。
　　听着声音，清扫落叶的李叔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在原地顿了顿，随即绕过院子将扫把放置好，又将蓑衣与斗笠放在屋檐下不远，他踌躇良久走了过来盘膝坐在过道上，像是憋了很久，他说，“先生真的要让那两个孩子动手？”
　　“嗯？李叔觉得他们还做不得？”
　　姬司马这么说，白一飞也是嘴含笑意看了李叔一眼，李叔脸上不动声色，“倒不是小觑这两个孩子，只是担心耽误了先生的事情。”
　　“我看李叔是担心明图那孩子，怎么说李叔也是明图的叔祖辈老人。”姬司马笑着揶揄。
　　李叔淡漠的反击，“那不知先生是姬雪清的几辈老祖？”李叔这么一说，姬司马倒是装模作样的算起自身的辈分来了。
　　他搞怪的样子好笑，双眼一翻露出些微的眼白，手指头掐算个不停。白一飞笑的打颤，连忙阻止，“先生平时怎不见你做出老祖的样子？今日倒好，就我们三个人还装腔作势起来了。”
　　姬司马笑笑，端起茶盏一口喝下其中的茶水，他想了想说，“李叔想来是在担心这三日之内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李叔的表情隐藏在黑暗里，房间里是点了蜡烛的，蜡烛在屏风之后，隐隐的火光透着屏风模糊的落在房间里。李叔‘嗯’了一声，他基本上没有动作，除了说话的时候转头看向姬司马或白一飞之外就不动了，身子跟石雕似得。
　　“就这两天了啊。”白一飞又给姬司马斟了杯茶。
　　李叔神色一动，“先生，不若我在暗中跟着，若是真出了危险，也能相救一二。”
　　“李叔屠妖除鬼两术兼学，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姬司马故意拉长了声音，“先生可别见猎心喜，自己动了手。这两个孩子都是两家日后扛鼎的，我若是死了，还指望这两个孩子呢。”
　　本来应该是很沉重的话题，却被姬司马悄无声息的扔了出来，就像是一枚军火炮被扔进平静的湖泊，除了制作者，谁也不知道这枚军火炮什么时候爆炸。没人觉得好笑，李叔和白一飞都暗自沉默着，李叔侧着头打量姬司马和白一飞，白一飞低垂着脑袋看着矮桌上的茶盏。但李叔知道白一飞走神了，黑暗里，有人轻笑了一声，是姬司马。
　　“一飞，前些日子你说要学‘九字真言’，学的怎么样了？”姬司马不过是没话找话，打算缓和一下三人之间默不作声的压抑。
　　白一飞还没说话，李叔叫嚣了起来，“先生这可偏心了，姬家的不传之秘怎么就教了一飞？”
　　白一飞不理李叔，她沉吟了一下，感叹道，“学得不好，这些个天下来，也只是勉强看懂了一个字，要真的学会，估计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姬司马赞叹，“一飞资质也是顶了天的，这么几天也能悟出一个字来，是什么字？”他问。
　　白一飞冲着姬司马狡谐的眨了眨眼，“不说，等日后先生就知道了。”
　　姬司马笑着摇头，他像是喝酒了一样盯着白一飞看了很久很久，看完了之后端起茶盏凝视，寂静里无人说话，良久，姬司马说，“当年你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也长大了。”
　　“当年襁褓里的时候就粉嘟嘟的可爱到不行，现在长大了，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儿啊。”李叔笑着接过话头，他斜了白一飞一眼，白一飞的脸色不好，但天色昏暗，姬司马也没看清。
　　李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白一飞认真说起来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二十几年前刚来的时候白一飞已经蹒跚学步了，几乎是姬司马一手带大的。可白一飞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就像就像……父亲与女儿。
　　可白一飞压根就不想是这样的关系，去你的父亲去你的女儿吧！
　　黑黢黢的夜空里，好像传来什么声音。
　　几人一齐朝天上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了雨，空气里还带着点湿润，下午的时候浪潮般涌来的乌云竟然在一刹那的时间散开了，露出乌云底下皎洁的明月。
　　月明星稀，月光如水一般泻下，原先还觉得有点昏暗，现在倒是有些亮堂堂的。
　　李叔神色突然一凛，他看向姬司马，目光几乎凝成一条线，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一些，像是一把即将出窍的利剑。身上的一袭劲衣也跟着绷紧，隐隐的透出一股杀气来，杀气如刀剑般锐利。
　　“莫急莫急，出不了岔子。”姬司马笑着饮茶，“明图与雪清在什么地方？”
　　“用过了饭，两人就一道出去了，看起来是有些着急。”李叔回答。
　　姬司马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了片刻，“其实这两个孩子在我这儿还是在姬家、姜家几乎没什么区别，留着他们也只是借两家的势力调查封印之地。你说，”姬司马对着李叔说，“这么做，是否会对不起这两个孩子？”
　　李叔楞了一下，随即说，“先生怎说这样的话？”原先的激动倒也是被姬司马这一打岔压下了些许，“本就是姬家姜家两家的家长求上门来的，先生怎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姬司马默然，他原本是盘膝坐着，想了一会儿，起身来到屋檐下，散去乌云的天空洗过般澄净，圆月明亮。
　　人们都说‘月是故乡明’，他乡的月亮再圆再亮好像也差了那么一丝味道，可是差的是什么呢？姬司马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他的故乡，已经被沙尘掩埋。
　　“李叔去吧，暗中护着那两个孩子。”姬司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