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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亡的黑暗 序 ...

  •   太元十三年三月十日,春。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将近月余的时间,早先还只是蒙蒙细雨,到了最近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明明才是三月,竟然给人一种酷暑时暴雨的感觉。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月雨水过于充沛,天气也显得格外寒冷。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在院子的树叶上,庭院里也因为雨天的关系,姬司马也很久没让人清理落叶了。
      天空上阴云密布,半点光也没有,压抑的能叫人透不出气来。昏暗的烛光从屏风后透出来,姬司马侧对着屏风盘膝坐在垫子上,身前的一张四方桌上摆放着一壶微微透着热气的酒和两个酒盏,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酒壶和酒盏都是名贵之物,乃泉州官窑制造,每年的份额有限并且只给王族提供。姬司马提壶给自己对面的酒盏斟酒,酒水顺着壶口而下,清亮亮的酒水透着浓郁的酒香。他没有动这杯酒,斟完之后放下酒壶便不去看它了。他怔怔的看着屋外黑压压的天空,有些出神。
      后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又悄悄合上,黑暗里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模糊的看个大概。那个人微微有些驼背,斗笠压得很低,披着一件蓑衣。他快走几步绕过院子,将蓑衣和斗笠放置在檐下,脱掉湿透了的外袍,仅着单衣来到姬司马门前的过道上,他弓着身子,声音稍稍有些嘶哑,“先生,您吩咐的都已经完成了。”
      “李叔办事司马自是放心,只是李叔怎的每次都如此客气,司马下次都不敢找您帮忙了。”姬司马连忙起身想请李叔进屋子里来坐坐喝杯酒,李叔却摆摆手,兀自离开。
      姬司马哑然失笑,李叔是他二十余年前认识的,李叔的真名是何姬司马也不太清楚,但在姬司马认识李叔之前,他知道李叔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说来也是巧合,二十余年前的一个雪天,雪落如狂大雪漫天,门前几乎都要被雪堆满,有仆役在清理雪堆的时候扫到了一个人,他可能是夜里因重伤摔倒在门前的,夜间的雪总是比白天大,以至于无人发现雪堆下有个人。那个仆役以为自家门前死人了,连忙去找姬司马。所幸还有一点呼吸,于是姬司马便用重金医治,用最好的草药最好的杏林妙手。苏醒后的李叔为报恩德甘愿做仆役,姬司马好言相劝但架不住李叔铁了心思,最后也只能随他去。
      姬司马又重新坐下,拿起一个酒盏放在眼前凝视,他仰头把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如小刀般划过喉咙。酒是姬司马自己寻了数地的酒酿方子融合酿造而成的,初入口时辛辣但回味甘甜,正适合这时候喝,驱寒也顺便过过酒瘾。
      “喝的慢些,免得醉了。”屏风后有人说,声音悦耳清脆。
      “不妨事。”姬司马笑着说,他想了一下,从四方桌下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加了火漆,他说,“七天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便找个信得过的人将这封信送到姬家去,姬家自然会有人来接手这府邸。你若不愿意,也可不去,这座府邸便转入你的名下,想来以你的身手也能镇住诸多宵小。”
      屏风后的女子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她在替姬司马缝补外袍,青色的外袍上有一小道口子。她的手艺极好,几乎看不出缝补的痕迹。她抬头望着屏风外端坐着品酒的男子,打趣道,“怎的?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她语气轻松,但面色凝重,说话的时候始终都是盯着姬司马。但烛光昏暗,隔着一个屏风她几乎都看不清姬司马,好像这座屏风,将她和姬司马永恒的隔离开来。
      突然一个炸雷响起,正好掩盖了姬司马的一句喃喃自语。银色的电弧划过,姬司马清俊且面无表情的脸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天地又是黑暗的。
      姬司马低低的笑着,他望着雨幕不语。
      “怎么和姬家有的联系?当年不是说了不将姬家牵扯进来吗?”屏风后的女子低垂下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继续手中的工作。她双手灵活,如穿花的蝴蝶一般,青色的丝线几个进出原先的口子便消失了。她小小的打了个结,用牙齿将丝线咬断,又做了些收尾的动作才算结束。
      “近些年才有联系,十六年前凑巧遇到了姬家的那个孩子,便去看了看。”姬司马笑着说,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子酒,“不过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那些孩子看我都战战兢兢的,就像等着我训话似得。而且他们千年前从塞外搬迁至王都的时候,许多古旧的物事都遗落了,原先想去找些父母遗留的玩意儿做个念想,可物是人非,早已没了。”姬司马语气淡淡,他端起酒杯刚想喝,恰巧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得,他眸子亮了亮,说,“你知我那天遇到了什么事?时隔多年,想去宗祠吊唁一番,那孩子却不让去,你猜他说了什么?他说:老祖,神主牌倒是一个不落,只是您的辈分太高,许多小辈的神主牌也在宗祠内呢。那孩子吱吱呜呜的还说了一句:还有您自己的神主牌也在呢。气的我当即揍了那小子一顿。”
      白一飞从屏风后出来,唇角微翘,她本就是个安静的女子,与她说话心里自然的觉得舒服。她将青色长袍给姬司马穿上,又将烛台从屏风后挪出来,烛火透着一点朦胧的光晕,她轻声安抚着姬司马,“姬平一先生说的也没错,若不将先生你的神主牌供奉起来,才应该揍一顿。”
      姬司马哼了两下,也不多说什么,替白一飞斟酒,白一飞跪坐在垫子上,借着烛火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酒盏,她不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姬司马,望着天,声音有些迷茫,她问,“迟些日子再去不可以吗?”姬司马不答,白一飞自顾自的说,“你身上还有许多隐疾不曾治愈,等些日子国手楚寻楼便告老还乡了,我们可登门请他替你查看一番。”
      白一飞突然不说话了,安静的坐着,她将手中的酒盏放下,冰冷的酒盏也带了些许的温度。她静静的看着姬司马,好像要将他的样子烙印在心底。姬司马身形瘦削,五官俊朗,乍一眼看上去可能会误以为他只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而已。但白一飞知道,她凝视着他的眸子,他眸子深邃如漆黑的古井一般望不见底,透着一股沧桑。
      “可是有些事情终究要有人去做。”姬司马低低的说,“就像那飞蛾,明知扑火会死,但都带着一股毅然决然的味道镇定的冲进火焰。死又如何,一飞,这些年能活下来,应该都是神的恩赐吧。”
      姬司马起身站在檐下过道上,不远处李叔靠着墙盘膝坐着,觉察到动静,李叔缓缓睁开眸子,他面无表情。与白一飞相似,李叔也喜静不爱说话,只是和白一飞的安静不同,李叔更多的是淡漠,是一种看透红尘的漠然,无论是生老病死,他都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姬司马伸出手接着些许雨滴,轻声说,“宿命,就是让你沿着固有的轨迹一成不变的活下去。可能对于我,我所做的这些事情,就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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