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01 开端 ...
-
月黑风高,黄羊山的山脚底下悉悉索索的出现了一群人。
这一行人已经拉牛挒马的走了大半宿,直到找着山谷里的这块地方才停了下来,上百支火把登时亮了起来,把四下照得明晃晃的。为首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在火把亮起来的时候朝着队伍打了俩手势,于是这帮人几个人组了个小队,就地挖刨了起来。
“他妈了个巴子的。就他妈一个老地主,也敢埋得这么严实,不怕折了儿女的寿!等让老子找着,非连他腚眼儿玉都抠出来。”
说话的是三个人当中的小弟。这会儿年节刚刚过没多久,晚风一吹还是料峭刺骨的紧,就算有呢子大衣裹着也还是可以把人冻的够呛。小弟从大衣袋子里抽出两颗烟嘬着点燃,喷着白雾往旁边递了一颗。接烟的是老二,他就是刚刚指挥人干活的主儿,从头到尾一直都眯着眼盯着,一双招子跟鹰似的警惕的观察周围的情形。
“你别叫兄弟们用炸药,这地方全是碎石,这要一炸,天女散花,躲都没地儿躲。”老二狠嘬了一口烟卷,仿佛是要用这上头那点子火星取暖,白烟在肺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就有点散了,“这老地主埋这么深,别回头咱们忙活了大半宿,是个空壳子。”
“我能不知道这个?不可能,整个黄羊山就这一块风水还说得过去,你也下铲看了,土层都没翻过。”老三一听老二这“空壳子”不“空壳子”的话就急了,他其实心里头也没个底儿的,土层是没翻过,可不代表没个盗洞,这搬山卸甲发丘摸金好几码子的事儿,表面没痕迹是没痕迹,但他们几个也都不是什么行家里手,不翻出来谁他妈知道里面是空的是实的?
“还天女散花呢,当了几天军爷就往肚子里灌墨了是吧?就让他炸,炸开了咱仨一个不落,都奔我爹做寿去!”一旁一直没讲话的老大这会儿插嘴进来了,口气那也是显见的不太好。不过他这一张嘴,漫天扑来的烟灰土灰就窜到了咽喉里,愣是呛得直咳嗽。
老三见了自不敢再说什么,一把揪着旁边立着的一小的就往老大那儿推,“药呢药呢?大爷这又咳上了,你他妈是瞎还是聋啊?再伺候不尽心,老子点你天灯!”
那小的也是个软蛋,被这么一推连滚带爬的就过去扶着那大爷往旁边一水洼边上走。这洼边有方青石,阴风冷月的,倒给这方石头镀了层寒白的光亮。那小的哪儿敢不伺候到位,急忙上前一步就铺了块方毛毡子在上头伺候着他坐了。
这底下的人还在忙活着刨土,上头的人一个个的其实已经有些犯怵了。好话说他们几个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丘八,身上阳气重的很,老二老三又是打小跟着倒斗师傅混大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这黄羊山吧,总有种让人不安的东西在作祟。
“他奶奶的,别让你个乌鸦嘴说着了,统共指甲盖大一块肉,还他妈得捡人漏的吃。”老三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主,让他在那干站着是比给他上刑还难受。
“跟团长说,挖着砖层了!”
老三那骂骂咧咧的话还没整个落地呢,下面就有人喊了起来。这话一听立马振奋了上头的几个人,老三搓搓了手,从地上待命的几十人里指了几个看着还机灵的就说,“你们,下去帮忙,凿开了缝别急着往里钻,先把带来的活物扔进去探探道!”
“这埋的够深的啊——”老二,也就是被那下面人喊作团长的,也跟着走到坑边上来看情况,只这黑灯瞎火的真心啥也瞅不清楚,不过瞅不清楚没事儿,这人长着五官总是都有用处的。但见他吸了吸鼻子,空气里这土腥味夹杂着那一点点的腥臭,他便已经心里有数了,转头他就对那坐在远处的老大喊了一声,“我瞧着有戏!”
“老王八,倒腾了爷一宿!”这一嗓子把老大终于给喊解恨了,当下就见他拎着铁丝提手,移着灯打那处青石挪过来,这灯也没多亮堂,往那坑里照了一圈,就见着人影晃动群魔乱舞的,啥也瞧不出来。
“你们先守着,要是没岔子就把窟窿扒大了,别太高,齐着胸就成。”哥仨里头最谙这活计的就数老三了,刚刚已经扔进去了一只脚上栓了绳儿的大白鹅,那鹅扑腾翅膀的声音倒现在还依稀听得见。这墓也不知道确切是有多少个年头了,要是上了百年的一朝打开,光迸出来的尸臭就不是闹着玩儿的。底下人也都知道老三是把好手,干这活的时候但凡他发话,除了老二时不时会杠上那么一两句,旁人是只管听什么做什么的。
老二掏出怀表瞄了一眼,出来七八个小时了,他知道底下那些兵有好几个是抽大烟的,眼瞅着这时间也是差不多该憋不住了,往老三边上凑了凑说了句,“差不多了,抓紧别磨蹭了。”
“知道知道。”老三没好气的应了两声,这寒风阴阴的吹,吹的他脑仁都有点疼。眼风一扫就瞅见老大还在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句话没憋住就吐了出来,“我说老大,我要是你我就不往那儿站,有个吊死鬼就挂在你头顶那棵树上,这会儿正伸舌头舔你呢。”
老大自小就体弱多病的,还有个劳什子的骨灰过敏,阳气弱的很,光听着老三这么一说就觉得身上的毛孔齐齐炸开,好像有千万条小虫在噬咬一样。最关键的是,这老三大小眼神就跟一般人不大一样。很小的时候他们哥仨下河里去玩,那时候老三才三四岁还穿着开裆裤呢,老大身子弱没下水就在岸上看着,老二带着老三下水里扑腾,结果没一会儿老三就死乞白赖的拉着老二非要上岸,说水里有个女的,总朝着他招手。当时他们谁也没瞅见河里有什么,完了第二天下午就听说河边出了事,死了俩孩子。自打那以后,哥俩对老三这一双招子就服服帖帖的。
老大被这么一吓浑身一哆嗦,但当着那么一大伙儿人呢也不能掉份子,骂骂咧咧的指着周围几个快吓尿裤子的副官大喝,“你,还有你!过来!这地儿漏风,湿气大,拿酒!上马!”
这么胡乱一通吼的,他就给几个人簇拥着上了马,从鞍上取下酒袋,扯了块绵帛巾蘸着白酒就往脸上擦。老二见状就又推了推老三,“你干嘛呢,又吓老大是不?”
“我吓他?我有病吧,就他那样儿,还用的着我吓唬啊?自己就能给自己吓懵了。”今儿这气氛诡异,老三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眼风往那树上又扫了扫,旁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个什么东西,望过去就是一片黑影重重的树叶子,啥也看不清。
地道里边传来石块摩擦的声音,那只大白鹅让人拉出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这才让众人心里一阵松快。老三又是一通指挥,让人把牛车拉到坑边上,等着驮老地主的陪葬。然后又指了几个兵蛋子下墓,没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几个人踢踢踏踏的跑出来,脸上乐得跟山核桃似的。
“嘿,团长,里面有东西!金子银子那么老多,老地主连尿壶都是金的嘿!”
“妈了个巴子的,人还用不起,给个鬼用!都他妈给我搬上来!”
“是!”
那几个人下去以后,老三又朝自己的副官打了个颜色,那副官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点点头就准备跟下去。都是兵油子,这时候不看着点,保不齐几个人一合计,就得秘下点什么东西。
“得,总算没白跑一趟,等着把这些东西整吧整吧,看看能不能再编个团。”
“老三,扩编这事儿再说,今儿这一趟的,拿点给弟兄分点辛苦钱,这大头……大头还是托人给西边大帅送去,咱也好要个番号,你说呢?”
老二和老三正这边分说着金银的去除,那边老大又牵着马缰绕回来了,一甩鞭子就把那要下斗的副官给勒上了,“都他妈给老王八磕个头再走!还有你,下去说一声,上头说了,这都是西边大帅的心头宝,谁要敢跟大帅叫板,爷儿们几个定饶不得他!”
“屁!别说天高皇帝远的,现在这世道皇帝都倒了,老子有兵有钱,想过个逍遥日子怎么啦?非他妈自己往马嚼子上咬,贱不贱?”
老三一见老大这么明着来驳自己的面子,登时就火点炮筒,炸了。他们哥仨,虽说是哥仨,但是动的脑筋却不大一样。老大是书读多了,一心想着往正规编制上弄,老三呢是看穿了这兵荒马乱靠吃兵饷活不过的本质,就觉着自个儿有本事自给自足养得起这么千儿八百号人就够了,哪怕是这兵不当了占山为王都成。至于这老二么,自来是受这夹板气,两头都不讨好,但架不住他才是团长,这队伍怎么拉还是他说了算的。
老二说,“我就这么一说,你急个驴啊!”
不给老三这么炮仗似的吼了一通,周围的小兵一个一个都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老三回头照着一人后脑勺就抡了一巴掌,“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老子养你们吃白饭的?下去搬哪!”
被这么一搞自然众人都纷纷下了斗,连着老三也不耐烦在上面带着一道下了去,光剩下老二和老大在上头看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外加刚刚那棵被老三说是有吊死鬼的树。透过那枯枝败叶的还能看见半隐着的月,今儿个这月啊也是透着古怪,白里透着血丝儿样的红,越看越觉得渗人。
这一切,才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