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镇传奇》桐玺夏延

17、016 王家

　　靳东翻了个身，手一搭就搭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地儿，凭着男人的本能他觉得他可能是摸到了男女之别的地方。他惺忪的睁开眼，果然他的直觉很准确，此刻他的手刚刚好不偏不倚的覆在那李佳的胸口。

　　嗯……看不出来，还挺有料的啊。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干，虽说他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可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好色之徒，左右这都是他的娘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吃，何必在这种时候揩什么油。

　　靳东把手挪开，侧卧着身子看着他的这个娘子。那李佳今日似乎睡的很沉，刚刚那一番动作并没有丝毫惊醒她的苗头。她安静的平卧在床的里头，双手搁在腹上。他要是没记错，她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姿势，看来她的睡相很好，一晚上都不带动一下，他就不行，一个人可以占掉三分之二的床位，睡个觉能滚来滚去那种。靳东不由的开始想，那李佳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是什么样的家庭让她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恪守着一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规矩。

　　靳东就这么瞧着，一个醒着，一个睡着。晨曦透进窗户，靳东一时看得也有些痴了。他抬起手悬在那李佳的脸上，并没有实打实的碰着，而是凌空顺着她的额头、鼻梁、嘴唇、下巴描摹了她的面庞。他一边这么做着，一边心里在向天神许愿：巫罗，咱靳家的事情跟她应当是没有关系的吧？不是她，最好不是她。

　　靳东掀开被子下了床，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少爷非要人伺候，他自顾就去换了衣服走了出去。甫一开门就差点撞上端着脸盆的鹦哥儿，鹦哥儿也是吓了一跳，往后小碎步的退了好几步，低着头说，“少爷早。”

　　靳东也没太在意，一边给自己扣扣子，一边打量了鹦哥儿一眼道，“你叫……”
　　“鹦哥儿。”
　　“哦，鹦哥儿。少奶奶还没起，你一会儿进去轻着点别吵醒了，让她睡着吧。”
　　“是。”

　　靳东说完话便走出了院子，鹦哥儿回头瞅了一眼，也没作声就推门进到了房间。

　　事实上那李佳也并没有睡太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她便已经穿戴整齐出现在了灵堂附近。她刚刚准备进去，迎面就碰到了王爱君。王爱君的身边还有一个妙龄女郎，一身白色蕾丝的及地洋裙，头发特地熨烫成了时下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最爱的款式，脸是鹅蛋脸，眉是小山眉，鼻梁高挺，凝脂点漆，风采卓然。

　　二人本是在说话，王爱君见了那李佳脸上浮现出一丝的尴尬。那李佳对此置若罔闻，她停下脚步朝王爱君问了声安，然后像是全然没有见到旁边的女子一般，让开了一个位子好让王氏先行。

　　王爱君本不欲招惹那李佳，但她旁边的女郎却不这么想，从那李佳出现开始，她的这一双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视线。她道，“这位…就是刚进门的大少奶奶了吧？”
　　那李佳没搭腔，只抬了抬眼皮子，女郎又道，“我说怎么瞅着眼生呢，靳家若是有这样美貌的人，我又怎么会不晓得。”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隔壁王家的，王鸥，海鸥的鸥。这是我姑母。”王鸥介绍完，便朝着那李佳伸出了一只手。
　　那李佳瞥了一眼她这伸过来的手，还是没有接茬，但她总算是正眼瞧了王鸥，道了一句，“王姑娘好。”
　　这“王姑娘好”四个字，堪称冷淡。这一点王鸥感觉出来了，王爱君也感觉出来了，但似乎谁人也说不上那李佳这么做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她诚然冷淡，却也客气。正是因为这样，王鸥心底的那些不爽就更甚了。

　　靳东大婚那日她并没有来，或说她忧思成疾也好，眼不见为净也罢，总之这个喜头她是不愿意去讨的。她自幼与靳东一道，不说郎情妾意，也是青梅竹马。她总以为将来自己是要做靳东的新娘的，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快要双九年华，谁知道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万般般配也抵不过靳家老太太的一句话。而她最最伤心的是，靳东却不曾为这桩婚事反抗上哪怕一分一毫。她母亲劝她，哥哥劝她，靳纯也劝她，几乎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劝过她，她也知道自己或许是错付了深情厚意，可只要不是亲耳听见靳东说出决绝的话，她似乎是怎么样都做不到死心。靳老太太过世，王鸥的内心是极其复杂的，哀自有之，可在这哀伤的深处，在私心里某处最不为外人所知的角落里，她却又有些得意。这种得意她自己都有一些不齿，或许是每个人都有的那阴暗至极的一面。之于王鸥而言，她与靳东本是良配，而让她的姻缘破灭的导火索恰恰就是靳老夫人。要说恨，太过。可是怨，怎能没有？

　　今日到靳家来致哀，她还有一个企图便是亲眼来看一看这个“鸠占鹊巢”的靳少奶奶，她要瞧一瞧这个被靳老夫人高看一眼的女人究竟是生的怎样一个三头六臂。为了这场有预谋的相见，王鸥起了个大早，精心的挑了这一件洋裙，她要让那李佳晓得，就算她如今得了这大少奶奶的名头，她王鸥也是不输她分毫的。

　　王鸥上前了两步，嘴角一撇，对着那李佳道，“之前就听说大少奶奶气度不凡，是名门之后，今儿个一见呀，还真是与众不同。瞧瞧，大少奶奶这服丧穿的衣裳都是常人用度不起的，倒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王鸥自是一眼就瞧出那李佳身上的穿戴虽看着朴素，却是价值不菲，这孝服底下的锦缎可是“寸锦寸金”的云锦，缎面上还绣着暗花。这种料子自来是皇家才用的起的，且只有江宁织造府才有出产，即便是在现在，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能得上一匹也算是很了不得的了。在涿鹿镇这样偏远的小镇，大概也就靳老夫人生前有这待遇。王鸥对那李佳本就是没什么好感，这么一来，就更是看不大惯了。

　　王鸥这么一席话说来，当下气氛便变得有一些古怪，谁都听的出来她这个话里头带着刺儿。说来也无怪王鸥会这般说，清朝并不尚白，谁也不会没事在家里囤着许多白色的缎做成衣，穿到身上毕竟是不吉，可那李佳却像是有备而来一般。

　　王爱君拉了一把王鸥道，“小鸥，大少奶奶是京里来的格格，穿的用的怎好跟我们比？”
　　王爱君这话倒并非是要讽刺那李佳，她这个侄女的心结她解不了，可也不想就这么挑起大房和二房的冲突。说到底，如今那李佳是靳东明媒正娶的妻子，靳东也为了她的事儿放过话，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谁又知道今日这梁子结下了，靳东又会怎么想？

　　那李佳迎面看向王鸥，她们的身量本是差不多高，堪堪平视着目光交汇。那李佳道，“王姑娘若是喜欢，我那里还与许多，改日送到贵府，权当做是见面礼也无不可。”

　　“大少奶奶说笑了，这靳、王两家世代知交，少奶奶还给什么见面礼，这不显得见外了么？”
　　“见外也没什么。”那李佳面露了三分笑，“就怕有人太不见外了。”

　　那李佳说完，王鸥的脸色已经是一变。她还要再张口说什么，王爱君却已经阻止了她，王爱君道，“小鸥，你不是说要去接你二婶么？走吧。”

　　说着王爱君便把王鸥给带走了，这走到拐角了，王鸥对着王爱君不满道，“姑妈~！”
　　“不是姑妈要拦着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那氏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少奶奶，大房的人。就算这些你都不顾及吧，那靳东呢？你也不管了？给他知道你今儿个无缘无故的挤兑那李佳，他会怎么想你？”
　　“我哪里挤兑她了？我说的不是实情？姑妈你瞧瞧她穿的那一身行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什么身份似的，还真当自己是格格呢。”
　　“你管她怎么想，这个那李佳可不简单，你少惹她。”王爱君自是不会忘记前日夜里在厢房的事情，但她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在事情尚未搞清楚之前，若无其事是最好的态度。但今天见着王鸥这样莽撞，她想不出言提醒也不成。
　　“怎么个不简单？”王鸥问了一句，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啊”的一下遮了嘴，“她不会真的是……？”
　　“嘘，别乱说。”王爱君瞪了王鸥一眼，“这事儿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你哥和你二叔呢？”
　　“他们在前头呢，姑妈要找他们？”
　　“嗯，你去接你二婶吧，她在老太太生前的房里。”
　　王爱君和王鸥说完这话便在一个岔路口分了手，王爱君看着王鸥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叹了一句，转头便往堂屋的方向去。

　　另一边那李佳却站在北厢房的门口并未立即进去，鹦哥儿嘴上却很是为那李佳打抱不平，“那王家的姑娘下巴都快朝天了，这要是在京城，她早就……”
　　那李佳瞥了鹦哥儿一眼，“这儿不是京城。”
　　鹦哥儿嘴一瘪，小声道，“奴婢这不也是给格格不值么？瞧瞧这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李佳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什么人都无所谓，姓王姓陈姓什么都好，左右不是姓靳。”
　　那李佳说完，刚要转脚进屋子，一步才要跨，又停了下来。她转头看着后面的庭院。鹦哥儿好奇的看了过去，却是什么都没见着，她道，“格格？”
　　北厢房的庭院是连着前面的堂屋的，此时正有两个人从堂屋旁的回廊里穿过来，是两个对于那李佳而言完全陌生的男人，一个年纪捎长，一个则是个年轻男子，然后王爱君便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之中。

　　那李佳看了一会儿，却并未对鹦哥儿解释什么，便转身又进了屋子。她这一个转身，那年轻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顺势抬了个头，却只瞧见那李佳转身进去的背影。
　　“那人是……？”他开口问了一句。
　　王爱君也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便接道，“新过门的那个大少奶奶，那李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