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落指间的流沙》倾佩

8、·第七章

　　一息间呼吸困难而昏厥，似乎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为什么？我以为自己逃得够远了，看来我还是不够成熟，还不足以用自己双手，去保护那些爱我的人。
　　单倾安静的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他醒了好几天了，只是一直没有见到昝战，小夕陪他去看过碧斯佩，佩佩学长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睡得很沉。看到佩佩学长，自己就忍不住心痛，就像当年......
　　七岁的单倾，第一次看见钟泽是在小学的开学礼上，两个同样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就这样看着对方傻笑了半天，直到开学礼完了，分在了同一个班。
　　钟泽聪明伶俐，什么功课都是一学就会，深得老师的喜爱。单倾单纯可爱，虽然不如钟泽般聪明，也是乖巧得人见人爱。平安无事的过了四年，这四年间，钟泽和单倾形影不离，学习一起，玩耍一起，上学放学都约定在一起。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无法分离，上天给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那一天，钟泽离家四年的的哥哥——钟哲回到了家。钟哲足足大钟泽十年，说是钟泽的亲哥哥的确很跷蹊，确实，钟哲只是钟泽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钟泽出世后，父亲和后母也尽量多照顾钟哲，让他不至于感到孤独，可爱的弟弟也老是缠着他“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但终究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家。于是，从高二开始，钟哲便选择了住校。钟哲一直想让父亲也多疼疼这个弟弟，而不是一脸担心的呆在他身边，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逐弟弟的身影。
　　钟哲之所以回到家，是因为在上体育课的时候从高高的单杠上摔了下来，不但摔伤了头，也摔断了双腿。
　　休学回家的钟哲唯一的乐趣就是等弟弟放学回家，弟弟回家会告诉他许多学校的趣闻，也会像以前一样缠着他讲故事、教他写字。可是，日复一日，钟泽回家晚了，回家也没再缠着他了，还常常吃完饭就出门。于是，钟哲终于想起，那个在弟弟口中听到得最多的名字——单倾。
　　是的，钟泽是去找单倾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六年级，很快就要会考了。以钟泽的成绩，考上国立中学是很容易的事，也许还能免考推荐。但是单倾成绩平平，想考上就有点勉强了，所以，钟泽每天都争取时间给单倾补习，无法兼顾哥哥钟哲。
　　终于有一天，单倾的小姨看见孤身坐在轮椅上的钟哲在自家门前徘徊，把他请进家里。钟泽看见哥哥来了还呆愣了好久，良久才吐出一句，“哥哥，怎么来了？”看到钟泽呆呆的表情，单倾像吃到糖的孩子那样笑开了。
　　看着自己弟弟和单倾如此亲密，钟哲有一点嫉妒，但目光触及脸带笑容的单倾时，钟哲仿佛触电般一震，目光久久不能移开。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眼睛清透无暇，然而这张脸、这样灿烂的笑容，只是属于他的弟弟的。就像家里的母亲是钟泽的母亲，不是他的；父亲也分了一半给钟泽；现在，连喜欢的人，都先让钟泽得到了。
　　从那天起，钟哲的情绪变得阴晴不定，还常常无端端的发脾气。他会撕钟泽的书，会丢钟泽的东西，还故意弄坏单倾送给钟泽的每一样东西。
　　一眨眼，又过了一年。钟泽不敢跟单倾说起家里的事，他以为行动不便让哥哥脾气变坏，没有意识到这都是冲着他来的。会考完毕，单倾在家里接到国立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时高兴起来便直接跑到钟泽家里要告诉他。来到钟泽家里，单倾才知道钟泽不在家。单倾见钟哲自己一个在二楼露台上坐着，便跟钟妈妈说要上楼上跟钟哥哥聊天，钟妈妈觉得这样可能会对钟哲好，就由得单倾去了。
　　钟哲看见单倾，心情也很好。聊着聊着，钟哲知道了单倾是特意跑来找钟泽，告诉他将要和他一起读国中的，一时火起，将趴在自己身边还幻想着中学生活的单倾推了出去。不知道是单倾反应不过来，还是钟哲推得太用力，单倾撞上了露台的护栏，一个不稳便翻身从二楼摔下去了，而偏偏，钟泽从外面回来，眼睁睁看着单倾在自己面前从二楼摔下来，抬头，看到哥哥的轮椅慢慢向后退去，眼里满是恨意。
　　哥哥是冲着他来的，这样的认知让钟泽害怕。钟泽在医院守着单倾，却在单倾将要醒来的前一刻离开了，他不能留在单倾身边，否则单倾会像那些被哥哥毁坏的东西一样被伤害，而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钟泽放弃了在国立中学读书的机会，选择了一所郊区的私立学院住校，远离家庭、远离单倾、远离原来的生命轨迹。
　　单倾并没有因为发生那样的事而害怕了钟泽，反而在分开的几年里渐渐意识到钟泽在自己心中无可替代的重要。
　　在分开的第三个年头，单倾转校到了钟泽所在的学校，无视钟泽的刻意疏离甚至恶言相向，因为，转校的第一天，钟泽眼里的欣喜深刻地印在单倾的眼中，钟泽并不是真的讨厌他，这就是他留下的理由。他的坚持，终究打动了钟泽的心，彼此相爱的两人终于走在了一起。
　　在单倾摔下楼的事后，钟哲的脾气更坏了，动不动就对钟泽又打又骂。可自从钟泽住校，弟弟回家就愈来愈少，钟泽和单倾从新走到一起之后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弟弟不在家，钟哲没事可做，他想到了复健。复健的日子是痛苦难挨的，但他坚信他重新站起来之后，一定可以挽回和弟弟的关系，让弟弟一直留在他身边的。
　　有时候，就是因为太幸福，当悲剧降落到头上时是多么震痛。
　　重新站起来的钟哲满心欢喜的等待弟弟回家过年，而钟泽带回了单倾。
　　钟泽和单倾得到国外一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即将一同出国深造，钟哲当场便气冲冲的跑了出去，钟泽和单倾因为担心也先后追了出去。两兄弟在路旁拉扯起上来，单倾不知所措的在一旁劝说。世事巧合得过分，单倾的小姨下班回家刚好经过，单倾却在这时候被拉扯着的两人推到马路中心，悲剧，就这么发生。一辆货车迎着单倾撞去，单倾的小姨冲上前把他推开，货车在单倾的小姨身上辗过，当场丧命。单倾自小就没有父母，被温柔善良的小姨收养，就像亲生儿子般对待。单倾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那一刻，他非常痛恨钟哲和钟泽，也许，更痛恨的，是自己吧。
　　出国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单倾慢慢的收拾行礼，只是手上拿着的机票，已经不是能和钟泽去同一个地方的那张了，这次，单倾想离开了，想远远离开钟泽的生命，单倾觉得是因为他和钟泽的关系得不到世人认同，上天才会带走最疼爱他的小姨。离开的那一天，他故意不与钟泽同路。钟泽以为单倾心里不舒服，也就由着他了，反正到那边学校还是会碰面的。
　　飞机到达一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下了飞机，时差让单倾头痛万分，偏偏在这时，航天广播一段飞机失事的信息，失事的飞机编号与单倾原来要搭乘的飞机一字不差。单倾马上在背包里翻出那张舍不得丢掉的机票，他紧紧的盯着机票上的编号对了一遍又一遍，泪如泉涌。钟泽死了，当这个意识清晰起来时，单倾昏厥在候机大厅里。
　　单倾再次醒来时，在他身边的是穆龙湫。接下来的日子里，穆龙湫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单倾，怕他想不开，单倾倒是没想过死，只不过落下了病根，一想到钟泽有关的事就会心痛，严重起来还会呼吸困难而昏厥。
　　单倾一直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没有打探那边的消息，毕竟那边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两年前突然在报纸上看到钟哲的消息，知道钟哲成了脑科权威，一时之间回忆起以前种种，便在公寓里昏厥过去。要不是那段时间碧斯佩天天纠缠他，也没有及时发现他晕在公寓里，他早就死了。
　　事后，单倾坚决要转系，虽然还不能放弃自己心爱的医学，但是转学医学鉴定的话，将来成为法医也不会和钟哲碰面了，单倾是这样打算的。
　　单倾想不到竟然会再遇到钟哲，而且，现在的钟哲，让他觉得非常恐惧。

　　为什么我没有死？单倾醒来，第一句话就这么吓人。
　　司徒夕站在房门口，看到单倾又双目无神的望着窗外，他又想起单倾醒来时说的那句话，不行了，他一定得通知昝战回来，要不然......司徒夕又看了单倾一眼，他总觉得单倾随时会崩溃。
　　现在的单倾，吃不下任何东西，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会吐，只能被动的靠输液维系生命，不是不想吃，而是身体潜意识的排斥，这么下去，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会撑不下去。
　　司徒夕轻轻关上房门，拨通了昝战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