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冷无双》只抽半支烟

2、第02章_夏暖

　　睁开眼，世界一片漆黑。
　　第一感觉便是锥心刺骨的痛，从胸口铺天盖地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有一张缝织细密的大网将我整个人紧紧包裹住。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口气憋在肺里不上不下，身体里有一阵异样的感觉在蠢蠢欲动，好似灵魂被瞬间抽成真空又迅速塞进另外一个壳子里，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我几欲作呕。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又努力眨了眨眼，眼前依旧灰朦朦一片。
　　我想我的愿望没有实现，不禁自嘲地扯了下嘴角，那塞给我玉石的老人家果然是在故弄玄虚。我肯定是已经死了，这儿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地狱，没有温文尔雅的唐宇诺，没有古灵精怪的葛青青，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停止了挣扎，静静地等待着冥火燃起，阎王的审判，不，是谈判！
　　“喂，你没事吧？”一把低沉有力的嗓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那声音顿了顿，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温热的内力，从我的手肘处传递过来，伴随着一阵“丁零哐啷”的奇怪声响，我已被对方提了起来。双脚甫一落地，才发现自己原先趴在一垛黑黢黢的草丛附近。恢复到正常的视平线后，一股清新的野外气息便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影婆娑间有光线依稀渗透过来，在坑坑洼洼的泥巴地上投射出点点斑驳，光源的方向人声鼎沸，可惜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我突然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刹那的侥幸——难道我还活着？
　　我立即扭头去寻刚才那个声音，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猩红的长眸。
　　我一惊，悄悄后退半步，才得以看清对方。
　　这家伙足足高了我一个头，左耳廓上挂着一溜痞痞的银色耳钉，五官深邃剑眉微扬，眼底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那头凌乱的红发更好像是用鲜血浸染出来的。我看着他，他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盯着我，血红的眼，血红的发。
　　我心头仅存的信念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流失，恍惚间只开口问出一句：“他人呢？”
　　此话一出，红发怪物眼底却浮现一派森冷，他凑近了逼视着我：“她？你不觉得你的这个问题问反了吗？”
　　我不解，疑惑反问：“你什么意思？”
　　“算了，我去追就是了。”趁我纳闷的空档，他飞快地在我脸上扫了一眼，便一摆手，只身闪进了竹林深处。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总感觉刚才的对话和对视有什么不妥，却一下找不到不安的来源，心头没来由的开始浮躁。不过这样的焦虑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就立即被另一个事实所震撼。我低头看着从自己脖子上坠下来的一串串琳琅环佩，还有这洋溢着古风气息的红樱长褂，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家伙也是一身古装打扮，脑子里一下炸开了锅——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么傻站着根本于事无补，便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一步朝热闹的集市靠近。远处虚幻的景象慢慢在我眼前清晰真实起来，前一秒还是沥青柏油浇灌而成的大马路一下子变成了鹅卵石拼接起来的石子路；前一刻还是秋高气爽的凛冽天气此刻却闷热得如同蒸笼罩顶；尽管同样是伫立在深夜街头，可方才那寂寥无人的十字路口现下却被一群穿着古装戏服的市井小民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我独自一人杵在所谓的闹市街头，看着忙碌的人群在身旁来回穿梭。面色红润的年轻姑娘三三两两地结伴路过，摇着手里的扇子掩住半张面孔，却不时抬头悄悄看我一眼，又战战兢兢地迅速别开了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鄙夷；当我路过几个大叔大婶摆置的街边小摊时，两极分化的场面再一次上演，有的人见着我就像避瘟神似地立即将摊位朝后挪了几寸，有的却像条哈巴狗似的迎了上来，对我点头哈腰地还直往我手里塞烧饼。
　　正当我严重怀疑不是我一个人疯了就是全世界都疯了的时候，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突然捉住了我的衣摆，我转身，惊喜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刚想惊唤出声，不料她却气喘吁吁地道：“哎哟，姑奶奶哟！我找您好……好半天了，爷你行行好赶紧回吧……可不带您这么折腾下人的。”
　　我一贯冷静的神经彻底崩盘。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古装打扮的“葛青青”，半晌才问：“青青，你叫我什么？”
　　不料，对方却一愣，接着小鼻子一皱，那双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一咧嘴，甜甜地唤道：“冷爷冷爷，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青儿计较啦！您一不在，红楼的生意都耽搁了。”说完，她又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丫头。和葛青青如出一辙的小巧五官，眼睛里透着股藏不住的机灵劲儿，身上一袭粉紫色的薄纱裙萝，零碎的首饰点缀其间，将她整个人衬托得越发活泼。只是这复古的发髻盘得实在有些碍眼，若不是我深知葛青青绝不留长发的偏执作风，大概真会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我看着眼前这个自称“青儿”的丫头，她正用手背揩着额头沁出的几滴薄汗，浅色的绣花鞋被扬起的风尘沾染上一层尘埃。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葛青青有次同我提及的什么小说，讲得正是个现代女子出了车祸穿越回到清朝爱恨纠葛的故事。那时青青就缠着我问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我还笑她做什么梦不好，做这等黄粱美梦。
　　我抬手又确认了一眼自己身上奇怪的装扮，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我果真是穿越了时空？而且还灵魂附体到了另外一个女人身上？那这儿是哪里？倘若是古时又正处于什么朝代？这个丫头既唤我姑奶奶又改口称我为“冷爷”是怎么回事？她口中的“红楼”又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有危险？问题一股脑儿地冒出来，到了嘴边，又被我生生吞了回去。现在一切还处于未知和不明的情况，我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都抱有怀疑，就更别提信任眼前的陌生人了。权衡了一下，我预备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我抬头，青儿正一脸疑惑地望着我，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我立即出言打断。
　　“青儿，回去了。”我轻笑，抬了抬手，示意她带路。
　　从刚才她同我说话的语气判断，我现在的身份应当比她高贵一些。
　　果不出我所料，青儿闻言甜甜一笑，立即蹿到了我前头带路，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将心里的忐忑和震惊渐渐收敛起来，脑子里却转得飞快。我猛然想起刚才那道刺眼的白光，宇诺的惊慌失色，我闭眼前手中紧握的冷玉，还有最后念出的那句许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在全身上下摸索起来。
　　我的动作不大，生怕引来旁人不必要的侧目，不过这番搜索也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我马上发现这件上等长褂上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纳物的口袋，更别提是藏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了。微微叹一口气，看来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推测这穿越同那块神奇的玉石绝对脱不了干系，若想要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唐宇诺的身边，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它身上。
　　反穿一路现下缺少道具，眼前看似无害的青儿丫头正将我领回那叫做“红楼”的地方。在这里，言语沟通似乎不成问题，我只要不多说话，也不容易露出马脚，可这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我得尽快想法子由被动化为主动。一路盘算该如何应付这具新身体的交际圈，眼角余光又瞟见路上行人对我阳奉阴违的古怪模样。
　　不少衣着光鲜的男子从我身旁擦肩而过，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股轻薄的浅笑；一群透着浓厚书卷气息的年轻男子围坐在街道两旁的茶铺品茗，老远见着了我却又一副想接近却又瞧不起人的矛盾表情；倒是几个年纪稍长的成熟男子，遇到我便恭敬地一点头，喊了声“冷爷”或者“冷老板”，算是见着熟人打了个招呼，我也就有样学样地点头回礼。看来“我”的知名度还挺高，不然这些看上去阔绰风流的男人们绝不会如此谦卑地称呼一个女子为“爷”。
　　才走过了几条闹街，眼前忽然又闪出来个人影，一道刺耳的女人声音在我两米开外的地方响起。
　　“哟，无双姑娘——”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言语里的戏谑丝毫不减，“今儿怎么那么好兴致，跑到黥城大街上溜达来了？难不成是红楼关门在即，无双老板亲自上街来拉生意？”
　　还不等我接招，青儿已经迅速挡到了我的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赏了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震得我都有些傻眼，熙攘往来的行人却见惯不怪，依旧井然有序地忙活着。
　　“你——”被抽的女子眼珠子瞪得和铜铃似的，分明都气的快要七窍生烟却又隐忍着怒气不敢发作。那表情，真是憋得慌。
　　“哼！就凭你也敢叫我家冷爷‘无双姑娘’？活腻味了啊？”青儿甩甩手，大概是刚才那下给抽麻了。嘿，这丫头可真让我刮目相看，灭敌人威风长自家锐气，真是个护主的仆儿。我心中对青儿的好感不禁又增了几分。
　　那女子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左脸，大概没有想到青儿会这么有气势，一下被比了下去，只好欠了欠身，极不情愿地给我道了声安，眼神却依旧怨恨得如同一条歹毒的蛇。
　　“冷爷吉祥——”
　　“青儿，走了。”我无暇结怨，只匆匆扫了她一眼，便同青儿一前一后离开了，却未曾料想，这梁子已结，嫉恨萌芽。
　　这一路走得还是值得的，我在没有被任何人揭穿身份的情况下，得到了三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我的名字叫作冷无双，这是由别人对我的称呼中拼凑得知的。
　　第二：我是不知经营什么内容的“红楼”的老板，非老板娘。
　　第三：我脚下所踩的城镇叫作黥城，而且我的名气似乎不小。
　　我开始对这个古老的世界以及我新具备的身份还有那神秘的“红楼”感到好奇。
　　然而现实是何等的残酷，心底仅存的那丝幻想当我站定在“红楼”前的那一瞬间——彻底破灭。
　　我可以想像此刻挂在我唇角那抹腐烂刺眼的笑。
　　红砖青瓦，玉柱石尊，
　　镶金牌匾，二字红楼，
　　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黥城，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好比中国的香港。
　　红楼，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青楼，好比香港的红灯区。
　　我穿越了时空，不过是倒退了千年，干的却还是本行。
　　我擎着冷笑，跟随青儿踏进了红楼的门槛，却未顾及这个“五星级青楼”今夜格外冷清。

　　未完待续……

　　本章开始使用第一人称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