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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装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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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砚的离去让李衮心中产生了无形的压力,他猜不出叶砚是不是也重生了。
按照前世的发展,他应该是欢天喜地接受了这只猞猁的,叶砚也没有撇开他独自离去,而此时,只剩他一个人对着枯黄的柳树枝条,如此的尴尬如此的难堪。
他看不出这事情的走向是因为他的变化而发生了改变,还是因为叶砚的变化而改变。
诚然,前世他叱咤风云,可现在,他是个一点武学底子都没有的新手,倘若叶砚真的也是重生的,肯定会杀了他的,而叶砚要是想杀了他,他根本逃不出叶砚的手掌。
他是欠叶砚的,可是也得有命活下去才能偿还啊。
不过,若是他为了躲避叶砚而蓦然离去,只会落个背弃师门的罪名,被所有的藏剑弟子追杀,显然,他现在没有能力承受这个罪名带来的后果。
相对而言,还是暂时留在山庄里,走一步看一步比较稳妥,就算叶砚真要杀他,也得寻个由头,不然传出去会毁了山庄的声誉。
到时候他见机行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后,李衮平复了下心情,向叶砚离去的方向追去。
名剑堂前,叶砚正在做着每日必做的功课,祭拜先祖。
此时正值寒冬,西湖边的冬天并不比北方温暖,相反,因为这里湿气重,冬天反而更加煎熬了些。
不过这样的寒冷对于习武修炼之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叶砚虽然穿的很单薄,虽然也呵气成冰,但是却站得异常挺拔。
他这犹如松柏一般不惧严寒的样子,与李衮伤势未愈特别惧怕寒冷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寻觅而来的李衮正佝偻着腰身,不住的跺脚,不住的抱着手呵气。
李衮想要挽回一下方才的局面,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拽住了叶砚的衣角,喊道:“师父……”
这一声又乖巧又软濡,分明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的口吻,听在叶砚耳中,却有些毛骨悚然有些难以承受。
刚刚脑海中涌现出来的,到底是前世的记忆,还是未来的预言?是他杞人忧天的错觉,还是祖先善意的警告?
为什么那么多场景清清楚楚的闪现在他眼前,他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重新活过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死去过?
叶砚转过身来,眼神中满是困惑和惶恐,眼前这个病弱的幼童居然能够让藏剑山庄覆灭?要他如何相信?又要他如何说服别人去相信?
他虽然向来轻狂不羁做事放浪形骸,可是他不敢拿山庄开玩笑。看来得想个法子试一试这个孩子,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疑点,必须将他除去以免后患。
否则未来简直太可怕了,血流成河的山庄,尸横遍地的山庄,太可怕了,太痛心了,他,不想看到,绝不!
叶砚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他拽回了衣角,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李衮无辜地迎向叶砚温和的目光,道:“师父,大猫咪。”
“没事,为师不是说了么?你不喜欢便不养了。”叶砚耐着性子道。
李衮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泪转瞬涌出,他哭道:“弟子喜欢,弟子只是见它龇牙咧嘴的有些害怕,弟子不是故意的。”
叶砚不语,微微眯上眼,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将这个少年从水中捞起的时候尚且没有看到他浑身的伤口,他将这个少年抱上岸时也没有留意到他掩藏在褴褛衣衫下的伤痕,直到点墨去而复返,将他接回山庄,直到他换上衣服亲自查看这个少年,才发现这少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手指上手背上千疮百孔全是针眼,手臂上小腿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烫伤痕迹,而背上胸前又是深浅不一的鞭痕,当他将这个孩子前后上下检查了个遍,才发现这孩子的伤势简直可以用狰狞可怖来形容。
问了姓甚名谁家在何方,这孩子只知道自己叫李二狗,是个孤儿,至于自己来自哪里,去向哪里,他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
再问他怎么受的伤,他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莫名其妙被扎了一下,然后便失去了记忆,醒来后已经在湖水中挣扎。
从小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叶砚,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可怜凄惨的孩子。
怜悯之心一起,他便二话不说,亲自给李二狗传功,先是逼退了李二狗体内的寒气,接着又逼出来数口黑色的毒血,最后才让赶来的万花弟子孙忘酌救治。
施救的万花弟子本是奉了师门之命在外游学的,他一路探访名山大川的奇花异草,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西湖边,也算是机缘巧合,正好借宿在了山庄,正好,救了李二狗一命。
等李二狗醒来,叶砚便给他改了名字,从此李二狗麻雀变凤凰,成了人人羡慕的李衮。
按理说,能在山庄做弟子,能做叶砚的首席弟子,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幸事,按理说,叶砚救了他的命,改了他的名,给了他锦衣华服的小少爷待遇,他不可能恩将仇报毁了整个山庄啊。
叶砚想不明白的,正是这一点,他并不是一个施恩求报的人,可是他也不能接受恩将仇报。
他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孩子,心中五味陈杂,难以释怀。
他烦了,很烦,他生性最是洒脱,却也最是悲天悯人,他最受不得别人的眼泪,女人的受不得,小孩的更受不得。
李衮的眼泪仿佛是那要命的野火,点燃了他心头本就燥热的恼意,他烦躁地一言不发离开了名剑堂,来到了剑炉找到了正在与叶鸦商量铸件之事的叶晖。
叶晖已年过古稀,常年的操劳使得他两鬓斑白。
见宝贝儿子过来了,叶晖丢下手头的事迎了过来,心中欢喜脸上却还是那不苟言笑的古板样子,他问道:“怎么不去教你那弟子习武?”
叶砚心事正重,板着张脸回道:“烦。”
“哦?还有你烦的事?”叶晖好奇了,他这宝贝儿子向来我行我素,除了在他面前有所收敛,山庄里就再没能让这小子放不开手脚的人了。
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居然能让他家的混小子心烦了,倒是稀奇的很。
叶晖打量了一番,只见混小子衣衫整洁,发型一丝不乱,往他面前这么一站,当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儿郎。
除了眉头微锁便再没了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叶晖愈发好奇了,道:“你倒是说说看,爹爹帮你分析分析。”
叶砚想了想,道:“从前有个农夫,他救了一条蛇,还带回了家中养伤。他见这条蛇实在太惨了,还将这条蛇放在了床边精心照料。蛇的伤势好了之后很是温顺乖巧,农夫以为这蛇是条好蛇,便干脆将这条当做小猫小狗一样的养着。结果等这条蛇养的肥肥壮壮的成为了一条巨蛇时,农夫家的饭菜已经不能满足它的肚子,它便把农夫吃了还把农夫的家毁了。”
说到这里,叶砚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后怕和不安,他问道:“爹爹,如果给这个农夫一个机会,当他把这条蛇救回去之后就告诉他将来会发生什么,那么这位农夫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那可怕的未来?立即杀了这条蛇?还是?”
叶晖千年冰山一般不见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他觉得混小子简直太可爱了,原来困扰混小子的是这么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简单问题,看来混小子就算武学上再能耐,骨子里却还是个孩子啊。
他乐道:“这有什么难的?当这条蛇还在养伤状态时,农夫有足够的能力杀了这条蛇,这段时间里,农夫不必惧怕不必瞻前顾后,应该安心地准备好刨刀、锅灶、餐具、柴火、调料;当这条蛇伤势愈合尚在虚弱阶段时,农夫依然有能力掌控局面,这时他该腾出手来,多多布置一些陷阱;当这条蛇开始生龙活虎却并没有成大气候的时候,农夫虽然要稍微费点力气却能够刚好将它引到陷阱里,这时候的蛇因为生气充足所以血肉足够肥美,农夫正好可以杀了它。蛇胆用来入药,蛇血用来驱虫,蛇肉用来下酒,蛇皮用来制作一些实用的物品。比起宰杀一条将死的病弱之蛇,这种做法岂不美哉。”
叶砚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一言不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