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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春日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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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泽下朝回到后宫的时辰有些晚了,负责春闱的礼部尚书以及侍郎在勤政殿外又和他商讨了一下春闱的题目。这其中关系着天下莘莘学子的未来,他也格外慎重。决定好之后,李尚书和萧侍郎回了礼部衙门,尧泽才绕过御花园去了寿宁宫。
彼时太后刚刚在后面佛堂和慧慈禅师辩完佛经,正有些饿了。看到尧泽过来,忙让宋鸢又照着他的喜好多添了几样小菜点心,祖孙二人面对面坐在卧榻上,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太后和尧泽都是吃相极好的人,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味,仪态优雅从容。太后吃了几口就饱了,用绢帕擦了擦嘴角坐在那里看尧泽吃东西,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馋嘴贪吃的模样。
“真是当了父王的人了,哀家记得你小时候吃到了喜欢的东西,总是狼吞虎咽的。”
尧泽跟着勾唇一笑,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接过绢帕擦了嘴又漱了口,才道:“皇祖母说的都是哪时候的事了,孙儿从五岁那年被您因为吃相不好教训过之后,早就改了。”
太后听他说起往事,捂着嘴‘呵呵’笑,“哀家都快忘了,那个时候是因为几位王爷在场,哀家哪能不骂你。”说着,她拉过尧泽的手拍了拍,“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尧儿真的长大了。哀家都听和禄说了,你今日在朝堂上做得很好,满朝文武心中也定然对你刮目相看。”
“这都是皇祖母教导的好,孙儿都记在心里呢。”
尧泽虽对旁人冷淡,但面对太后却是极孝顺的。只要能让老人高兴的话,他从不吝啬多说几句。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太后每每都会被他的贴心感动,“你如今每日里既要上朝还要处理门下省的事务,现在还有春闱和清明祭祖要操心,身边没个贴心的人还真是不行了。”
太后正好就着话头,打算把刚才和夏后说好的事情提一提。
“……”尧泽微微蹙了下眉头,奇怪太后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皇祖母是要给孙儿选妃吗?”他不动声色地笑着问了句。
太后果然点头,不疑有他地说:“还是你母后提醒了哀家,你也是到了成家的年岁。那些年在北疆一个人吃苦,哀家鞭长莫及。如今回京又入了朝,王府里再没个人照顾你,就真的不行了。”
尧泽眼中光芒一闪,原本扬起的嘴角也垂了下来。
太后的心思他能猜得到,老人家无非是心疼自己,同时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得力的外家辅助。可同样的,皇后的心思,他也十分清楚。他母后觉得,只要府中有了女人。慢慢的,瑾瑜就会从自己的心里被顶替掉。所以无论这个女人是谁,只要能让自己和瑾瑜从根本上撇清关系,她都不会在乎的。
尧泽心中冷冷一笑。
那一日在凤鸾宫明明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可没想到母后还是这么糊涂。她想要保住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他可以理解。可眼下看来,母后是冥顽不灵,存了心要给自己添堵。
看来母后最近的日子,还是太安逸了!
尧泽吐出一口气,如此感慨道。
“皇祖母这话,看样子是要给孙儿添个枕边人了。”尧泽面上不显,只是淡笑着应和了一句。
太后见他通透,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心中明白就好。如今你开始入朝理政,再加上事务繁多,王府里就不能给你出乱子。厉忠和流苏虽然得力,说到底还是奴才。有个王妃在府中主事,也省得你还要分心后宅的事情。而另一方面,若多了一个稳固的外家,对于你的将来总是大有好处的。一旦你成了太子成了天子,哪能身边只有一个庶出长子的道理。哀家这些日子也看了,炎锡乖巧懂事,你疼惜他哀家也不拦着。可他的生母毕竟身份卑下,终不如一个血统纯正的嫡子。”
太后苦口婆心地说了一番道理,不可否认,每一句话都并没有什么错处。若是前世的公冶尧泽,或许真走了这一步,也不至于落得被毒死的下场。
但如今,这一切却都晚了,也不再是他所需要的。
不过……
这件事却未必是个坏事,筹谋得当,或许会让他有别的收获。
“那不知皇祖母和母后的意思是打算如何?”他问道。
太后见他并没有反驳,心中更是高兴,“哀家和你母后商量着,不如趁着各位王爷们回京祭祖的时候,在宫中把今年的春日宴办了。”
“春日宴?”尧泽微有诧异。
若他记得不错的话,这春日宴其实应该是给帝王选妃的吧。
“你不用担心。”太后也知他心中所想,遂道:“你父皇如今病着,哪里还有选妃的力气。倒不如趁着春日正好,让老王爷和王妃们都入宫走走,顺便朝中那些二品以上的臣子也可参加,再带着家中闺秀或公子,一起热闹热闹,给你父皇冲冲病气。”
太后这话说的极巧,春日宴本身就是给帝王选妃的事情。如今德成帝病着,却让尧泽来选王妃,自然不合适。可是太后却说皇帝病了,让所有人来皇宫热闹一下给皇帝冲病气。老王爷王妃们几年才回京一次,带着自己的世子郡主进宫坐坐是必然的。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陪着应酬一下,再让自己儿子女儿顺道一起来逛逛,自然也无可厚非。
这样下来,就算是康王在春日宴上看中了哪家闺秀,也不会引人诟病,说三道四。
太后心思缜密,当然会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做得周全。但是尧泽心里,却因为这事兴起了些别的心思。
“你看着如何?”太后看他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
尧泽笑了笑,说:“皇祖母忧虑父皇的慈母之心,孙儿哪有不应之理。只是,晖安他们也都大了,这样的场合总要出来露露面,要让老王爷们都看看他们。”
太后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理,附和着点头:“好孩子,还是你想着兄弟,纯善懂事。那就安排下去,让晖安和瑾瑜他们都参加吧。”
其实多两个皇子来,太后是不怕什么的。反正尧泽是嫡长子,就算同时和兄弟相中了一样的女子,也一定是要先考虑长兄的想法。
随即,她抬了抬手,待宋鸢走过来弯下腰,遂道:“你去告诉皇后,从即日起这宫中的事情依旧由她打理,给哀家好好办好这次的春日宴。”
尧泽的事情,太后自然还是更信任身为生母的夏后。之前夏后就暗示想要重新掌管六宫,如今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让夏后拿回权利。
“皇祖母。”尧泽突然出声,拦住了即将要走的宋鸢,“孙儿还有一事想要和皇祖母商量一下。”
他表情突然严肃,太后心中不知何事,跟着点了点头。
尧泽接着道:“孙儿觉得关于掌管六宫之事,皇祖母还是要慎重。”
太后微微蹙起眉,“你这话………”她往宋鸢看了一眼,对方会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殿内的一众宫人,带着一起退出了殿阁。
“尧儿,你是不是不愿让你母后重新掌管六宫?”太后见殿内无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尧泽轻轻叹了口气,说:“皇祖母觉得,母后的性子,真的可以管理好六宫吗?”
太后心知他的意思,却也不想大权旁落,“可是你也该知道,哀家是不可能一直把这个权利握在手里的。哀家是太后,这个后宫还有皇后,断没有哀家越过皇后管理后宫的道理。”
“这个孙儿自然明白。”尧泽点了点头,“可若是二舅舅那样的事情再出一次,只怕孙儿和皇祖母都再难应付了。如今孙儿虽已入朝,却依然有很多危险在侧。此时身后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个,也是太后想要给尧泽选妃的原因。太后想让尧泽的后宅能无后顾之忧,就不可能再任由皇后这边成为不稳定的隐患。
“哀家怎么会不知道。”太后暗恨皇后不中用,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信任她,“那你说,如今又该如何?”
尧泽凝眉想了一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方道:“其实皇祖母的心思孙儿明白,这权利,自然还是要握在咱们的手里。”说到此,尧泽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丽’字,“和鸣单纯,丽妃也温和,能堪大用。”
太后有些诧异,“你这是相信和鸣?”
尧泽微微一笑,“孙儿还信得过自己识人的眼光。”
无论是和鸣还是丽妃,都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人人都看着丽妃温软柔弱,可是这样的性子,却依然在后宫生活了这么多年,还顺利产下了一位皇子傍身。这样的女子,必非常人。
“让丽妃协理六宫,一方面可以避免母后得了权力之后被人利用;另一方面,也可以让父皇少些猜疑。”
尧泽这话,无疑让太后的决定有了迟疑。从心底里来说,她也不愿一次次和自己的儿子交恶。如果尧泽真的可以信得过丽妃,那么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她,倒也无妨。
“你真的可以确定和鸣值得信任?”太后确认般地又问了他一遍。
尧泽肯定地点了点头,“请皇祖母放心,和鸣与丽妃,不可能成为孙儿的麻烦。”
太后看着尧泽笃定的神情,犹豫了再三最终点了点头。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明日哀家就颁下懿旨,让丽妃协理六宫。”
尧泽微微勾起了唇角,几乎可以想到自己母后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
既然她如今还能有闲心来忙活自己和瑾瑜的事,倒不如让她多些事情来做。丽妃到底是否真的可以信任,干脆就由母后亲自来分辨一二。若能顶着皇后的压力管理好六宫,那么被丽妃教养出来的和鸣,未来倒可以考虑给他谋个好的位置成为帝王的臂膀。但若因为得了权力而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那时只怕礼部尚书的位置,也要坐不安稳了。
正事说完,尧泽便起身告辞了。他还要到门下省衙门去转一转,正式接管了这个地方,也要把那里上上下下的官员见过一遍才是。
等他走后没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寿宁宫后门溜了出来。走小路跑到凤鸾宫,那人将刚才在正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福。安福给了那个内侍一些好处便将人打发走,随之转回寝殿,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什么?”夏后一脸恼怒地站起身,“让丽妃协理六宫?”
“是。”安福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据说是康王的意思。”
“公冶尧泽。”夏后咬牙切齿地瞪大了眼睛。
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竟然拖自己母后的后退?难道他还指望着有了皇子的丽妃能帮他不成?
“不过……”安福犹豫了一下。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事就说。”夏后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安福连忙点头,道:“不过听说,康王答应春日宴的事了。”
“哦?”夏后微有诧异,“他亲口答应的?”
“是,据说太后明日就会着丽妃准备春日宴。”
夏后脸色暗沉地凝眉思考了许久,终于脸色稍霁,冷冷一笑,“这倒好,只要他娶了王妃,早早晚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都会忘了的。”
只要没了公冶瑾瑜,尧泽慢慢地就会明白,还是她这个母后才是最能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