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良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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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
黎明前的黑暗，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没有月光，没有星辰。
黑袍老者在高大的榕树下枯坐了一宿，唯有凉风轻轻抚慰着他的苍苍白发和空空双眸。
“好久不见，师父。”
榕树下露出月白色的衣角，面目俊美的男子看似悠闲地侧靠在树身上，实则掌心和额前早已布满了汗水。
“是少君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一直在这？”藏老头淡淡问道。
“是的，师父。”
“你终于肯见为师了？”
“抱歉，师父。”
“不必抱歉，尤其是你，真的不必抱歉。”
藏老头忽叹了口气，缓慢地道，“因为如果是你的话，选的路，自然是不会错的。”
“因为我曾是渡鸦一派的先知？”李少君听了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
“不，因为你是老朽的第一个徒弟。”
藏老头缓缓转过头，用空洞的盲眼准确无误地盯着他，“少君，没有人比为师更了解你，包括你自己。”他慢慢走向他，伸出干枯的手掌轻轻抚摸上他清俊的脸庞，“一直以来，你都只是一个多愁善感又喜欢自欺欺人的孩子啊...”
李少君倒退了一步，猛地拂开他的手掌，攥拳盯了他良久，才沉沉地道，“师父，我本不想来见你，但还是顾念在你我曾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总归是得亲口告诉你一句：您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若能在天亮之前能离开长安，尚可有个善终。否则...”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藏老头淡笑着接话道，“你该知道我的决定。”
李少君咬了咬牙，声音骤冷，“那您就是在自掘坟墓了！少君无话可说，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他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去。
“少君...还记得为师收你为徒的那一天，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李少君脚下一顿，但没有转身。
“孩子...若你真能事先知晓一切，那究竟什么对你而言才是真正重要的呢？”
“当时的你因太年少而不知如何作答，如今的你...心中可有答案了吗？”
“思考那种无聊的问题，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李少君冷冷地道完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了。
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老者抬起双臂，交叉于胸前，虔诚地垂首道了一句，“谷神不死。”
良久，老者慢慢抬起头，极轻地道了一句，“谢谢你，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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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荷塘里的蛙声渐渐停歇，李少君望着渐渐泛白的天际慢慢止住了脚步。
他的双眼通红，双拳也因为握的太用力而根根分明。
他是个孤儿，小时候他被村里人视作异类，只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便总被人扔石子，最后连收养他的爹妈都遗弃了他，只因他曾恶狠狠地预言他们绝不会有自己的儿子且一生贫苦不到三十岁便会双双患病而亡。
对于人们而言，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应验的时候，这不叫预言，而叫‘诅咒’。
他是个被诅咒的孩子。
只要他想，就能看到一切。
他常躲在神庙里，偷吃人们供奉神仙的那些果食供品。
“请保佑我和秦郎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张家小姐虔诚地将精美的糕点奉上，她前脚刚走，后脚小少君就从供桌底下探出一只手，将糕点顺了下来。一边将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一边不屑地小声嘀咕道，“不可能灵验的，你的秦郎明年就会变心爱上王家小姐，将你一纸休书，而你的父亲则会觉得你令家族蒙羞，便逼你改嫁给一个农夫，不到三年你便会郁郁寡欢而亡...”
“请保佑我得到胡将军的赏识！节节高升！”
“切，做梦吧，胡将军看重的只是你那新婚燕尔的妻子，很快他就会想法子将你贬到偏荒之地，再将你的妻子占为己有...”躺在房梁上的小少君一边撕咬着手中的烤鸡，一边冷言冷语。
这些事情，他看的越多，便越能明白一个道理。
世人所求之事，往往皆是事与愿违。
到后来，他都有点分不清，这些人是不是其实心里隐约都知道所求之事难以实现，所以才前来祈求诚拜，而求的其实也并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自己的一时心安？
总之，反正那些所谓的供品到最后大多都是打水漂，倒还不如填饱他李小爷总是饥肠辘辘的肚子为妙。
他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冷眼旁观人间冷暖乍见之欢。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座山神庙的破旧房梁里玩倒挂金钩，一位老者缓悠悠地踱步进来。
他定睛一看，便从房梁上摔了下来。
“你你你...你是留侯张良。”他倒在地上死死盯着老者，颤不成声。
老者莞尔一笑，“老朽名唤藏弓，你便是百里内外的乡亲们常提到的‘晦气鬼’李少君吧。”
“呸！我才不晦气！晦气的分明是他们自己！”李少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叉腰啐道。
“你真能看见那些晦气事？”老者问。
“是..”李少君别了别嘴。
“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不可呢？”
“我乐意！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能说？”李少君昂首挺胸地反问道。
“难道你从没看见过什么好事发生？”老者含笑又问道。
“有倒是也有...就是比较少。”李少君挠了一下脑袋，如实回道。
“那你怎么不说给人们听？”
“有什么好说的，何况人们只会认为那些都是自己应得的不是么？”李少君没好气地道。
老者沉默了片刻道，“你能否帮我看看，老朽近日身上可有何好事发生？”
李少君直视着老者的盲眼，如出神一般一动不动，良久，他忽然手舞足蹈地大叫了一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滚滚滚！快滚！”李少君抓起地上的稻草用力扔向老者，厌恶地道，“离我远点！”
老者却非但不恼，反而面露微笑，“看来你已然知晓老朽为何而来，你既失态，看来该是老朽要得偿所愿了。”
“呸！我才不会做你的徒弟！你别做梦了！”李少君怒吼道，说话间他摸到地上的一枚颇为锋利的石子，在同一时间，他看见了老者用手捏住石子瞬间成灰，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掷了出去。
滴答，滴答。
下一瞬，黏稠的血从老者额前涔涔淌下，沾上血的小石子又滚回李少君的脚边。
“这...这....”
他呆住了，这是第一次，他看走了眼。
“唉，你能看见真相，可你还没看透人心啊...”
老者长叹一句，道，“当人心在一瞬间变了，你前一瞬看到的真相也就成了假象...”
老者缓幽幽地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李少君怔怔地望着老者佝偻的背影，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
“师父...”
老者脚下一顿，没有回头，“你希望师父教你什么呢？”
“人心。”
“人心？是教不会的，师父能教给你的只有——良心。”
“尤其当一个人越与众不同的时候，便越要紧握自己的良心。”
“否则...”
“孩子...若你真能事先知晓一切，那究竟什么对你而言才是真正重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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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君！！！”
绯红色的女孩风风火火地迎面跑向她，脸上还挂着刚染上的伤肿和泪珠，上气不接下气地揪住他的胸襟，仰首瞪着他咬牙道，“李少君...你必须...必须带我去...”
“遵命，小郡主。”他盯着她明亮如炽火的眼眸，温柔地回道。
“你...你...”陈阿娇一愣，“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听好了...你必须...”
“我都明白的，小郡主。”李少君又笑着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去哪，我会带你去的。”
“那是个很重要也很危险的地方，但请郡主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李少君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好像有什么画面从她的眼眸里一闪而过，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
“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良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