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船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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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渐凉。
一大片乌云被风吹着徐徐飘来，慢慢遮掩去原本绚烂的星河。
看样子，晚来天欲雨。
陈阿娇本想一人上船，伊稚斜倒是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但众人却无论如何都不依的。
待大家陆续都踏上巨船后，才发现一览无余的宽阔甲板上早已不见那伊稚斜的身影，只有两名筋肉张横的匈奴武士手持火炬一左一右站在甲板中央，似在迎接他们。
陈阿娇左右环视了一下，刚想开口询问伊稚斜的去向，便见其中一名武士突然单膝跪了下来，他用力抓住甲板上的一处不起眼的玄色铁环，随后只听‘嗤啦’一声闷响，竟拉开了一方堪堪只够一人上下的甲板。
借着渐渐黯淡的月光，众人勉强只能从一片晦涩的昏暗中瞧见一小截木梯。
那武士举着火炬沉默地爬了下去，而另一武士则伸臂顺着那人爬下去的方向一指，用非常生硬的中原口音粗哑地对他们道，“客人们，王爷这边有请。”
小刘彻登时觉得受到了侮辱，他皱起眉头，刚想发作，可陈阿娇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并毫不迟疑地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楚服和李阡也紧随其后，只有卫青还傻愣愣地站在他的身旁。
小刘彻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示意卫青也一起下去。
爬下木梯，又是一段狭窄昏暗的甬道，有形容不出的异国曲调仿佛从黑暗深处隐隐传来。
小刘彻满腹疑云地盯着陈阿娇的背影，回想着方才伊稚斜和她的对话，终是忍不住地挤到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不安地问道，“阿娇姐姐...方才那匈奴的左谷蠡王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还说你不会食言什么的...”
陈阿娇一直咬着唇，不答。
小刘彻一看更是急了，不禁一把抓住她的手，“阿娇姐姐，你究竟和他...”
“客人们，到了。”
他话未讲完，走在最前方举着火把的匈奴武士忽然侧过身子，生硬地打断了他。
众人立住，抬眼一看，前方已无路，仅有一扇看似普普通通的铁门。
只见那武士拉住门上的铁环，轻叩了三下，门扉便从里面缓缓拉开。
异域的曲调和喧闹的动静陡然间大盛，众人都不禁眯起了眼睛或是伸臂挡住突如其来的强光。
恢宏的内舱到处铺着华贵光滑的皮草，满座的匈奴官员随意地盘腿坐在其上，身前各有一矮桌，伸手便可得来自草原的烈酒和烤羊，醉饱了就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大睡。
而在内舱的中央翩然奏乐起舞的竟是一群跳着草原旋舞的色目胡女。
“她们难道不觉得冷吗？”楚服不懂世事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小刘彻则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他知道草原舞姿本是奔放不羁，可此时正在起舞的舞女身上却带着几分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娆，她们只在身上披了件若隐若现的纱衣，坦然露出大片大片堆霜砌雪的胸口，身上仅有几块小皮子和几串叮当作响的银链子遮挡。他在汉室宫廷司空见惯的舞往往是庄重大方的，一笑一颦亦是尊礼自持，带有不可亵渎之意，可这些胡女旋舞起来，眉眼挑逗，款款扭动，纤软的腰肢全是细细的汗珠，竟有一种令人莫名口干舌燥的妖冶.淫.靡味道。
有些醉酒急色的匈奴人甚至开始凑在舞女身边偷摸她们肤光潋滟的玉臂或是不足一握的腰臀，小刘彻只觉得一阵难言的心烦意乱，便再不敢多看，忙别过脸，正好看到陈阿娇紧握的双拳和愠怒的目光。
性烈如火，直率飒爽，他到底还是喜欢这样如明月珠玉般清澈皎洁的女孩子。
伊稚斜不知何时带着数名匈奴武士出现在众人身前，他手握酒樽，先是徐徐扫过除楚服刘彻四人，“诸位请随意入座罢。”然后他顿了顿，再笑眯眯地盯着陈阿娇，“小郡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只见陈阿娇冷冷地瞪了伊稚斜一眼，却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向他。
“阿娇姐姐！”
小刘彻忍无可忍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高大的匈奴武士阻拦了下来。
“你们不必跟来，我不会有事的。”陈阿娇静静地道，却没有回头。
她跟在伊稚斜的身后，两人慢慢走着。
“明天，楚服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她低着头，不再顾及周遭不雅的喧嚣，盯着自己一步一铅的脚尖问道。
“听说你们长安有一处地方叫做‘虎穴’，人们再被送进去之前，你们的皇帝都会赐予其绝对自由的十二个时辰。”伊稚斜如沐春风般地品了一口酒樽里的酒。
陈阿娇脚下一顿，登时脸色煞白地轻呼道，“这不可能！皇帝舅舅不可能会送楚服去那种地方...绝不可能...”
“哎呀我的小郡主，想想你们今天的快活时光罢，然后请你再仔细想想，你的皇帝舅舅真的是那么仁慈的人吗？整整一天了不是么，你不觉得奇怪么，就连你的母亲都没有来打扰你们。”伊稚斜转过头，盯着她微笑地道，“以你的高贵身份和冰雪聪慧，不可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不是么？”
伊稚斜每多说一句，陈阿娇的心就沉了一沉。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了，伊稚斜也不催她，带着浓浓笑意品着酒望着愈加混乱的船舱，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我要她活下来。”她霍然抬起眸，盯着伊稚斜，“她得活着。”
伊稚斜点了点头，“当然，我依然可以向你保证，她可以活下来，只要小郡主能够完成和我之间的约定。”他忽然近身凑到她的耳旁，压低了声音道，“毕竟和魔鬼打交道，当然也需要祭品的，不是么？”
“为什么...你要我杀的那个人可是你自己的...”陈阿娇登时汗毛直立，终是忍不住发问道，在她明白了这家伙的身份之后，真的是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提那样荒谬的要求。
“嘘！嘘！”他却即刻抬手打断了她，意味深长地朝她勾唇一笑，随后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神情突然变得异常亢奋，“理由根本不重要，你只要明白今晚就是绝好的机会就足够了！小郡主你可一定要抓住啊！”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到一处宽大如瀑的银帘后方，陈阿娇登时一愣，只见上位坐着那肥头大耳的匈奴王太子於丹，两侧还坐有数位匈奴和大汉的大臣，其中大将军窦婴的那两名羽林卫儿子窦熹和窦微也在其中，更有多名穿着更加暴露几乎衣不蔽体的侍女正在旁侍奉斟酒。
“哈哈，看本王带谁来了！”
伊稚斜掀帘而入，那王太子一看到他身旁的陈阿娇，便直接推开左拥右抱的侍女，激动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王...王叔！真有你的！你..你还真的...真的把大...大汉的公..公主给我带来了！”
“哈哈，王叔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不过我的好侄儿，她可不是汉朝的公主。”
伊稚斜将陈阿娇按坐在王太子旁边的座位上，再弯下腰，把那张讨厌的嘴脸靠近她的脸颊旁，盯着王太子，微笑地道，“侄儿你要明白一点，大汉的公主总有很多，但长安的小郡主却只有眼前这一位啊。”说完，他便立起腰板，手势颇重地拍了拍几乎要将贝齿咬碎的陈阿娇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对着帘内的众人说道，“好了，诸位先慢聊，小王有些内急，要去方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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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说她为什么会跟着那个左谷蠡王到这里来...？”窦微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偷偷瞥了陈阿娇一眼，正对上她寒冷如芒的目光，登时想起了她上次为楚服掌掴自己的事，攥着酒杯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窦熹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阴恻恻地道，“那左谷蠡王，绝非善类，我们先静观其变就是了。”
“是，都听大哥的。”窦微仰头大口灌下一杯酒，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
陈阿娇冷若冰霜地坐在那个几乎要把目光钉在她身上的匈奴王太子身旁，心中烦躁郁闷地几乎能喷出火来，她恶狠狠地瞪了那王太子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脑袋，忙别过脸殷勤地唤左右侍从给她上膳。
耳边一直充斥着靡靡之音，混合着女子的娇呼和男人浑浊的醉笑，她的心烦意乱又渐渐演变成难以压抑的怒气。
烤羊腿和烈酒送到了她的眼前，她一把抓过插在羊腿上的银匕首，望着正仰头喝酒的匈奴王太子一眼，手掌开始微抖，周遭的噪音一时之间渐渐变得遥远。
“小郡主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
“你可一定要抓住今晚的机会啊！”
“为什么...你要我杀的人可是你的....”
“...侄子啊...”
“小...小郡主可是觉得草原的食物不合胃口吗？”於丹见陈阿娇一直将羊肉切成细碎的条块，却一口未动，便忍不住靠近她问道。
她一惊，猛地将匕首在掌中一翻，戒备地望着他。
十八岁的於丹，块头壮硕，满脸横肉，肤色也比中原人要黝黑的多，如此贴近于她，令陈阿娇无比生厌，登时萌发了几分即使没有和伊稚斜的约定也想捅他几刀的冲动。
但她抬眼望着正紧密注视着自己的匈奴和大汉的臣子，只得生生将心中的厌恶压下，缓缓放下刀，也不搭理於丹，只是冷哼了一声。
於丹自讨没趣，却不退反进，他回想着那精通中原文化的王叔教给自己的那些夸赞中原女孩的话，便毫不避讳地凝视着阿娇的面容，用力挤出笑容道，“如。。如若你不喜欢，我..我这就叫人撤下，像小..小郡主如此容姿冠绝的美...美人，怎能因这..这种难以入口的食物而没精打采呢？”
陈阿娇面无表情地冷笑道，“我曾闻猪不嫌窝臭，狗不嫌家贫，王太子却如此自损家乡佳肴，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了吗？”
“你....你...”於丹一时哑然，结巴地连话都说不出。
“二位贵人说的好热闹啊，怎么却不喝酒？”
忽然有两人走了过来，是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窦熹和窦微，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两杯酒，方才说话的是哥哥窦熹，他将自己手中的一杯递给於丹，另一杯塞给陈阿娇，又转手从弟弟手中拿过一杯酒，朗声道，“难得这场昆仑船宴，能让我大汉和草原的少年英杰尽在此地相聚，怎能不尽兴而归？来，喝酒喝酒，祝我大汉和匈奴能够永结秦晋之好！世代太平！”
说罢，他便率先仰天而尽，用宽大的衣袍擦嘴时却给了於丹一个眼色，又暗暗指了一下陈阿娇的酒杯。那里面放了一些他在外面寻欢作乐时用的春.药，那些女子事后往往也难以分辨到底是药物作祟还是酒后乱性。
“对对对...还望小郡主赏脸...共..共饮此杯...从此咱们化干戈为玉...玉帛...永结...结秦晋之好...”男人们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种说不出的默契，仅一个眼神，於丹登时了然于胸，忙说了些冠冕堂皇却难以拒绝的话，朝着陈阿娇频频举杯。
听着他们讲的话，陈阿娇指上用力，几乎要将酒樽捏碎，像似思虑了良久，她才别过脸，像似下定某种决心般地咬着牙灌下那杯酒，重重地将杯子扔在桌案上，才一字一顿地冷冷道，“若真为了大汉和匈奴的太平，我劝你可以离我远一点了。”
“这...”於丹求救似地望向窦熹。
窦氏兄弟却反而拉着他快步离开，不再打扰陈阿娇。
“太子殿下请先稍安勿躁，在中原有一句俗话：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窦微极快地地斜了陈阿娇一眼，不动声色地露出了快意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船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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