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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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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四,在家不?”
“应该是同村来串门的。”陈三行爬起来,走到外面跟来人寒暄了几句。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袋苹果。
我口有点干:“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陈三行给我倒了杯水,杯子上漂浮了两片碎茶叶。
我轻轻的把茶叶吹开,喝了两口水,把被子递给他:“是谁?”
“来找我姨夫的。”他从袋子里捡了一个硕大的苹果,在我眼前晃了晃:“要吃吗?”
这场绑架案变得扑朔迷离,我有一些看不明白了。我心里憋了好多问题,可面对他我还是难以启齿。
“我不要吃。”我摇摇头。退烧药后劲很足,我滑进被子里再次睡了过去。这一次,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两年前去世的妈妈。
梦里发生的事变得很模糊,我仅记得我抓紧妈妈的手要她醒过来。我揪着心脏,哭的喘不过气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脸上全是眼泪。陈三行开了灯,蹲在床前询问道:“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把挂在脸上的眼泪擦掉:“只是梦见我妈了。”我补充了一句:“她两年前去世了,我在梦中都要记不住她的脸了。”
陈三行默默的替我把被子掖好,守着我:“睡吧,你还病着呢。”
“你不是坏人吧。”我翻了个身:“不然我早没了,普法节目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你还是把我当作坏人吧。”陈三行点了一根烟,刻意别过脸去吐烟。
“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同伙明明要杀了我,你为什么救我?”我脑袋迷迷糊糊的,也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疑惑。
“活人要比死人值钱,我只是把价格抬高罢了。”他躲开我的视线,背着我坐在门槛上。灰色的烟雾环绕在陈三行的发顶。
我坐起来,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你绝对有事瞒着我。”我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一把按在砖墙上,我们的鼻尖相碰,他指尖被烟熏过的气味浓烈且突出。
陈三行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小孩子,真轴。”他关了灯,高大的身影淹没在一片阴影处。
愤怒让我头痛欲裂,喉咙干的要冒烟。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自幼身体虚弱,生下来就被送进了儿童ICU住了好些天。这些天的舟车劳顿着实让我不堪重负,熬了一夜之后脑袋里像是住进了一批穿着高跟鞋的木头小人,一个劲拿鞋跟踩着软绵绵的脑袋。
陈三行解开门锁,推门而入,手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瘦肉粥,趁热赶紧吃了。”
我撑着床站了起来,手软脚软,头依旧是晕的:“我难受。”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低声安慰道:“你还烧着,待会吃过早餐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鬼使神差的抓住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我头疼,特别是太阳穴这里。”我耍赖坐在床上,摊在被子上哭的起劲。
“很难受吗?”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随后走出了房间。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的脑门上多了一条冰毛巾。
“我冷。”我不受控制的颤栗,费尽全部力气将自己缩成一团,艰难的扯过被子,试图汲取一些暖意。世间万物在我眼中通通扭曲颠倒,脑袋中的小人迈着不一的步伐,肆意在我脑袋里嬉戏。
我隐约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林子,你还好吗?”
“不好,非常不好!”我用意念回复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这一觉睡的非常舒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窝在陈三行怀里,手背上则正扎着吊瓶。其实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肥皂泡淡淡的香味。
“醒了?”他轻拍我的后背,手掌撑着我的后脖颈,轻轻捏着。
“我睡了很久吗?”药水滴的很慢,手背一点也不痛。
“还有一瓶,你再睡会儿。”他的嗓音很低,像催眠曲一样。我的眼皮子逐渐沉重,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仍然保持着上一回醒来的姿势,像虫子一样瘫在陈三行怀里,头枕在他的手臂上。
他见我醒了,喂了我一口水,很轻很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我想吃南瓜粥。”我嗓子还是很沙哑,气管里像塞了棉花一样。
陈三行点点头,把我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将一件旧夹克盖在我身上:“我很快回来。”
吊完水之后浑身无力,抬起一只胳膊都费劲,更别提逃跑了。
面前的老式24寸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我随意瞄了一眼,心脏差一点要掉出来。
“河州市知名企业家林江远昨日凌晨三时十五分不慎从自家三楼阳台跌落,送院后证实不治。据悉,林……”我的耳朵上罩了一层油膜,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新闻播报员机械式的开合的嘴巴。
林江远是我的父亲。
“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摸着墙跌跌撞撞的走向前台,抓着护士的一只手恳求道。
护士像是见了鬼,皱着眉向后一仰,指了指一旁的电话:“你用吧。”
我两只手抖成了筛糠,废了好大劲才摁出了父亲的手机号,拨通过后的每一声铃响都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我的心口,压的我几欲昏倒。
过了没多久,父亲的手机被接通,可说话的人是林阿姨。
“喂,你是?”她的声音夹杂着很重的鼻音,声线被压的很低。
“我是林子。林阿姨,我刚刚看到新闻,我爸爸他?……”我脑袋乱成一片浆糊,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讲些什么。
“林子,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呀?你是不是为了躲我不愿意回家?”说了没两句她开始啜泣,渐渐演变成痛苦。
她声泪俱下:“你爸爸他确实出事了,你现在在哪儿?我派人去接你。”
眼前的世界像是被压缩成一片薄薄的彩纸,缓缓旋转成一团黑灰色的纸球。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电视机,记者们疯了一样的往家里挤,闪光灯笼罩着偌大的山顶别墅。
我摇晃了一下脑袋,木然答道:“可是我不知道我在哪儿啊……”
我将听筒递给面前的护士,呆呆的问道:“请问,这里是哪儿啊?”
护士打量我许久,五官蜷在一起,嫌弃的用两只手指捻起听筒:“您好,这里是黄川县人民医院。您的亲属状态不是很好,麻烦你们尽快来接走她。”
打完电话后,我回到椅子上坐着,浑身发冷,四肢止不住的颤抖。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旧夹克,将身体紧紧裹住,可两排牙齿还是止不住的打架,直到陈三行把我抱着才缓和一些。
“怎么了?药物过敏?”他伸出手探了探我的体温,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爸爸死了。”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
“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我像发条玩偶一样重复这句话,头痛欲裂。
他扶住我的两只手臂,正视我,以相当严肃的口吻对我说道:“谁告诉你的?”
我指了指护士站的电话,口齿不清的说道:“电话里,林阿姨,她说我爸爸死了。”
“林阿姨?”陈三行重复了一次。
我点点头:“是林阿姨,她要来接我回去了。”
“林子,这件事我们路上说。”他一把抱起我,朝着医院大门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