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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感觉阿姨此时终于无意识地放开了我,我立刻赶在他们掀开白布前,侧身闪出了停放间。胖子和王盟见状也默默跟了出来。我们三个人凑在楼道里,无视墙上的禁烟标志,各点了一根。
      胖子是最见不得这种场景的,没话也要找话说。见我神情低落,他东拉西扯半天,却怎么也绕不开小花的周围。对话冷场了四五次后,他终于想起来我手头还有案子,便问我案|件的进展。
      我稳定心神,配合着他的问题简单说了下目前的措施。
      在胖子看来,蓝庭这案子也算是挺没头没脑的。三人不着边际地分析一通,最后归结为一句“尽你所能吧”。
      我心道这话等于没说。
      但我心里也明白,近些年来“命案必破”的规则正在慢慢转移成“不见尸体不立命案”,一是以防影响破案率,二来也防备过去有警员刑讯逼供致使屈打成招。但是失踪人员的家属和亲友不这么想,只要一日悬案没有结果,或者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就觉得你没有尽力,像有头有脸的还会一层层闹大。
      一般这路两头不讨好的案子都是小花顶着,他没空还有潘子,再不济还有六姐。但这次多事连发,三叔直接把案子扔给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无关的案子也能扯回小花身上,看来今天诸事不宜聊天,三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没有人再次试图引起话题。

      后来三叔他们也退了出来,跟我们一起挤在楼道里,只留阿姨一个人在室内。我看阿宁和三叔用眼神你来我往半天,知道他们还没有跟阿姨提起尸检的事情,心里也开始有点担心,不知道阿姨会是个什么反应。
      阿姨出门找我们的时候,那二人的较量也同时完成。三叔落败,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担子,请阿姨到楼上临时的办公室,公事公办道:“现在有一点事情需要您的配合。”
      “您说。”阿姨不明所以,略显拘谨,只虚虚坐了一半的椅子。
      “解队长这次出事实在突然,我们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以排除其他死因。而这需要您签署同意书。”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车祸?”
      “对,解队长处在这个位置四年,经手大量案|件,难免……我们怀疑会不会有他杀的可能,因此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考虑到阿姨可能根本不知道小花曾有卧底经历,三叔没有把内中详情说太细。
      “不可能是……怎么可能是……”她换了两种说法,都没能忍心说出那个词。只好顿了一下继续道:“怎么可能有人要杀他,他从小就是那么好的孩子……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她竟然宁可接受是意外事故,这份单纯让三叔有点无从张口。三叔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低了姿态,求着她说道:“但,真的,还是要查一下。不然我们也不安心,您看呢?”
      “那,那你们查吧。”
      看得出来,阿姨其实并没有明白理由,但还是不忍心拒绝三叔的请求。她认命地接过委托调查书,在阿宁指给她的地方签了字。
      “行了,开始吧。”三叔把委托书收好,叹了口气,对阿宁吩咐道。

      从医院消毒完出来,三叔接了一通电话。我在一旁听着,好像是说为表局里重视,汪局晚上要亲自接待。三叔觉得此事完全是多此一举,怎奈领导意思推脱不过,只好带着我们随便找了家看的过去的店,等汪局过来一起吃晚饭。
      几个人进了包厢环桌坐下。我趁汪局未来,对阿姨介绍了下胖子和王盟。之前因为他俩官不够大,加之阿姨还不知道小花的事故需要再调查,也就没有赶上介绍。
      “这两位是负责调查此——所有事情的。王盟,我原来的搭档;胖子,我刚进市局的时候带过我,算是我师父,您有需要就找他。”
      “你们也有师父啊,”阿姨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是新奇。“那小花也有他的师父吧,我能不能见一见?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道个谢。”
      我心说坏了。小花直接就去卧底了,谁能知道他的师父是哪路神仙,难不成是解连环?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时,潘子灵机一动给我们解了围。“解队长的师父想必在湖南吧?”
      阿姨好像还想继续问湖南的情况,好在这时汪局推门进来,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领导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这种关头居然还提出一起吃饭。真是没有食欲也要逼的你演出有食欲。
      我没有接任何话题,一心专注于消灭眼前的菜,却食不知味。
      虽说今天的一切安排,都是市局对副队长应有的礼遇。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规程上要有这样的折磨。
      但我也不知道,现在对阿姨来说,还有什么不是折磨。

      空余折磨的晚宴结束,我要了胖子的公车钥匙,把阿姨接回我家去。
      之前我们就商量过了,肯定不能让老人家孤零零地住宾馆,所以权衡利弊后就安排到了我家里。
      得知安排后我就提前给闷油瓶传了信,让他及早收拾好可疑痕迹。不过开门的时候阿姨看到他还是大吃一惊。
      “借住的同事。”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这时候多说多错。
      “那倒是和我一样。”阿姨没有多想,看着闷油瓶给她拿出拖鞋,还开玩笑道:“我是不是也要和你一样当苦力啊?”
      我给她出入的钥匙,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您有卧室睡,和他不是一个待遇。”

      阿姨收拾的时候,我开着自己卧室的门,坐在门边上。虽然面上不在意,实则时刻注意着隔壁的一举一动。
      阿姨几次经过我门口,看我如此,就劝我道:“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没事的,自从你们要去当警|察,我们家长心里都是有准备的,快去睡吧。”
      我见她神情轻松,当时也没太在意,看时间差不多,也就各自安歇了。

      ——直到两个小时后我还在床上烙饼。
      虽然我一宿没睡,加上奔波劳累一天,可临近半夜仍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琢磨了一阵,估计可能是饿的,就悄悄爬起来,盘算着去厨房找点食儿。走到两个卧室门中间的时候,才突然听到隔壁有窸窣的动静。
      起初我以为是老人家住的不习惯,毕竟新到了一个住所,总需要时间适应,便抬手准备敲门。而此时闷油瓶好像也一宿没睡,正站在窗前发呆,见我出来就走了过来,拦住我要去敲门的手。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出来,那是哭声。
      是压抑着的哭声。
      然后当我醒悟的一瞬间,眼泪几乎是毫无察觉地一下子就下来了。

      整整一天,我都在麻木与匆忙中度过。我以为我可以像是面对大奎或者任何牺牲那样,直到案|件或明朗或沉冤,但至少有个结果的时候,才会哭出来。就像警|界的其它诸多规矩一样。
      但此时此刻,悲伤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穿了我的控制力。
      可我不是为了小花悲伤,甚至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小花哭的。
      而是为了阿姨。
      我们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经历过各式各样的情绪反应,也做好了各式各样的心理准备。即使她任性地向我们发脾气,即使她坐在市局甚至省委大院门口大哭,即使她拒绝配合调查,即使她把检验报告横甩在我们脸上,即使她要求巨额补偿,难道我们还能不迁就她,能说一个不字吗?
      可是她没有。都没有。
      这一天以来,阿姨一直很坚强,一路上都没有悲容,还夸我精神,还好奇小花的师父,还给我们夹菜,还开闷油瓶的玩笑。
      即使这时一人独处,也忍着,忍着,不让我们注意,不去打扰我们休息……

      我拼命地捂住嘴,不让一丝哭声,甚至哪怕一点吸气声泄露出来。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在被闷油瓶拽着,一步一步退回到房间里去。直到退到阳台上,才终于哭出声来。
      明明大家都那么痛苦,为什么还有人能注意着不去给别人增加痛苦?
      明明会得到理解和原谅,为什么有些人还能注意着不去宣泄自己的悲伤?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们是多么伟大而又温柔的人啊。
      可是。
      可是——
      命运啊,为什么你偏偏把痛苦和悲伤甩到他们头上啊?
      为什么你偏偏要把一个好不容易能开玩笑一般说出自己境遇的人残忍地变成玩笑啊?
      命运,回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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