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89、心结

　　慧遥的伤情好转以后，就拒绝延平为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继续冒险，坚持戒毒越早越好。
　　延平拗不过她，只能强忍痛哭，继续帮她。
　　可是，慧遥第一次发作延平就犯难了，眼睁睁看着她浑身奇痒难忍，冷汗淋淋，甚至在幻觉中不顾伤势，撑着身子丢打着身边的牛鬼蛇神，痛苦得要撞墙撞门。
　　延平只能狠下心来将她放倒，死死地压在病床上，直到她伤势血污外渗，而后晕厥。
　　他抹了抹自己的冷汗，坐在旁边喘着粗气，自感困难度远远高于盗取限制处方药品。
　　一来二去，慧遥的伤势开始反复，疗养院的医生心生疑虑，延平只能打着马虎眼蒙混，却被护士医生检查护理的更严密，他们随时面临暴露的风险。
　　延平紧张不已，可慧遥坚持己见，“一旦破功，我之前受的苦就全都白费了。答应我，就算我发作的时候再怎么痛苦，也一定要帮我，哪怕把我绑起来。至于那些医生护士，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他们。”
　　延平内心承受巨大的压力，万般无奈之下，便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明瀚，“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几次看她那么痛苦，伤势也一直反反复复的，我真是难受。我知道，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尤其是你，可是，我撑不住了，我担心她也可能会撑不住，现在只有你能帮她。”
　　明瀚得知真相宛若晴天霹雳，他这才明白女魔头嘴里，“废了她”是什么意思，也理解慧遥那天忽然赶自己离开的缘由。
　　他不禁捶胸顿足，目红暴起，竟一时失控揪住延平的衣领，“怎么现在才说！”，却不等延平解释，已经丢下他直奔慧遥而去。
　　明瀚刚进病房就碰上慧遥发作，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就死死抱住她，见她如此痛哭撕裂的伤口不断渗出脓血，禁不住声泪俱下，“慧遥，是我，听我说，不要怕，我一定会帮你的。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多来看你的。坚持住，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慧遥意识混沌，外伤内苦，早已汗泪如雨，痛不欲生，“给我药，求求你给我药，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明瀚忍痛抱死她，任她难受时对自己无心的又抓又咬，也死不放手，“慧遥，我知道你难受，但一定要坚持，你毒瘾不深，一定会戒掉的。”
　　可慧遥根本听不进去，幻觉出来，竟狠狠咬住明瀚的胳膊，差点没把他的皮肉咬下来。
　　经过度秒如年的艰难这么，慧遥终于在无力挣扎后，陷入淡薄的昏迷。
　　明瀚微微松口气，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赶紧让延平查看她的情况，“快来看看，这次有没有影响她的伤。”
　　延平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急速检查了一下，“谢天谢地，这次伤口影响不大，还好有你。”
　　慧遥再次清醒过来，却在见到明瀚的那一刻，畏惧失望的目光死死盯着延平，差点刺出血来，“他怎么在这儿，是你带他来的？”
　　延平低头无言。
　　明瀚握住慧遥的手，“慧遥，不要怪他，你不能这样下去的。”
　　“出去！”慧遥甩开他，丢给延平一个枕头，绝望而又无助之下，涕泪如决堤天河，滔滔而下，“谁让你告诉他的，为什么？”
　　“对不起，”
　　“出去，都给我出去！”
　　“慧遥，你冷静点！”明瀚再次抱紧她，竭力制止她再次弄伤自己，“听我说，我会帮你的。否则，你这么胡来，不但不能戒毒成功，也会耽误自己的伤的。”
　　“我不要听，你们都出去，走啊。”
　　“为什么你要拒绝我帮你！”明瀚忽然疾言厉色，震得慧遥无意识安静下来，他抚住她的肩膀，“听我说，我见过很多瘾君子，我知道怎么帮你，你现在上瘾时间不长，想要戒掉是有很大希望的。但你不能像没头苍蝇那样胡来，否则很难成功的。”
　　“可是你，”慧遥拨开明瀚的手，双手捂脸痛心泪流，“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啊。我这个样子，早就丢光了我爸爸的脸的，没法见人了。”
　　明瀚心有所动，用拇指轻轻抹掉她擦干又流出的泪水，将她拥入怀抱，“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救你出来的。对不起，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完全好起来的。”
　　延平漠然，悄悄关门离去。
　　自从明瀚知道了的真相，慧遥整个精神世界都崩塌了，人也如霜打茄子一般，蔫儿得毫无生气。
　　即便她毒瘾发作时，明瀚身先士卒，趁她还有点神智喂她□□缓解痛哭，实在不行，就忍痛将她绑起来，死死抱紧她，任她难以承受之下而做出的无心伤害，也绝不心软。
　　可是事后，慧遥仍是木若呆鸡，双目空洞无神，仿佛天塌下来都会毫无反应。
　　眼看她一天天颓废下去，延平心如刀绞，“她现在精神状态这么差，怎么办？外伤还没好，毒瘾还在，竟然就出现抑郁的症状，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吗？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告诉你的。江明瀚，我求你，要不你走吧，我来照顾她。”
　　明瀚却没延平那么悲观，“很多人在戒毒时都可能会陷入抑郁状态，我会想办法帮她走去来。慧遥不是轻易被打败的人，我们要相信她。她不会一直陷进去的。”
　　明瀚对解毒比延平有经验的多，也有规则章法的多，因而慧遥的情况也比最初好转很多。
　　可是，她出现了抑郁的情况，而且延平的医疗方式与明瀚不眠不休的陪伴都没多大用处，明瀚便又做主，把丽秋带来陪她。
　　丽秋得知慧遥的情况，也是忧心忡忡，走进病房见她面色发黄，身若无力，遍体伤痕，便落泪连珠，抱头躲在病房外哭了好久。
　　丽秋擦干眼泪走进病房，见孤独奋战的慧遥在见到自己，也激动地向自己伸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禁不住扑上前与她相拥而泣。
　　过了一会儿，丽秋擦干眼泪，扶她躺下，“哭出来了就好些了，你想哭我就陪你。慧遥，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我无法体会你现在的痛哭，但我想告诉你，所有人都没有放弃你，就算你已经被弄到境外，大家也不远万里地想办法营救你。”
　　慧遥攒动嘴唇，依然只顾流泪说不话。
　　丽秋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毒瘾对你来说是屈辱，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江明瀚。可是，他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在努力地帮你洗刷这些屈辱的，你不能放弃，更不能曲解他的心意啊。”
　　慧遥自责地咬着自己的拳头，依然无法面对。
　　丽秋便在她身边，陪她躺下，“慧遥，你也知道，我现在正在跟癌症打仗。这个毒瘤也折磨了我三四年了，疼起来，我也多次想放弃。尤其这次复发，我甚至已经不想再治了。可是，你跟身边的人一直鼓励我，让我为了大家不要轻言放弃。那现在，我也把这份鼓励送还给你，癌症有再治愈的希望，毒瘾更有希望，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接受治疗。你挺过一次发作，我就喝一副药，等你完全戒掉了，我也就好了。”
　　慧遥热泪盈眶，点头答应。
　　她知道，丽秋与病魔斗争多年，所吃的苦头绝对不比自己少。
　　如果丽秋能为自己和亲人继续与癌症拼力相博，她还有什么理由在这么多人的支持和帮助下自怨自艾呢。
　　丽秋每天不但要吃下众多难闻难咽的药，还要时常应对身边那么多爱恨交杂的无奈、悔恨、遗憾和痛苦，她独自一人撑到现在，各种心酸苦楚，又有谁能完全体会，谁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抱怨老天不公呢。
　　两人相互勉励，只为着心中的牵挂和对生活不灭的希望，继续艰难携手前行。
　　傍晚，慧遥独自一人坐在疗养院的凉亭休憩。
　　人间四月，绿柳成荫，花香四溢，天气柔和而又温馨，花叶相见，别有美好。
　　凉亭旁是一棵雪梅树，这个时候已找不到半点花影，唯有满树绿叶，随风摆舞。
　　一年又过去了，慧遥从没认真找寻过雪中红梅，一眨眼就只看到树荫照水，孤零零地矗立在群芳之间，似乎它从来就没有绽放过一般。
　　可是，它终究是怒放过的，即便大家再怎么努力忽视，也无法改变她曾经带来的美好和伤疤。
　　明瀚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半个小时，她不言，他不语。
　　慧遥轻抚腹中的刀痕，思绪凌然。
　　明瀚黯然淡然的目光，纵有万种风情，无声叹息。
　　“你等到洪斌了吗？”半晌，慧遥终于开口，声若晚钟，目色迷离。
　　明瀚望着那暮色中一缕孤独的背影，一树春日的葳蕤，无风无光，“没有。”
　　慧遥并不感到意外，只扶着身边的柱子道，“今天是雪梅的忌日，你去堵洪斌是很正常的，可就因为太正常了，所以一定等不到。你自己也知道，可还是找丽秋来陪我，自己去等到现在。”她长叹一口气，仰天长望那淡淡的星辉，“一年了，很多事都在变。比如现在，”她微微转过身，“你坚持去等洪斌，还会那么想调查当年的真相吗？”
　　明瀚黯然摇摇头，走上前扶她起来，“或许，我只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理由。”
　　他扶着她迎着晚风习习，迈着轻盈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问过你的养父吗？”
　　“问过，”明瀚目色无奈而又疑惑，却又夹杂着丝丝不忍，“他说，洪雪梅的母亲当初跟她父亲吵架，拉着孩子去撞车，临近时又后悔了，却也只来得及推走女儿。”
　　“那慕小姐中毒的事呢？”
　　明瀚驻足，眸光无助而又勉强，“他说，这个女人死在他的车下，让他也很难做，尤其旁边还躺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女孩吵着要妈妈，跟清雯的母亲离开的时候太像了，让他很受不了。多年后再遇到洪雪梅，无意中得知她就是那个女孩，本来想给她一点照顾，谁知道，她对他充满恨意，毫不领情。这本来没什么，可就在这时清雯突然出了事，容姐又注意到了洪雪梅的异常，这才紧急叫人抢走她的东西查看。好在清雯有惊无险，他也不想把十几年前的事拿出来扩大事端，这才放她一马。”
　　慧遥轻抚他的手，“你相信吗？”
　　明瀚低头轻叹，“我不知道，或许，这就是真相吧。”
　　慧遥微微冷笑，“你如果完全相信，就不会这么坚持去等洪斌了。”
　　“慧遥，”明瀚忽然像握紧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握住她的手，“洪雪梅临死前，还对你说过什么吗？哪怕有关联的线索。”
　　慧遥眉心一动，忽然对他升起一份难以言表的心疼，竟然下意识地帮他找起借口，“我记得雪梅说过，她恨了十五年的仇人，竟然只是一个笑话。或许，她临走前已经明白了一切。”
　　“是啊，”明瀚无意识地点着头，目光升起丝丝希望的光明，“我记得她说过，你跟清雯被她害得丢掉半条命，她要还命。或许，这就是真相。我早就不应该这么纠结了。慧遥，谢谢你！”
　　慧遥轻抚他手上、脸上被自己抓伤、咬伤的痕迹，“是被我弄伤的吗？对不起”。
　　明瀚不在意地笑笑，“没事的。”
　　慧遥暗生亏欠悔恨，泪珠悄然落下，“怎么会没事呢，你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来，是我不好，让你操这么多心。其实你不欠我的。”
　　“我们之间需要算得那么清楚吗？”明瀚的心忽然有一种被打结抽搐一般的痛惜，不禁将含泪花的她拥入怀抱，“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等你好了，我们就会有新的开始。”
　　慧遥泪眼闪动，心有触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会不会又错会了意呢？
　　她现在实在是看不懂他，看不懂慕清雯，看不懂沈麟君，甚至，看不懂自己。
　　明明一门心思希望可以跟明瀚两厢情悦，偏偏一路走来，各种情丝爱恨纠缠，最初的美好消磨殆尽，即将迎来的却只带来战战兢兢，惘然迷茫。
　　他们，还有新的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