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40、再遇沈麟君

　　天，亮了。
　　慧遥从长凳上站起来，这才赫然发觉自己在明瀚家门口坐了一夜。
　　她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疏散了一下冻得僵硬的胳膊，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转身向家走去。
　　黄一迪在附近停下，“钟慧遥你怎么回事。今天是陈太太慈善会，老早就让你准备了。现在倒好，竟然让我这老板到处找你！”
　　慧遥拿出手机使劲摁了几下，盯着毫无反应的黑屏低头无语。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这装扮太随便了，赶紧跟我换去一身去。”黄一迪低头看看表，“时间来不及了，这样吧，去临近宴会的商场换一套。”
　　“老板，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要不——”
　　“什么？”
　　“我，”慧遥犹豫了片刻，又摇摇头，乖乖上车，“没，没什么。”
　　黄一迪探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她若有所思，“钟慧遥，你最近有跟陈丽秋联系过吗？”
　　慧遥木然回头，“啊？”
　　黄一迪没好气，“啊什么？你不会忘了她吧？”
　　“丽秋？”慧遥倦懒的大脑被这个名字电起阵阵波纹，“没，没有，一直都没有联系过。”
　　慧遥确实没有再联系过丽秋，而且她情绪低落，不想就无关的问题跟黄一迪细谈。
　　可黄一迪突然提起她，慧遥到底还有点戒心：丽秋当年是富思诚旗下的子公司德合商贸的一把手，绝对不会不认识黄一迪父子。她的无预警离开在那时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可黄一迪也没再多问，只侧脸看外面的风景，慧遥便也很快放下了。
　　很快，车子在一家大型商场前停下。
　　周末的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自成风景，购物的人群领着大包小包满意而归。
　　黄一迪上前催她，“看什么，赶紧走！再磨蹭就要耽误宴会时间了。”
　　“哦。”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慧遥被一连串的悲伤打击得心灰意懒，已经一夜没睡，又不得已要陪老板参加宴会。
　　如果这还不算倒霉的话，那在商场门前因低血糖被黄一迪拉了一把，却偏偏碰上了“花花老板”家的那个醋娘子，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叶珊珊手中的大包小包骤然落地，发狂的怒目近乎暴血地，“你们，你们——”
　　不等黄一迪开口解释，叶珊珊已不依不饶地猛冲到他怀里，又捶又骂，又哭又打。
　　黄一迪一时解释不清，也摁不住老婆耍泼的性子，只得把她拽到车里要司机先送她回去。
　　叶珊珊又不甘心地冲出来，拉着毫无半点战斗心思的慧遥撕打。
　　慧遥无心与她闹腾，却也倦于跟这样失去理智的女人解释，只忌惮她怀孕而小心躲避。
　　黄一迪急得满头大汗，费了半晌口舌，这才拉开了不可开交的老婆。
　　慧遥暗暗摸了摸脸上被戒指划出发热生痛的一道红线，默默从地上起身离去。
　　黄一迪诧异地瞅着霜打的茄子一般的慧遥，终于忍不住冲蛮不讲理的老婆发火，“珊珊，你再这么过分，你信不信我——”
　　“怎么样？！”叶珊珊挺着肚子，瞪着眼睛反问，“你要为这个野女人打我，好啊，朝这儿打，要大家都看看，我苦命的孩子还来不及出生，就被他爸爸虐待。你朝这儿打啊，打啊！”
　　黄一迪手扬在半空，无法落不下来，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气得拽起她的胳膊直接塞进车里，关上门，“走，跟我回去！”
　　到了家里，叶珊珊还跟他较劲，“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就什么都别想做！”
　　“你有完没完啊，街上没闹够，家里还不安生！”
　　“我就是这样！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一定要闹得你鸡飞狗跳！”
　　“我懒得理你，你现在给我回房去！”
　　“我不去，除非你给我道歉！”
　　“啪！”黄一迪这一耳光还真打得毫不怜惜，“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
　　“黄一迪，”叶珊珊宛若受了十二分的委屈一般血泪横飞，“你个没良心的，你真的为了那个贱人来打我？”
　　“我是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在家里爱怎么弄我不管，可你现在要是还敢在大街上不看场合给我随便撒泼，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饶你！”
　　“你——”
　　“我还要警告你，别把你老公当弱智，也别妄想挑战我的忍耐力。还有，黄家是要面子的，你要再不知收敛，到处给我丢人现眼，到时候老头子也不会帮你！你现在就在家里给我好好养胎，哪儿都不许去！要是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黄一迪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叶珊珊被教训得有哭无处诉，瘫坐在沙发上，“黄一迪，你真是现代陈世美！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
　　即便脸上有了轻微的挂彩，黄一迪也没想放过慧遥，很快又发出如山军令叫她回去，“不就是肿了一点嘛，马上化妆，化浓一点就看不出来了！”
　　慧遥只得依言而行，涂上厚重的脂粉，换上干练的衣服，陪着黄一迪一起参加了宴会。
　　虽然前前后后迟到了一个多钟头，好在黄一迪带去了大礼以压轴大戏的身份完成了此次慈善宴会，也算功德圆满。
　　在这次宴会上，慧遥努力甩掉这两日积攒压榨下来的苦闷，以看不出破绽的虚伪微笑跟黄一迪穿梭在各个名流之间，一一向他们问好。
　　在碰到沈麟君时，两个老虎面和心不合地用各种暗藏不屑与挑衅的言语双双对垒，慧遥只暗自冷笑，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不多说一句。
　　黄一迪面子上花花公子，不学无术，内里却并非一无是处，也就难以想象与沈麟君这样的人对峙时，谁上前都可能炸得连灰都不剩了。
　　两人客气完毕，黄一迪忽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搂了搂慧遥的肩膀，“我们走吧。”
　　慧遥怔了一下，几乎在下一秒就要夺路而出，却被黄一迪铁钳般的大手牢牢地按在手心，充满威胁与命令，玩味与不屑的目光很快瓦解了她的战斗力。
　　等到他的手终于自然放开，一切都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
　　慧遥不解、担忧与无辜的双目飞快扫视一遍周围的人群，并没有特别的注意，除了沈麟君那儿射来的一阵似有似无的冷笑，击打得她经脉涌动。
　　宴会结束时已濒临黄昏，慧遥辞谢了黄一迪的要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一人漫步在街头，让疲惫的身心得到片刻安宁。
　　当远处教堂的断断断续续的诗歌声传至耳畔时，疲惫的心灵恍若得到一份来自天外的圣洁之礼，撩拨掉蒙在那层尘积的灰烬。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教堂坐了多久，唱诗逗留的人群逐渐散去，她依旧没有离开的意识。
　　头顶的圣母像还是那样慈祥地望着世间的每一位虔诚的教徒，她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个寂静，祥和的地方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沈麟君经过那家花开依旧的教堂，梦回那天似梦非梦的情境，脚步停滞不前。
　　她，一身雪白的礼服出现在教堂前，宛如天使一般。
　　他还没有意识，她已经转身离去，如此迷茫，如此飘飘欲仙，却又如此的真实再现。
　　那天的情形怎会如此梦幻？
　　他很清楚钟慧遥跟清雯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同的个性和不同的气质，却会在某一瞬间让人错会到惊人的相似：从第一次她穿着自己买给清雯的衣服让他错认，到教堂前的这一幕，都是如此。
　　沈麟君打发安然先回去，下车在外徘徊。
　　清雯走了这么久，他竟然很少想起她。
　　反倒是最近发生的一切，让钟慧遥的影子常常不自觉挂在心头，可每次遇到她，面对她对自己的厌恶而不自觉回之于冷言冷语。
　　他觉得自己是讨厌她的，却在遇到她被洪雪梅砍伤而倒地不省人事时，毫不犹豫冲出去抱起她，一边叮嘱安然快叫救护车，一边不管不顾地在那个杂草丛生的荒凉地为她止血施救。
　　在救护车无法驶进时，他又抱着她一路奔走两三公里，才将她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
　　他觉得自己只是见义勇为，却在得知她一直无法脱险时辗转难安，只得每天一束兰花以慰心意。
　　他认为自己只是不愿看到一个尽力解救的人最终还是死于非命，却在得知安伟的梦中情人就是钟慧遥时，心中涌起道道莫名的火花。
　　他告诉自己只是不喜欢伟哥被太有心机的女人利用，却在她病房前发现别有企图心的黄利耀，而激起阵阵当初没能及时帮助她的悔意。
　　他觉得自己只是在为洪雪梅的死做一点补偿，却在墓前和训练场发现她拼命地作死自己而火气上涌，只得恼火地把所有过错推给一个死人，借此提醒她不需要太过自责。
　　许久，沈麟君走进教堂，发现慧遥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掉着眼泪，不禁略感恼意。
　　慧遥忽然眼前一亮，疾步上前的脚步却在一步之遥而戛止。
　　下一秒，在沈麟君不明所以的神色中，她已黯然转身离去，很快换做失魂落魄的狂奔。
　　“喂，你见鬼了？”抛出这句话后，麟君已然懊恼，“这不等于承认自己是鬼吗。”
　　慧遥在听到脚步抬眼瞬间，模糊的泪光前形成一个熟悉的轮廓。
　　在来不及辨认的时候，心中狂喜已然督促她快步上前，却在最后关头看清了来人。
　　失望或多或少，不可思议却充斥满满，无法与他沟通，只能选择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