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78、鸡飞蛋打

　　沈母一边照顾病倒的儿子，一边心疼唠叨，“我知道你难受，可她如果真的爱你，看到你的视频就该立刻回来才对。可这都多久了，她就是不爱你了，你别执迷不悟了。”
　　麟君充耳不闻，不耐烦地蒙头睡觉。
　　沈父拍拍了稍安勿躁的沈母，“好了，别说了，让他好好休养吧。”
　　父母离开后，欣婷静默地坐在哥哥病床前，“哥，不管怎么样，我陪你。”
　　麟君从被子中伸出憔悴的面庞，无声坐起来，忽然抱着妹妹就痛哭流涕，往日高傲的姿态全无，“她为什么，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啊？哪怕多留一会儿，让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欣婷心酸自责，“怪我，如果当初不帮着爸妈赶她，也许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下午，麟君还窝在病房中钻牛角尖，清雯敲门推门进来，“麟君。”
　　“清雯？”麟君怔了一下，自打上次她的脸被划伤之后，两人已经七八个月没见过面了，见她戴着口罩，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他连忙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清雯微笑坐下，“我来做产检，顺便来看看你，好点了吗？”
　　“没事，就是胃病又犯了。”麟君注意了她身后无人，有点生气，“你都这样了，明瀚也不陪着你吗？”
　　清雯幸福一笑，“他帮我爸处理一些事，待会儿会来接我的。”
　　“哦，”麟君看到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脸，倒也略感宽慰，“打算，什么时候复婚？”
　　清雯娇羞地笑了笑，“快了。”
　　“那好啊，”麟君既为他们高兴，也略有酸涩嫉妒，“我听说俊涛几天前失踪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挺担心你们的。”
　　清雯低头道，“已经报警了。我们也是才知道，原来他三个月前就醒了，只是收买看护帮忙隐瞒，等身体都好的差不多了，才趁机离开的。”
　　麟君看着清雯，有丝心疼，又有一丝担忧，“其实，他犯下的罪，如果，我们还把他当亲人，应该不会判得太重的。可他就这么跑了，我怕他还会来纠缠你。”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一个人出门，明瀚暂时没来，我就呆在你这儿等着。”
　　麟君忍不住一笑，“也好，我们也聊几句。”瞅着她的肚子，“快生了吧？”
　　清雯摸了摸高高隆起的孕肚，满脸即将做母亲的愉悦，“下个月就是预产期了。”
　　“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孩子，我都会爱他。”
　　麟君心有所动，“要是，嗨，算了，做不了亲爹，等出生了我给他做干爹。”
　　清雯嫣然一笑，“好啊，多个人疼爱他，我求之不得。”见他面色又黯然下来，清雯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
　　“没事，”麟君佯装无所谓一笑，可纠结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藏在心中的疑惑，“清雯，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跟慧遥成为朋友？”
　　清雯微笑中带着几分顺其自然的恍然，“你想不通，其实大部分人也想不通，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清雯低头想了想，“刚开始，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恰好碰上了她，也恰好，她了解我的一切，能理解我的心情。后来你们分手，我虽然不意外，也禁不住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说来也是奇特，洪雪梅的事我们两个都丢了半条命，上次被绑架的事也一样。想到这儿，也就不想计较太多了。”
　　麟君点点头，“说做情侣夫妻需要缘分，看来，你找闺蜜也是缘分。”他顿了一下，略有感染，“可我们的缘分，真的只能如此吗？”
　　这个“我们”指得是谁和谁，清雯微微有些不适，可他既然提起来了，清雯也禁不住有些遗憾心酸，便也顺着他的话题回答，“缘分，也许需要争取的吧。”
　　麟君委屈不甘，“我曾经也很努力争取过，为什么，都离我而去了？”
　　清雯有一丝尴尬，可又似乎能帮他找到那么一丢丢的蛛丝马迹，“麟君，我曾听慧遥说，她忍着各种不适改变自己，只是为了能让你在她身边停留得更久一点，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回到你原来的情感轨道，按照你原有的规划结婚生子。她什么都明白，只为赌你的更长更久，所以把自己弄成了那个样子。”
　　慧遥的话盘旋入耳，与现在得到的答案不谋而合，麟君双手禁不住战栗，“她是对我失望了，我懂。那你呢？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清雯微微失神，回首如烟往事，情感如此模糊又如此清晰，“麟君，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你，但我曾经很认真地把你当做我的结婚对象，也真心为我们的未来努力过。”
　　麟君怅然了，望着她真挚的回答，想起与慧遥一起走过的风雨甜蜜，不禁悔从中来，不可断绝，“原来不是不给我机会，是曾经的我没给自己留机会。”
　　清雯略有感染，“其实，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缘分，或许还没到吧。”
　　“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清雯望着他期待的眸光，虽然不忍，却依然摇头，“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去哪儿，或许——”
　　一语未了，明瀚笑着敲门进来，“清雯，等急了吧，不好意思，外面有点赌。”见麟君也顺便打个礼貌的招呼，“好点了吗？”
　　麟君勉强扯出一丝酸涩的笑意，“你再不来，我就把她抢回去了，”见明瀚明显受到惊吓的神色，又忍不住扑哧一笑，“快带她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明瀚笑着扶清雯起身，小心叮嘱照顾。
　　看她们如此甜蜜幸福，麟君也露出释然的微笑，并向他们送上诚挚的祝福，“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明瀚紧握清雯的手，而清雯望着他，眼中似乎溢出了柔情蜜意，“我们会永不分开的。”
　　两人走后，麟君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叶，和秋风中相依相许的身影，略有欣慰，“清雯，至少，你幸福了。但愿你以后，永远幸福！”
　　清雯和明瀚离开半小时后，茹意忽然气呼呼地闯进病房，满脸怒愠地将一束康乃馨甩在麟君面前，扭头就要走。
　　麟君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我又得罪你什么了吗？”
　　茹意怒目抱臂道，“原本看你为慧遥这么难受，我还为没有及时告诉你她已经走了而觉得对不起你们。现在看来，我真是一点都没做错！我今天真不该来！”
　　麟君有些疲于应对，“你能把话说清楚点吗？”
　　茹意冷哼一声，“你知道我刚刚在医院遇到谁了吗？童月红！”
　　“她？”麟君一怔，连忙向门口张望，“在哪儿？她纠缠慧遥已经逼她离开了，还想干什么！”
　　“天呐！”茹意恨不能踹他一脚，“难怪清雯姐不要你，难怪慧遥走得头也不回，你鸡飞蛋打真是活该！哼！”
　　茹意愤然离去，麟君一头雾水，却又心慌不已，连忙想下床查看，却被赶到的欣婷摁回了病床，“哥，你要做什么，你需要好好休养！”
　　“刚刚茹意说看到了童月红，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脾气。我心里不安，我得找她问清楚！”
　　欣婷听罢黯然神伤，“你别去找了，童家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麟君心中一颤，“到底怎么了？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欣婷默然点点头，“我也是昨天才听人说的。她本想偷偷怀孕好让你能跟她尽快结婚，可她费尽心思怀上之后，却一直断断续续地出血。医生说是优胜劣汰，可能会自然流产。她自己不甘心，一定要打针吃药保胎，听说这期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你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甚至为了慧遥要取消婚约，她这才去找慧遥的。你取消了婚约，又大张旗鼓地跑去跟慧遥求婚，童月红就在那天流产了。听说，送来医院的时候，她流了很多血，差点连命都保不住，童家人气急了，要找我们要说法，爸妈已经替你去赔礼道歉了。”
　　麟君茫然了，懊悔了，无助了，他瘫坐在病床上静默许久，方才开口，“她现在怎么样？”
　　“刚刚我去看过了，她的家人正在给办出院。”欣婷见他依旧低落内疚，便又补充道，“我跟她聊过几句，看起来，她已经看开了。”
　　麟君略带意外地回过头，欣婷继续说，“她说，她去找慧遥的时候，慧遥就告诉过她，你是不会因为孩子而对她妥协的，哪怕她把命赔上，也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当时，她听得心惊胆战，却依然心存幻想。她一直在等，等你知道了她怀孕之后能给她一个交代。可是，你不但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情愿放弃一切也要去挽回另外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错了。她说，一厢情愿，自欺欺人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代价她会自己承受，不会再来麻烦你。”
　　麟君听得心头战栗，竟有一丝感动与追悔，“她以前一直像牛皮糖一样缠着我，怎么突然——”
　　欣婷道，“是啊，我也觉得意外。可能，她真的看开了吧。”
　　“她也对我死心了，”麟君眼角不由得溢出丝丝酸涩，“就跟清雯和慧遥一样，真的死心了，就一刀两断，绝不回头。”
　　欣婷微微伤感，为大哥身边的女人伤感，也为身为女子的自己而深有感触，“哥，你后悔吗？”
　　“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可是，后悔已经没用了，她们，都不给我挽回的机会了。”
　　“那，”欣婷顿了一下，问出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她们，你究竟最爱谁啊？”
　　麟君如坠五里雾中，眸光迷茫，神色无措，“不知道，可能，太过贪心，太过自大，所以注定都是遗憾。”
　　他实在倦于应对这些事，便一头躺下，“我休息一会儿，你出去帮我把门带好。”
　　清雯和慧遥，他究竟爱哪一个，或者说最爱哪一个。麟君自己也质问过自己无数遍，最终都没有得到准确答案，只能笼统地回道，“此爱非彼爱。”
　　清雯决绝地解除婚约后，他后悔过自己的三心两意；看到清雯与明瀚终成眷属后，他也浑身酸溜溜的不自在过；看到清雯身处险境的时候，他暗自自责过。
　　清雯是他最不可亵渎的梦，一个可以在往后余生都能悄悄点亮他的美梦。
　　他亲自把她交给了江明瀚，除了逼自己死心，更是为了让她获得真正想要的幸福。
　　他曾经想，大概爱一个人到了深处，是可以选择放弃的；又或者，他对清雯的感情早就超过爱情，只是一个真心关爱她的哥哥，希望她万事顺遂。
　　对于慧遥，大概真如慧遥自己所说，是一次次的合作，误会，又同生共死带来了不一样的心跳冲动，让他每每想起都别有一番滋味。
　　他总是在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中被她吸引，为她揪心，为她感动，也由衷地欣赏她，喜欢她，从而感受她的感受，悲伤她的悲伤。
　　失去了清雯，他毫不犹豫地对慧遥展开猛烈的追求，别人都说他是在寻找替代品和自尊心，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
　　更重要的是，在跟慧遥相处的那几个月，慧遥每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健康调理，让他除了爱不释手，更多的是感受到从没有感受过的温馨和满足。
　　在看到清雯和明瀚开花结果后，他除了吃醋，祝福，更多的是庆幸自己还有慧遥，庆幸自己可以放下对清雯的执念，全心全意拥有一份纯洁无瑕的爱情。
　　可是，慧遥这份真挚的心意，还是被他的疑心和虚荣彻底作没了。
　　安然曾经一句话点出了他与慧遥之间的问题所在，“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慧遥和你摆在同等的地位。你自认为为她付出了很多，她就该对你的垂青感恩戴德。可是，如果你总是觉得我喜欢你是你的福气的话，这真的是对她的尊重吗？你高高在上，自大自狂。她就算再爱你，又能忍你到几时？”
　　听完这些，他默然了：原来，他也是个无时无刻把身份地位放在首位的高傲男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她放下身段，甚至在她伤心难受苦苦哀求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感动。他只是被虚荣和高傲左右，自欺欺人地认为没有她他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在彻底失去她们之后，他每一天都在后悔：别人也许只是在白月光与朱砂痣之间遗憾，可他都作没了，鸡飞蛋打两落空。
　　童月红出院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远去的背影说了句，“对不起！”为他过去大半年的荒唐行为，划上一个决然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