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兰》逐水风流

135、无望的选择

　　晚上，清雯独自漫步在这个即将告别的乡间林荫路，仰望星空，夜色清凉如水，比起都市中那些纸醉金迷的霓虹，这显现出的是质朴与纯洁，让她暂且忘掉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琐事，抬头细细观赏这样的夜色。
　　这里的星空比江州迷人，大大小小地散落着，宛如一幅清晰的国画，一颗颗被画在那张泼了墨的宣纸上。
　　只可惜，一望无际的星空，喧闹而又沉默地释放着各自的光彩，却无一颗真正懂得她的心。
　　这次抢劫事件看似飞来横祸，实则精心谋划。
　　她亲眼看到英琪血溅而出的惊恐，无力抗拒自己被魔鬼大手撕开衣服拍照的羞耻，以及模模糊糊听到劫匪与熟悉声音讨价还价的畏惧，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把无情的大网，将她与阴谋重重包裹，无论如何挥动大剪刀，都不能逃离。
　　明瀚救了她，英琪也如愿脱险，可往后的事情，绝对无法平静。
　　清雯低下了头，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
　　她很想将一切告知明瀚，及早抓住那伙凶徒，揪出幕后黑手，给自己和英琪讨回公道。
　　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将慕家陷入四分五裂，永无宁日的状态。
　　她清楚地记得，意识醒过来时听到的熟悉的恐慌之声，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的身心像一面脆弱的玻璃，剧烈粉碎。
　　满眼闪烁的星光是一颗颗刺在她心头的钢钉，她感到自己就是那无辜的天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美丽迷人而不得不拿那样华美的钢钉来装饰自己，却不知被扎得遍体鳞伤之后，就只能用那些微弱的光芒来倾泻自己的眼泪与疲惫，还有那支离破碎的心灵。
　　闪烁的星光璀璨地注视着大地，它们亘古不变地运行在在各自的轨道，千年如一日。
　　可是，人的道路却无法以星轨相提并论，清雯一直以为自己与麟君的结合才是最正确的轨道，可这次身陷险境，她躲入明瀚怀中时，满心的无助与悲悯却只有他可以倾诉，只有他事事以她为先，只有靠在他的怀中，她才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她不可能割舍两三年的相互付出，狠心离开麟君，也无法没心没肺地放下身边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眼前慕家的一切，又让她孤立而又无助。
　　《虫儿飞》这样熟悉的旋律忽然在她耳畔响起，清雯回过已经有点酸涩的脖子，明瀚正举着手机发出的动人的音律向她缓缓走来。
　　清雯嫣然一笑，伸手示意他继续，默默地听着，恍惚间看到璀璨的星空是母亲的身影，伸手去触摸，却怎么都无法抓住，不知不觉间眼角溢出泪花。
　　一曲完毕，她赶忙叫道，“不要停，继续，我想听。”
　　明瀚随即单曲循环。
　　等音乐再次停下，她已经暗抹眼泪，平复情绪，“明瀚，谢谢你！”
　　南国秋高气爽的夜晚，树阴下，草丛中，一片的黯淡中发出点点红，一只只萤火虫带着黄绿色的闪光如清风般缓缓袭来。
　　清雯的注意力被这一盏盏天然的小灯笼吸引，心中顿感无比的轻松喜悦，不禁忘掉了方才的烦恼，张开双臂，在它们之间轻轻地追逐嬉戏，长裙散开，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明瀚有点恍然，不觉如痴如醉，沉浸其中。
　　她笑起来柔情似水，仪态万千，可这几天总是愁眉紧锁，若有所思，黯然伤神。她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她不愿多说，他也不敢追问，只愿她勇敢面对一切，尽早走出心理阴霾。
　　清雯停住了脚步，沉吟片刻，“明瀚，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很好，就算你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家伙一枪爆头，我也没那么害怕。比起英琪，我好太多了。”
　　“那，”
　　清雯忽然扑入他的怀抱，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呛回去，“明瀚，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会勇敢面对，也请你相信我。”
　　明瀚抱着她，没再追问被抓后的情况，自打他亲手将那个挟持她逃跑的家伙一枪爆头，便有一股错觉压得他透不过气：
　　清雯当时面对飞溅而来的热血，虽然震惊错愕与恐惧，却表现得异常冷静、感伤和不忍心，以致于后期面对警察的追问，以出现创伤后遗症为由拒绝配合调查，都显得前后矛盾。
　　也许是明瀚后知后觉，也许是心有余悸，也许真如他所怀疑的那样，她发现了什么有意回避。可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想再逼问，因为相信她，想她获得安宁。
　　——
　　回到家的第一天，慧遥在极度的猜忌与不安中，缓缓度过。
　　夜色再次降临，当繁星如夕阳照耀着春水般波光粼粼地显现在天空时，慧遥趴在卫生间前洗漱，望着镜中那个已经满脸憔悴，眼睛红肿的自己，才平静了一小会儿的心情再次掀起层层波浪，泪珠蜷缩在眼珠前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银屏，而银屏上所闪现的人影却是他。
　　慧遥慌忙打开水龙头，一头栽进洗手盆中，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可颤颤抖抖的水面依旧映照出沈麟君歪歪扭扭的笑脸，她不能接受，仰头深吸一口气，一盆水很快被举过头顶，从头浇到底，而眼中闪现的却是他奋不顾身跳入洪流解救自己的那一幕。
　　她懊恼拍打着无辜的水花，却也只能得到一阵阵透心凉的回报。
　　小瑜在门外询问，“姐，怎么了？”
　　慧遥只能硬着头皮默默擦干头发，换好衣服，而后懒懒躺下，蒙着被子无声地失眠。
　　长夜漫漫，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却有相似的辗转反侧。
　　一个个大睁的双眼在床上煎熬的，拿起手机却不敢打给他（她），心中的苦闷与忧虑继续在他们之间翻转放大，却更怕那杀伤力更威猛的话语一旦说出，就连这样的折磨也再无念想了。
　　幸福也许只有一种感觉，可不幸却胜过基因突变，基本上难以找到一模一样的一对，但选择却偏偏是条“丫”型岔路，后路早已经被堵死，你能做的只是要么向左要么向右，否则只能停滞不前。而停滞不前所带来的后果除了煎熬，只有错过！
　　延平发来视频探望，“慧遥，小瑜说你病了，有没有好点？”看到镜头里的她刚刚消肿的眼眸里还未曾褪尽的血丝，微有疑惑与关切，“你没睡好？”
　　“没睡好？”慧遥愣了一下，从昨晚回家到现在，可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瑜和母亲一直关切地嘘寒问暖，竟都没睡好！
　　她苦笑一声，“回来以后，做的最多的就是躺在床上睡觉，只是没想到，会越睡越困，我没事的。”
　　“慧遥，”延平眸中似有一丝迟疑，却又在她泰然的眸光中变得坚定，“今天，沈欣婷来找我了。”
　　慧遥淡然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她跟你说了什么？”
　　“慧遥，”延平攥了手指，在她近乎崩溃的目光中慢慢抬头，“她告诉我，你跟沈麟君之间有事。”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沈家跟慕家的联姻是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动摇的，看在朋友的面上她不想跟你撕破脸。希望你能尽快开出条件，快点离开。慧遥，这是真的吗，你昨天匆忙打电话给我，是沈麟君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
　　慧遥淡然的目光逐渐模糊，却没有落下任何泪珠，“我跟他，没事。”
　　“真的吗？”延平欣慰而后安心，“慧遥，你说没事，我就信。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不希望你陷入这桩麻烦事中。就算你已经陷入了，可只要你不愿意，就算那个人是天王老子，他敢欺负你，我都跟他拼命！”
　　慧遥隐忍多时的泪珠，悄然而下，“延平，谢谢你。”
　　“我没问题，”延平不在乎地笑笑，“慧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我很好，”慧遥拭去眼角的泪花，“出社会这么多年，那些不公平的东西看得多了，心也就没那么脆弱了。我只是不想失去自我，所以，我会没事的，谁也欺负不到我。”
　　挂了延平的电话，慧遥目光倦懒地抱着被子发呆，任岁月的静静碧水凌乱流逝，在不动声色中，让她泥足深陷；在不知所措中，潜移默化地侵蚀她的内心。
　　让她逐渐麻木，被动忍受，然后余下淡淡的伤疤，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最后在指数爆炸般的挖掘与反思中被迫接受。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确实曾在几个寂寥的日夜想起他，想起与他共度过的时光。
　　即便他们相处的那些时光总是在充满犀利言辞之间无畏碰撞，可却是这些碰撞使他们的生命与灵魂之间完成了相互救赎，相互改变，生出了默契和无以言说的信任。
　　她慢慢想明白了他的欺骗与阴谋，却也不否认是自己警惕心被岁月软化，是自己给了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面对他接二连三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关切信息，她挠头崩溃，最后下定决心跟沈欣婷发去一通辞职邮件。
　　沈欣婷那边以最快的速度帮她办完离职手续，结算完工资后还贴心地将她遗留在公司的私人物品快递给她。
　　慧遥微微苦笑，“看来，这件事真的捂不住了。”
　　小瑜不解其意，“姐，你这几天都不太好，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瑜，我担心接下来几天会有麻烦，你能不能帮帮我，带妈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等我解决好了，再接你们回来。”
　　小瑜七上八下，“姐，别吓我。”
　　慧遥淡然嘘声，见母亲那边没动静，方才解释道，“这次我回老家遇到了沈麟君，路上发生了很多事，他骗了我。”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小瑜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目光顿时惊慌。
　　慧遥已然坦然，“你听我说，我现在不想追究他什么，可这件事已经被他家的人发现了，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踢我走，恐怕也是在向慕家表明态度。我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可一旦慕清雯也知道了，就真的麻烦了。小瑜，你相信我吗？”
　　小瑜瞪着发懵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好，我怕到时候会有更大的麻烦，你马上去请假，带妈离开，相信我，会很快解决的。”
　　小瑜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姐，我相信你，可是这几天降温厉害，妈她很怕冷，如果这个时候带她回老家，我怕她身体会受不了啊。”
　　慧遥望了一眼靠在暖气旁打盹的母亲，油然而生一股不孝的内疚，不禁抹去泪痕，“是我欠考虑了。那我得再想想别的办法，你照顾好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