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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十五章 世界破坏者(3) ...

  •   在佩罗娜的带领下,维恩匆匆赶到城堡西北方一处迷烟弥漫、还算辽阔的林地,米霍克早先抵达索隆身旁,后者嘴里咬着和道一文字,手持三代鬼彻与秋水单脚跪地摀住左眼,健硕的身体紧绷到近乎发抖,状似十分痛苦。
      四周围观的人鬼狒面带畏怯让出一条路,维恩微微攒眉快步走近,蹲低重心好看清索隆的情况,只见一道怵目惊心,红得发火的刀痕笔直划下他的左眼,鲜血正不停从他的眼皮下汩汩湧出,混杂汗水滴进深黑色的潮湿土壤。
      “索隆,感觉怎么样?”既然已知这是残槿所造成的伤口,维恩心里莫名有了一点底,刀痕应该是残槿兀自在索隆身上留下的契印,在被净化的同时利用其作为逃窜的媒介,趁机把本体移进索隆的眼里。
      寄宿在断刃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灵?
      索隆颤抖着将刀尽数收归进鞘,压紧左眼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开口,“感觉……有股奇怪的力量在躁动……”
      他的额头布满了不知是因为训练还是疼痛的汗,草绿色的短发也已濡溼。悬浮在空中的佩罗娜握紧急救箱的提把,脸上装不在意的说道:“这几个月好好休养还以为没有大碍,想不到竟然又复发了,一定是爱逞强的关系,这个笨蛋。”
      天空忽然落下几滴豆大的雨,狒狒们像是察觉接下来的雨势非同小可,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老巢,维恩望了眼层层叠叠到天边的黑色积雨云。
      “站得起来吗?先去那边的树下止血,等等要下大雨了。”
      知道索隆的性子,她并没有出手扶他,索隆忍着剧痛直起身,来到距离最近也最大的一棵树下坐着,佩罗娜飞低了些要帮他进行初步处理,止血巾却用完了。维恩欲撕下衣服一角帮他包紮,从刚才就一直静默的米霍克更快一步,他俐落脱下泛着珍珠色泽的丝绸衬衫交予维恩,替她戴上以丰盈羽毛作为缀饰的剑客帽,不发一语转身消失在繁枝茂叶遮遮挡挡的羊肠小径。
      “真是冷血的家夥!自己的弟子不自己照顾居然丢给我!”佩罗娜碎念着,手里的动作却细心得很,若要说娇生惯养的她这辈子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大概就是学会如何照顾伤患了吧。
      知道米霍克要去哪里,维恩也没说话,只是将从他衬衫撕下的条巾递给佩罗娜,细细问了残槿在堡里的异常,听到索隆循着残槿的气息进去她房里一段,她抿紧樱唇久久不应。
      佩罗娜倒也没多在意,仅专注于索隆的眼伤,等到血好不容易止住,雨势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发不可收十,刹那间死寂的周遭被唰啦的雨声所取代,叮叮当当在地上敲出数不清的破碎水珠,本就泥泞的地表即刻出现大大小小的水洼。幸亏三人共处的树下林叶非常茂密,地面颜色比外围浅上许多,偶有雨水滑落叶面滴湿了索隆与维恩,至于佩罗娜本身就是灵体的存在,犯不着烦恼被淋湿的问题。
      “好了,这阵子不准再让伤口流血,本公主一直帮你换药包紮可是很累人的!听到了没,不要一天到晚只会给我添麻烦。”
      把止血巾在索隆后脑打了个坚固的结,佩罗娜拨了下粉红长鬈发,双手抱胸高傲的偏过头,噘起嘴不断念叨,而索隆也习惯了她刀子嘴豆腐心的态度,阖眼休息完全不理她,神情比先前好受许多。
      维恩用手指托高时不时挡住她视线的剑客帽——她的头围比米霍克小得多——出神凝望沾染鲜血的左眼条巾,很快就看出异常。
      血是不流了没错,但为何刀疤依然红豔豔得吓人?几乎就像是……诱惑她伸手触碰一样。
      她疑惑的瞥向正支着脸盯着雨发呆的佩罗娜,难道她看不出来伤口正在发光吗?
      再次调转视线到索隆有些倦意的脸庞,维恩悄悄伸起食指朝那条让人无法忽视的疤痕摸去,索隆略扬了扬眉没想阻止她,却在冰冷的触感袭来的那一瞬间疼到整个眼球几乎快爆裂。
      痛感在脑中如烟火盛开,传遍四肢百骸,索隆面容扭曲闷吼一声,维恩赶紧抽回手,刺鼻的腥味再度从眼眶内汹湧而出,一道血豔豔的光束蓦地自索隆眼里迸射到高空,染红了半个黑暗苍穹,乍看好似绚丽的极光,低沉的鸣动传遍整片大地,震得维恩耳朵生疼。
      伴随佩罗娜高分贝的惊慌失措,一声像是从漫长睡眠里转醒的沙哑叹息自空中传来,一团巨大且浓得化不开的死黑在半空逐渐成形,带给人喘不过气的压迫以及恐惧。
      『吾一直在等待您的归来,吾主。』
      “凭你也配称我主人?”
      凶猛的雨势未歇,维恩冷冷勾起粉唇一笑,优雅站了起来与之对视。
      “我从来没看过如此我行我素、诡异至极的妖刀,不但能凭空出现在我的身旁,还能肆意对旁人施以契印?”
      维恩唇畔衔着一朵笑意上前一步,一股紫红黑色的气旋直冲天际以她为中心旋绕开来,须臾间飞沙走石,夷平了周围方圆五里内的一切。
      她举起藕臂,瑰丽细致的绯眸燃起来自地狱的业火,紫红色的带状闪电从手心直窜而出,张牙舞爪缠绕那团似烟似雾的庞大气体。
      “区区妖刀竟敢摆弄我的意志和躯体,你还真是胆子大过了天阿,现出你的真身,残槿!”
      夜莺般动听的嗓音包裹重重蚀人心骨的空洞,维恩舒展乌黑亮丽的恶魔巨羽,掀起唇露出两枚白森森的獠牙咆哮。宛如要回应维恩的呼唤,耀眼的白青闪电霹雳啪啦炸开了天空,阵阵翻滚的雷鸣像是开天闢地般震耳欲聋。
      『和八百年前如出一辙,吾主,那么的年少、强悍、无知……这是吾最深爱您之处,也是吾最痛恨您之处……』
      原先制住残槿的雷链倏地被吸收消失,一抹大得不可思议且极具威慑力的影子在里头逐渐成形,属于动物的长啸撼动天地,牠那双遮挡半边天的翅膀一振便刮起强烈的飓风,将数不清的树群连根拔起。
      黑雾消散,暴风止息,那怪物横空出世令人肝胆俱裂,甚至还不足以形容初次见到牠的恐惧。牠通体复满黑、红鳞片,腹部生着金鳞,头顶长着一对骇人犄角,四肢强悍爪牙锐利,生着一搧就能翻江倒海的翅翼和一条粗长的尾巴。维恩以极其优美的姿态飞向空中,无所畏惧的正面望进那邪佞的黄澄澄兽眸,即便她与其相比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隐藏在刀身里的是世间恶与美的极致结合,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残槿仅是世人给予吾之名,吾乃负荆之赤龙,您最忠实的仆人,阿扎格托斯泰勒。』牠的咽喉滚出低音,拍了拍翅膀再度捲起狂风,喷出一道火焰龙息,似是不屑人类替牠取了如此庸俗的名字。
      即便是失控的雨量也浇不熄因龙焰熊熊燃烧的森林,第一次见到神话故事里的生物,维恩固然吃惊害怕,更多的是那股无以名状的熟悉。为什么,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潮湿的天气总让吾想起那可悲的同族,吾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您封印在那把残败不堪的刀里。吾等待八百年,总算回到您身边了。』
      虽然残槿这么说,很明显是口不对心,奇妙的是明明牠嘴巴没有动,声音却一字一句深刻敲打进维恩的意识,彷彿在对她进行心灵沟通。
      对牠的言词感到荒谬,维恩忿然说道:“八百年前不就是空白的一百年吗?你跟忒堤斯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八百年前我根本不存在,简直莫名其妙!”
      『忒堤斯?』残槿乌金色的瞳仁微缩,喷出鼻息语气嘲弄道:『如您所见,吾主,是一个傲慢不讲道理,仇恨吾等至极的女神,看来还在记恨吾让东海干枯一事……罢了,即便八百年前您未出生,就算形体消亡,灵魂殒灭,您的意志依然会随着一代一代连结传递下去……』
      “够了。”维恩拂手不耐烦的打断他,再次切入重点,“为什么八百年前我会封印你,让你如今这么想至我于死地?”
      残槿眨眨眼,甩动几下沉重有力的长尾,震起浓浓的土雾,整座岛屿晃动得像是快沉没一样。
      『为您真名之束缚,吾生生世世为您最忠诚的仆从。找到吾可悲的同族吧,不知道真正历史的您,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残槿狂妄的态度与无止尽的打太极显然惹恼了维恩,她眼神冷得可以,嘴角挑起一抹微笑,伸出食指朝牠勾了勾。
      “你想挣脱我的掌控对吧?有本事的话就试试,不要只会躲在他人体内说大话。”
      『凡人之躯无法承载吾之神力,那就遵从您的期望,将吾嵌入您的意志里,成为您的共生,您和八百年前那愚蠢的决定真是如出一辙……』
      龙吟响彻云霄,声波之强令汪汪大洋掀起风雨交加的波动,彷彿连大气也扭曲变形,赤金色光芒将残槿团团包围,庞大的身形逐渐缩小不清,最终缩成一个小光点朝维恩飞去。维恩伸出单臂做捧接状,光点却直接融进她心口,一团血光将她包复其中,朝天射出能量巨大的鲜红光柱,深深没入乌云遮罩的苍穹顶端。
      『伟大的*因底特阿,您拥有吾之力量,同时也会被这股力量反噬,直到精神瓦解……』
      残槿的低语在脑中反复回盪伴随强烈的耳鸣,背部传来火在烧的剧烈痛感,维恩疼得叫不出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时间不知走了几刻钟,待维恩辗转醒来,佩罗娜双眼冒泡、焦虑万分的模样映入眼帘。
      “维恩,妳醒来真是太好了!”看到维恩睁开还凝聚不出焦距的眸子,她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
      “妳突然昏倒真的吓死我了,鹰眼那家夥又刚好从城堡拿伞回来目睹,妳都不知道他的表情可怕到简直跟……”
      见佩罗娜绞着食指嘴型愈来愈小,声音含卤蛋似的最后消失在舌尖上,倒在她怀中的维恩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坐起来,背部的刺痛让她龇牙咧嘴了一瞬,又无力瘫回她的怀抱。
      “怎么了?该不会伤到哪里了?”
      痛楚连结了大脑深处,想起残槿方才与她的对话,维恩像是从恶梦中惊醒,压根儿没听到佩罗娜的关心,强迫自己再度起身,急忙巡视四周宛如被龙捲风侵袭过后的荒原。
      大雨哗啦哗啦倾盆倒下,一切都如她料想的一样,林木茂密、枝叶茂盛……?
      什么都没发生?难道刚刚全部都是在她的精神世界演出吗?
      维恩惊愕的眨眨眼皮,扭头朝抱着三把刀闭目养神的索隆盼去,他的左眼别说是失血过多,根本没看到血,连那束萤光也不见了。
      另一侧的视线吸引了她的注意,维恩调转目光迎上他,沉静内敛的鹰眸读不出任何心思,但她知道他已经准备好听她诉说所有。
      长靴喀噔,米霍克来到她身畔背过她蹲低身子,将雨伞搁在一边,意思再明了不过。
      他看得出来她的背负伤,要揹她回去堡里。
      维恩也不多反驳,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攀上他宽厚的后背,白白嫩嫩的胳臂软软缠上他的脖颈。
      “等雨小一点再回来,除非你们想要自找麻烦,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米霍克将另一支伞留给索隆跟培罗娜,一手稳稳托住维恩,一手撑着伞,富含磁性而稳重的嗓音伴随两个人的身影随风消失在雨中。

      除了无尽的淅沥雨声和稳妥的脚步,周遭静得有种遗世独立的美,静不下来的是维恩思绪紊乱的心思,就像被雨细细密密的一针织过一针,最终成了吞噬自己的无边大网。
      “忍得住吗?”
      米霍克眼神偏了偏,音色醇厚的问了一句,之所以知道维恩无战而伤,不只是因为从她脸色发白,倒抽一口气的反应来看,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和她的精神烙印解除了。
      香克斯的船医都束手无策,贝克曼也没有头绪的世纪难题,竟然就因为维恩一个看起来像是意外的昏倒解除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残槿究竟蕴有何种力量?
      “好痛……”
      维恩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无助,眼眶染上淡淡的樱花粉埋进米霍克颈间。背上如炎的烧灼是铁铮铮的事实,背负的命运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八百年前的她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神话里的生物如此憎恶她却被迫对她唯命是从?
      不,“她”是什么?
      “看来是捡到一个小家夥阿,朱拉基尔米霍克。”
      左侧森林冒出上了年纪依然元气十足的沉着男声,维恩连忙擦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脸色阴沉混杂警戒的望向打搅此时的不速之客。
      就算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气,甚至带有几分友好,她也清楚知道来者拥有非凡的实力与强大,连米霍克也要敬他三分,不,或许是超越四皇,连世界政府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没想到世界上有如此可怕之人,到底是谁?
      待高大的人影步出林边,不同维恩绷紧神经,米霍克只是淡淡瞥向那名满头湿透、随性自然的白发胡须,手臂挂着灰白色兜帽长斗篷和芥末黄长袖的男人。
      “西尔巴兹雷利。”
      听他称呼自己的名,他摘下沾满雨粒且起雾的细框圆眼镜,在衣服上随意抹了几把戴上,加深眼尾几条鱼尾纹,咧嘴一笑打了个招呼。

  • 作者有话要说:  *因底特:龙族语言,目前尚未得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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