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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十四章 行行重行行(4) ...

  •   睽违一年重新登上令海贼退避三舍,威武雄壮的庞然大物,维恩驻足接待室的圆窗前看望一碧万顷的海色,淡淡的海盐悄然锈蚀心的缺角,褪色了那幅熟悉光景。
      在正义之下,从前的她是意气风发、受尽最高礼遇的海军科学院长,无论做什么都没人敢阻,海军元帅还需让她三分,现在的她不过是身败名裂,人人逮之而后快的高额悬赏犯而尔。
      维恩清秀的脸蛋溢满嘲讽与悲伤,海军与他和她的生活曾经密不可分,如同互补的拼图牢牢嵌合彼此。如今那个人薄情斩断情丝,她虽非优柔寡断之人,平日刻意不去想就没事,可一旦想起便心痛如绞,就像一把生锈的钝刃插在心窝来回割磨,直到血肉的回忆溃烂化脓。
      她需要时间,但要过多久才能真正放下给了自己重生的男人,她不知道。
      无尽延伸的海平面忽地被阻断,一面峨巍入云的超巨山壁宛如深深切进苍蓝的烧红锻铁,浓浓云雾缭绕山腰,好似嘶嘶蒸腾的水气,远看朦胧不清,近看亦三分模糊,庞大的军舰与之相比就像飘盪海面上的一粒沙尘。知晓高居云端之上有什么在等她,维恩薄美的樱唇勾起一抹冷笑。
      头疼猛然发作如万虫啃蚀,她按紧脑门,几乎整个人靠上了窗子发出难忍的呼喊。剧痛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消退,维恩脸色苍白的重新站稳身子,窗框在她失控的力量之下早已凹陷变形。
      冰冷的葱指轻轻抚过歪七扭八的铁框,她目色变得无比深沉,不论这条路有多艰难,她必会越过赤壁,前往彼方,彼方那个人正在盼她归去。

      β

      进入热闹滚滚的红港,维恩便和黄猿率领的军队分开搭上泡泡弔笼,计划是这样的:她要成功平安通过第一城门与第二城门的盘查,然后搭上另一侧的泡泡弔笼在红港集合——这是她假扮平民的不便之处。海军与民间不同,既然隶属世界政府,他们享有快速通关的权利,通常只需半小时就能穿越圣地;一般民众则得依序排队缴钱受检,通常得花上一小时甚至更多,可是说是耗财又耗时,有时候还会被刁难,但与冒险航行鱼人岛相比,安全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因此对于政府蛮横的行经,人民多数是忍气吞声。
      唯一的百分之一是最恐怖也是最致命的,那便是如果不小心“碰上了天龙人”。
      “圣地”马力乔亚中心乃盘古城,也是天龙人居住活动的主要范围,距离商民来往的通关之路非常远,基本上要遇到机率很低,可是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人类都有安分守己与特立独行之分了,性情乖僻的天龙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没碰见算是命大福大,倘若不幸对上也只能戒慎恐惧的跪磕在地让出一条路,恨不得装作是个埋进土里的小透明,拼命祈祷眼前至高无上的天龙人只是心情好刚好路过,不要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可惜绝大多数都是事与愿违,毕竟天龙人都大老远从盘古城来到这里了,又能安什么好心。
      事情就发生在维恩低调隐于人潮的十分钟前。
      有赖于革命军魔术般的梳妆手法,维恩在第一城门并没有被士兵怀疑与为难,顶多只是要她多缴些过路费就挥挥手放她进城,过路费她给得大气,反正黄猿给她的钱多到让她怀疑是他一个月的薪水,让她介意的是在此之前她可是足足排了快半小时的队伍,黄猿应该已经去搭泡泡弔笼了,这段期间她得反复深呼吸告诫自己一千次不要出纰漏不要出纰漏,不然相信她通关的速度会比海军还要有效率。
      进入盘古城边陲地带,原先拥挤的队伍密度瞬间低了不少,气氛莫名的紧绷富有压力,众人清一色步调匆促,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似是有所畏忌,丝毫不敢评赏四周华美秀丽、绿意盎然的庭园风景。维恩神色自然的跟在一对行装简便的老妪与少妇后面,只觉得用自己的脚走在圣地的感觉好不习惯,毕竟中央区域都会有“那种东西”阿。
      安安静静的人们倏地爆出一阵慌乱与窸窸窣窣的碎语,接着前仆后继的朝右扑跪,面对突如其来的干净视野,维恩看见道路尽头冒出一个骑着奴隶,年近古稀颇富权威的天龙人。
      她意味深长的勾唇,这百分之一的机率还是被自己碰上了……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同样身为天龙人,自然没有谁该跪拜谁的道理,微风拂过万人一字排开伏跪的壮阔场面,唯独维恩一人挺直腰脊,漆黑的长发与碎花长裙飘逸,散发出凌驾天下的尊贵,蔷薇色的美眸冷冷睨视发须灰白,身套太空白衣和泡泡头罩的老贵族。
      跟在他后面的黑衣随从眼尖注意到这个不长眼还是不长脑袋的女子,赶紧跑上前来大声喝斥。
      “发什么呆!给我跪下!”
      对于眼前这几个嘴脸凶恶的仗势奴才,维恩唇畔噙着云淡风轻的笑,感觉到有人偷偷摁了摁自己的鞋尖,她笑容微敛,是方才还走在她前头的少妇暗示自己听话行事。她与老妪是个大好人,稍早在泡泡弔笼里看自己形单影只的就主动靠过来关心,还分给了她一些热腾腾的薄饼。
      可惜少妇一番好意了。
      “我为何要跪?”
      维恩下颚微抬,气势万钧的睥睨一票人高马大的跟班,他们纷纷从胸怀或腰际掏出手枪对准维恩,子弹上膛的声音更增添了民众的恐慌,她已经听到有些小孩按耐不住的啼哭,而父母大力掩压孩子的口鼻轻声安抚,就怕下一个遭遇不测的对象是自己,她彷彿还能听到人们心中的咒骂与怨恨——如果她能乖乖跪下,大家都会平安无事。
      “废话少说,没看到伟大的‘神’要经过了吗?跪下!”
      为首的黑衣人将枪口抵着维恩额心,她灵动的红眸无所畏惧的瞅视他,唇线高高扬起,露出尖锐的美齿,眼神冷得令对方灵魂感到一股恶寒,持枪的手不能自己的颤抖。
      那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了撒旦。
      现场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连氧气也感觉稀薄,气氛来到紧绷的最高点,只要有人先一步打破平衡,就会演变成无法收十的烽火连天。
      “我要是跪下岂不就成了笑话了?你说呢,尤米福特阿斯迪康德?”
      喀锵、喀锵……铁链清脆的碰撞声渐渐逼近,几曾何时那名骑乘矮巨人的天龙人以极从容的方式来到,带着一种恐怖的压迫感,趴跪的人们莫不簌簌发抖,如若挂在枝头风雨飘摇的枯叶。
      “大胆!竟敢对阿斯迪康德圣无礼!”
      其中一位黑衣人沉不住气的飙吼让跪倒在地的民众吓出一身冷汗,心脏硬生生漏跳一拍,他瞪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黑发女子,眼看就要扣下扳机,敲响血之制裁的钟声。
      千钧一发之际,被称作阿斯迪康德圣的老者慢慢且宣判性的扬起手,所有仆从接受到指令愣了愣,不约而同放下枪枝,依然处于警戒的状态。
      维恩似笑非笑的睐向坐在矮巨人背上的尤米福特,眼底盈满惊人的阴骜;他睁着一双漆黑无光的混浊眼珠平和回望,浸淫骨里的权势气息蚍蜉难撼,两人之间不仅仅只是进行视线的威吓,更是一种孰高孰低的较量。
      “我认得妳……希弗斯坦的小女孩,妳也变得跟那些下贱的东西一样了。要是厄洛知道的话,应该会气得跳脚吧?”
      过了很久,他缓慢而沧桑的开口,声音干哑而扁平,言语间尽透出酸蚀的讥笑与轻蔑。
      梦魇一般的声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跪倒在地的人们怯懦的趴得更低,嘴里几乎嚐到了石砖尘土的味道,心搏大如雷鸣,血液在耳边加速流动,有些胆小的人一时缓不过气,双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天龙人多待在这里一秒就多一分凶险,要是一个不走运,天龙人座下被炸弹项圈束缚,被折磨到生不如死的矮巨人就是下一个自己。
      那名被当作座骑的矮巨人全身都是深深浅浅的瘀青鞭痕与溃烂的伤口,因为长期的跪爬,手肘手掌和膝盖都长满了厚厚难看的茧……或许经历了残忍的对待,矮巨人眼神空洞而疲惫,早已忘却人类的身份,失去为人的资格。
      他们天龙人作为世界权力之顶,根本不把任何种族的生死放在眼里。
      “不准用你肮脏的嘴侮辱我父亲的名字。”在尤米福特提到厄洛的那刻,维恩美丽的脸色变得极为骇人,“既然你已知我姓希弗斯坦,还维护那可笑的尊严待在奴隶背上干什么?行礼阿,尤米福特,就像对我的父亲那样。”
      她奔腾的狂傲直上云霄,看在年老的权贵眼里就像初生之犊不畏虎,尤米福特陷入深思,满布皱纹与深斑的脸庞忽然露出毛骨悚然的丑恶微笑。
      “我为什么要?希弗斯坦一家在七年前早已没落,你们不过是被架空权力的圣地之耻,竟然还有胆踏上这片神之境,我没要海军大将来追捕妳这个杀害同族的叛徒,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看见维恩自傲的脸色未变,耳根子却难为情的发红,他心情很好的随意摆了摆手,牵握的链条跟着发出一串冷血无情的脆响。
      “我这次来是要挑给我孙子的礼物,那家夥妳是知道的吧?他最爱漂亮的女性人类了,就先不跟妳废话,妳走吧。”
      他令人爬满鸡皮疙瘩的目光宛如死神的垂怜,在茫茫人海中反复搜寻,而后停留在某位女子身上,昏聩而皱瘪的脸浮现一丝神采,笑着露出一口零零落落的牙。
      “就选这个吧?”
      他伸出干枯宛若秃鹰狰狞的骨爪指着,随从恶狠狠抓起年轻女人浅金色的秀发,她爆出害怕的尖叫,痛苦的泪水滑落漂亮的鹅蛋脸。
      是方才送她薄饼的善良母女。
      “不、不要!妈妈……放开我!”
      她死命的挣扎捶打想让黑衣人松手,无奈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犹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拜讬别抓走我的女儿……大人,大人求求您,我只有一个女儿阿……”老妪也顾不上什么规定了,惊慌失措的爬上前死死抱着黑衣人的小腿哀求。
      “滚开!妳想死吗?”
      奉命行事的奴仆大力粗鲁的踹开黏在腿上的累赘,老妪重重的跌坐在地,发出微弱的哀嚎。
      “住手,尤米福特阿斯迪康德,在我还没发怒之前。”
      古老而优美的语言如同抑扬顿挫的咏叹调滑入凡人心坎,轻易挑起苍生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尤米福特枯瘦的身子蓦然一抖。这是他们天龙人失传的古世纪语,连他都仅习得只字片语,她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学会的?
      “哈哈……倒是有几分妳父亲的样子,居然怜悯起人类的遭遇了,小女孩。”约略拼凑臆测她所言何意,他强自镇定看向双眸红似业火的乌发女子,干瘪的唇勾起歪斜的笑。
      “一切都是他们活该,这是他们生而低贱的罪。”
      一声突兀的枪响惊起栖于林木的珍稀禽类,浓郁的鲜血飞溅在晶润的白砖,血液渗入石砖方方正正的缝隙流淌,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血网,一名年过六旬,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像具软绵绵的人肉布偶颓倒在血泊当中。
      双手被反扣的少妇发出凄厉的哭号,死命的扭动挣扎,长发凌乱无比,母女俩惨绝人寰的结局在屈跪的大众心里投下了一颗震撼弹,愈来愈多人悄悄抬起头来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在亲眼目睹血淋淋的现场以后,大家无形中累积的压力及畏惧压倒了薄弱的理智,其中一名大婶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就往第二城门的方向跑。
      现场响起干净俐落的第二发枪声,那名惊声尖叫的大婶沉默的碰一声扑倒不起。
      “阿斯迪康德圣还在这呢,谁说妳可以站起来的?”黑衣人之一吹散枪口的白烟,声音平板而冷酷,他的杀鸡儆猴起了显着的效益,在场每个人三魂七魄失了二魂五魄,没有人敢试图逃跑,再度像一群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鸡们乖乖趴跪。
      “喂,死了就死了,妳哭什么阿?能被阿斯迪康德圣看上,妳还不快叩谢圣恩!快阿!”另一名黑衣人粗暴的踢了少妇膝盖后方,她用力咬紧唇瓣咬出了血,双目含泪的在含辛茹苦扶养她成人出嫁的母亲,如今已成冰冷的遗体身边下跪。
      尤米福特挑了挑歪七扭八的白眉,朝维恩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要手下替新纳入的女仆戴上象征死亡的炸弹项圈。
      他目无馀子的态度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维恩衔起的笑容愈发深邃,笑意却始终未曾沾染眼眸。
      “我都说了要你住手了阿?”
      她醒目的赤眸深处彷彿有黑色火炬跳动,那些为虎作伥的黑衣男子忽然像着了魔一样站得老直,就像僵硬的树干,接着拿出枪枝疯狂的射杀彼此,就像不痛不死的浴血狂战士。坐于矮巨人背上的尤米福特惊讶的瞪大双眼,一时半刻忘了出言制止手下的荒唐。
      直到最后一人倒下,周遭回归最初的沉寂,蓊郁的庭园各处都可见怵目惊心的血迹,戏弄人类的恶魔优雅踩着如芭蕾舞者的步调,俯身十起一把乌黑亮丽的手枪。她慢条斯理的拉动滑套,子弹喀嚓上膛,尤米福特彷彿瞧见了死亡的彼岸。
      他狂躁的踩踹矮巨人的背,嘴里骂着污浊不堪的秽语,要该死的奴隶站起来杀了圣地的叛徒,可渴望自由的矮巨人又岂会听从他的话?
      “一切都是你活该,这是你忤逆我希弗斯坦一家的罪。如果不是你跟那些垃圾推波助澜,我希弗斯坦岂会家破人亡?我谁都怜悯,即便滑稽如你,尤米福特阿斯迪康德。”
      维恩带着同情的浅笑,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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