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95、难知我·五

　　游照野是不太懂他这个主人了，明明跟他说过山里什么都没有，非要拉着自己绕一圈，半夜里冒着雨巡山，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回去了还不高兴。
　　不高兴还要拿自己出气，非要说自己是那个害伏牛山气候异常的劳什子山神。
　　真是没有比他更冤的鬼使了。
　　叶锦焰跑了半个晚上回到山洞累得不行，躲回小狼的巢里补眠，吩咐他第二天自己去练功。
　　搞得小狼早上出门看游照野的表情都十分诡异，也不知是气是恼的，反正挺复杂。
　　游照野无所谓，由着他看去，还很虚张声势地催他赶快去练功。
　　小狼说：“坏人！拉我焰哥哥出去陪你玩，你都累到他了！”
　　游照野：“……”
　　“焰哥哥还有腿伤，你带着他走那么远的路！你太坏了！”小狼见他不做声，以为是理亏了，继续声讨。
　　游照野眯起眼：“你怎么知道他有腿伤？”
　　“看出来的呀！”小狼说，“教我练功的时候，我看他的膝盖不太……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游照野心想，不错，自己小时候就这么聪明了，这才学了多久的武，就能看出来别人出招时的破绽了。
　　这么想着他心情还不错，于是说：“告诉你个秘密，是你焰哥哥晚上主动约我出去的，不信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
　　小狼呆了一下，大声说：“我不信！大坏蛋！死骗子！”
　　“骗你干嘛，我还拦着他让他早些回来呢，他非不听我的，还带我去山脚转了两圈。”游照野说。
　　小狼瞪了他一眼，紧跑了几步，从山洞口跳了出去。
　　游照野伸出脑袋去看，只见他落地躬着身就轻轻巧巧站了起来，可见轻功进步飞快。
　　又给人气走了，游照野神清气爽。

　　中午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吃了个午饭，小狼正要撸袖子接着出门练习叶锦焰布置的任务，却被叶锦焰喊住了。
　　叶锦焰神神秘秘地把小狼拉回了他的小窝，看看四周没人，才说道：“小狼，你想个办法，拦着大家让他们近日无事不要随意走出山洞了。”
　　“啊？”小狼愣愣地看着他，没明白过来。
　　“最近可能会有很多人上山来。”叶锦焰说，“都是从外面来的。”
　　小狼一听，顿时十分紧张：“来干什么的？我们会被抓走卖掉吗？”
　　“……”叶锦焰在心中质疑了一番未曾谋面的岘水姑娘的教育方式，无可奈何地说道，“有可能，我担心他们中间有坏人，所以你们还是暂时躲起来为好。”
　　“好，那我一会就去跟他们说。焰哥哥放心，我肯定全都管住！”小狼说着，又拍了拍胸脯。
　　叶锦焰道：“每日的吃食不用担心，最近由我出去打猎就好。”
　　小狼撅着嘴，说道：“那不行，我会担心焰哥哥的。我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过了这么久，叶锦焰已经习惯了他这直来直去的表达方式和不加掩饰的热忱，此时被他正经过头的目光一盯，居然还有闲心起了点调戏的意味，笑眯眯地问道：“若是我要到山下的镇子里去呢？你也要跟着么？”
　　小狼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方才的话出了口又有点后悔，叶锦焰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这么对一个小孩子，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所以啊，像以前我下山的时候一样，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就行了。”
　　小狼低着头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忽道：“焰哥哥，你是不是总有一天会走的？”
　　叶锦焰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吃惊地看着他。
　　“你……你总有一天要离开伏牛山的，是不是？你不像我们，根本走不出这座山……”小狼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却又忽然拔高了，“你总要离开我的！”
　　“我……”叶锦焰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小狼看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却看出了他无形中默认了自己的推测，心里难过极了，大大的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连着声音都颤抖了：“娘亲也会走的，焰哥哥也会走的，可是我却走不了，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不想……”
　　叶锦焰心里突兀地疼了起来。疼得有点发狠，那疼痛的程度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若是以往，他定然一把就将这孩子拉过来好生安慰了，可是这一次他没法安慰他。他甚至连一句合时宜的贴心话都没想出来，因为小狼说的全都是事实。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不我不走了呢？
　　要不，我就留在这了呢？
　　管他什么九天兵鉴八方神隐，千年龙脉万丈红尘的。统统都不管了。

　　这种瞬间涌上来的心情格外熟悉，熟悉到他立刻就想起来上一次类似的想法是在十年前那副棺材前面冒出来的。
　　那时候他想，要不我也跟着去了？
　　要不，我也去死吧，死了一了百了，什么赵小蒙什么藏剑山庄的，我都不管了。统统不管了。
　　可是不行。
　　可是，该死的，这不行。
　　于是叶锦焰也像十年前那样，面上没显露出分毫，表情反而更加漠然了，只有一双眼里透出些许恍惚来，他稳稳地伸出手擦掉了小狼脸上流淌着的泪水，说道：“小狼，为什么喜欢我？”
　　小狼没反应过来，使劲眨了下眼，眼眶里的泪水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哪里好？”叶锦焰问，“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啊……”小狼有点迷茫地含糊了一声，说道，“焰哥哥哪里都很好啊，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武功还厉害，而且心地又善良……”
　　“这有什么好喜欢的？”叶锦焰用袖子擦干净小狼的脸，“这种人很多的，你以后还会遇到比我更好更厉害的人。”
　　小狼顿了顿，说：“焰哥哥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啊。”
　　“所以才要问啊。”叶锦焰很温柔地说。
　　“可是，焰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小狼很没有逻辑地又说了这么一句。
　　叶锦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狼后退了一步，说：“我去告诉大家有坏人要上山的事。”他赶时间似的边说边往后退，说完转身就跑，一眨眼功夫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叶锦焰看着外面的山洞，下一刻，靠着洞壁站在回廊里的游照野一转身，走了进来。
　　叶锦焰抬头看着他，那鬼的表情在山洞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奇怪，他一时没有开口。
　　游照野就在这静默的阴霾里看着他，心想，白痴，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