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枫园》顾啊顾远方

8、明天见-下

　　罗素一个人在家呆了两天，也想了两天。

　　终于忍不住了的罗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林荫道上挡住了颜言的去路。

　　颜言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柔顺的长发贴着她的脸侧散落着，她看着罗素，开口的声音婉转温柔，说，罗素你怎么了？

　　罗素狠狠盯着颜言手腕上的链子，开口声音冰冷，你说我怎么了？

　　颜言多么聪明的一个姑娘啊，顺着罗素的视线看了一眼后不慌不忙笑了，笑得冰冷且残忍，说，你知道了？

　　罗素直觉气血冲天，眼前这个人还是她在雨天初遇时那个美好的天使么？

　　罗素失控地推了一把颜言，骂了一句，贱人。

　　颜言的书散落一地，她趴在地上，身下的百合群层层叠叠盛开着，衬得她更加我见犹怜。

　　罗素说，离开清河。

　　颜言轻蔑地勾了唇。

　　罗素气急败坏踹了散落在地上的书一脚，青着脸问，要怎么样你才离开？

　　颜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掌，扫了扫裙子，眼神轻蔑，说，该离开的是你，清河爱的不是你。

　　啪。

　　罗素一巴掌甩在颜言脸上。

　　顾清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顾清河一把揽过颜言，冲罗素喊，你疯了么？

　　是的，罗素疯了，在看到顾清河眼中的冰冷跟怒气时，她就疯了。

　　罗素狠狠咬了下唇，伸手欲给颜言第二巴掌。

　　这一巴掌被顾清河稳稳接住。

　　顾清河狠狠甩开罗素的手，说，你不要太过分了。

　　泪一瞬间就从罗素眼中落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没能擦干，索性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眼深呼了口气，问，清河，你说谁过分呢？

　　颜言将头从顾清河胸膛移开，怯怯开口，罗素你误会了，我跟……

　　罗素冷笑了下，说，我误会了什么？

　　顾清河也说，她没误会。

　　顾清河说，罗素，对不起。

　　顾清河说，我喜欢的，一直是颜言。

　　罗素转身离开时，对颜言说，颜言，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罗素觉得这是她经历过最冷的一个夏天。

　　张扬拿着留学申请表戳了戳失神的罗素，问，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下？

　　罗素回过神后狠狠揉了揉张扬的脑袋，说，拜托，我都大四了好么出什么国啊，我这大好年华干吗要浪费在学习上啊。

　　张扬挥开肆意在自己脑袋上蹂躏的手，说，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出国的么？

　　罗素笑了，笑得悲凉，她曾经是想过跟顾清河一起漫步在塞纳耳畔，甜蜜得跟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

　　罗素低下头敛去眼底的伤痛，说，现在不想了。

　　张扬随手扔了手上的表格看着罗素，问，再过几日就毕业了，你想好毕业旅行去哪儿了么？

　　罗素没有看到张扬眼中的热情，自顾自将脑袋搁在桌面上，叹了口气，说，没想好呢，张扬你呢，你要去哪儿？

　　张扬垂眸隐去了眼中的火焰，说，我想去云南。

　　罗素瘪了瘪嘴，问，可以带我一个么？

　　张扬说，好。

　　罗素如果抬头，就会看见那个一向总将笑意挂嘴角的人竟差点湿了眼眶。

　　罗素没能想起来，张扬曾经说过，他的愿望就是毕业时能带着心爱的姑娘去一趟云南。

　　跟张扬离开去云南的前夜，罗素在自家院子外遇到了顾清河。

　　顾清河看着罗素，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是罗素不想听他说什么，她对顾清河说，没什么急事的话明天再说吧，现在很晚了。

　　罗素说完话后再没看顾清河一眼大步踏进了院子。

　　如果那时候她回头，她一定可以看见顾清河眼里的迷茫。

　　罗素跟张扬在云南开心地度过了一个礼拜。

　　在那七天里，她放肆哭放肆笑，在离开云南前的夜晚里在酒吧抱着张扬一遍一遍喊着清河。

　　接到顾清河电话时，罗素刚踏上X市的土地。

　　罗素将所有行李丢给张扬，笑得像个孩子般，说，张扬张扬他给我打电话了，张扬张扬张扬我现在过去找他，你帮我看下行李。

　　罗素风尘仆仆赶到顾清河家里时，迎接她的是顾清河狠狠的一巴掌。

　　顾清河说，罗素，我原以为你只是骄纵了些，却从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来。

　　顾清河说，罗素，你怎么是个这么狠心的女人。

　　顾清河说，罗素，去道歉。

　　罗素捂住脸颊，问，你发什么疯。

　　罗素泪如雨下说，根本不是我。

　　她罗素再是不知天高地厚也绝做不来这等禽兽不如的事。颜言出事了，为什么就一定是她的错？

　　顾清河说，颜言睁眼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你放过她。

　　顾清河说，你是因为要犯下这滔天大错，才赶着点离开X市的对不对？

　　顾清河说，罗素，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初恋么？那个在我最难过时陪了我一整个冬天的人。

　　罗素想起来顾清河曾经说过的故事。

　　那时候顾清河的父母刚刚离异，顾清河被送回了乡下老家。顾清河说，他在那里认识了同样在乡下过暑假的一个女孩，那个即使笑起来眼底也带着忧伤的女孩。他跟那个女孩只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你好，最后一句是再见。

　　说你好时，是顾清河刚到奶奶家，第一次见到那个跟着妈妈一起出来打招呼的女孩。

　　说再见时，是女孩的妈妈拉着她回了屋子。

　　那时候的顾清河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但是每天他坐在阳台上时总能看见对面楼的那个女孩在看书。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

　　顾清河每天起床时都会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去跟那个女孩搭讪，可一走到对面楼他提起的勇气总会不自觉流失。

　　顾清河告诉自己，年三十那天一定要去找那个女孩，可那天他睁开眼后，奶奶告诉他对面那户人家一早就搬了家了。

　　顾清河自此再没见过那个女孩儿。

　　顾清河说，罗素，那个女孩儿就是颜言。她只是不记得我了。

　　罗素笑得凄然，说，清河，她或许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孩儿了呢？

　　顾清河失望地瞪着罗素，说，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

　　顾清河用手捂上了眼，说，罗素，颜言她决定原谅你了，求你放过她吧。

　　顾清河一直觉得罗素只不过比较任性而已，根本不会犯下什么弥天大错，可在他接到颜言那通前言不搭后语的电话时，可当他因为那通电话赶到颜言家时，可当他看到颜言衣衫不整倒地上时，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他看着颜言将自己缩成一个球一边哭一边喃喃着罗素我错了你让他们别侵犯我时，他知道，自己跟罗素再没可能了。

　　顾清河花了好长时间才安抚下颜言，向她发誓，自己此生定不负她，只要别为难罗素。

　　顾清河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替罗素赎罪，却不知他的举动才是真正将罗素打入深渊。

　　罗素问，你不信我？

　　顾清河没看她一眼。人证物证都在，他如何信她？

　　当顾清河看到那条摔在地上的.eternal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曾送给谁的礼物。

　　罗素捧着一颗碎了的心离开了顾清河的家。

　　顾清河在罗素离开后瘫坐在地上一遍一遍念叨着，罗素，罗素……

　　顾清河再次见到罗素时，X市的天已经冷得要迎来新的一年。

　　罗素挽着张扬的胳膊，指着橱窗里那个笑得憨态可掬的大熊布偶说，不管不管我就要这个。

　　张扬揉了揉罗素的脑袋，说，都多大人了还喜欢这种玩意儿。

　　罗素当然不会忽略张扬眼底的那一抹宠溺，恃宠而骄地说，你不买我晚上就不带你去看电影了。

　　颜言顺着顾清河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笑得灿若三月桃花的罗素，低眉顺目的模样掩了眼底的慌乱，急匆匆拉着他拐进了街角的餐厅。

　　谁也没注意到顾清河垂在身侧手握得泛起了青筋。

　　如果不是那天看到罗素拉着张扬说要陪他去云南，或许顾清河就不会知道自己心里住的人到底是谁。

　　颜言于他而言，不过是对过去的不甘心对过去遗憾的弥补而已。跟她在一起的感觉，根本不是爱情。他能给她的，也不过是一些关切而已。

　　顾清河可以送颜言挎包送颜言衣服，也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个女孩需要照顾。

　　其实顾清河，早就爱上了那个喜欢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张扬任性陪了他十几年的小姑娘。

　　可是顾清河终究是晚了，太晚知道自己的心意，才会对两个女孩都造成伤害。

　　现在陪在颜言身边的顾清河，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他多么想回到最早的时候。

　　没人知道他有多嫉妒张扬。那个本该被笑得明媚的罗素挽着的人，应该是他啊。如果在遇见颜言时他没有动摇，现在，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景象？是不是，心就不会这么痛？

　　大年初一，依照往年惯例罗素是会大清早就跑到顾清河家里拜年的，可今年顾怀生等了很久，也不见那个总是嘻嘻哈哈的女孩来报道，倒是等来了一个穿淡粉长裙的女孩儿，女孩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说，顾伯伯新年快乐。

　　顾清河说，爸，这是我女朋友。

　　顾清河其实不愿意颜言回家见家长的，可是，唯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死心。

　　在顾家的时候颜言很尴尬，除了佣人过来问过她话外，基本没人理她。

　　顾清河蹲在院子里晒太阳时，颜言翻了他房间的相册。满满两本相册里。出现得最多的，是罗素。有罗素趴在教室桌上睡着的，有罗素在海边晒日光浴的，有罗素偷偷亲吻顾清河额头的……

　　当翻到一张顾清河陪罗素过十八岁生日的照片时，颜言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那张照片背面写着，等你长大，娶你过门。

　　她机关算尽，终是得不到人心。

　　回到房间的顾清河看着摊开的相册，嘴角攀上一丝苦笑。

　　顾清河说，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颜言泪眼婆娑，问，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是呢？她罗素究竟哪里好，好到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不好。她刁蛮，她任性，她固执，她还喜欢闯祸。顾清河伸手合上摊开的相册，继续说，可是……她单纯她善良，她做不来卑鄙的事。

　　颜言瘫坐在地上，问，你都知道了？

　　顾清河眼中寒霜十里，说，是。

　　当罗素从他家夺门而出时，他的一颗心就狂躁得跳个不停，一些紧张焦躁时想不起来的一点一股脑儿崩了出来。于是他请了私家侦探。

　　当那些证据赤裸裸砸在自己眼前时，顾清河终于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他的罗素，根本不屑于做出那些肮脏的事的。而他选择相信的受害人，才是自导自演这一场闹剧的主谋。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回不去了……

　　顾清河问，颜言，罗素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这么对自己？

　　颜言缓缓闭上眼，说，清河，不是我狠心，是张扬狠心啊。我也不想破坏罗素的幸福，可是，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看不得她幸福啊，我只能跟疯魔了一般，我折磨了自己，折磨了你，折磨了罗素，折磨了张扬……那天我打电话给张扬时，他说他信罗素，呵呵，他信，为什么信的不是你？为什么……

　　颜言说，其实，她才是最早认识张扬的人，可为什么张扬的眼里只看得到罗素？

　　颜言说，张扬他等了罗素四年，我也等了他四年啊……

　　颜言说，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报复罗素 ……

　　颜言说，可是我机关算尽，我又报复了谁呢？

　　顾清河缓缓坐在颜言身边，将头埋进膝盖，说，是啊，你又报复了谁呢？我呢，我又做了什么呢……

　　当某种情绪在一瞬间膨胀到极致，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空虚。

　　顾清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颜言送回家的，又是怎么鬼使神差来到罗素家附近的。他看着张扬将罗素送到家门口，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眸中深藏着好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罗素抬眸时跟坐在车内的顾清河四目相对时，看着他深邃的眼，微微勾起了唇点头示意，这本是基本的招呼，可顾清河一瞬间还是觉得感动得不能自已，一股心酸涌上心间，再不能回应一个笑容便匆匆驾车离开。

　　怎么了？张扬问。

　　罗素笑着摇摇头，说，看到一个熟人了。

　　张扬回过头，只看到远去的车影。

　　回去时路上小心啊。罗素伸手拢了拢张扬颈上的围巾。

　　嗯，快点进去吧。张扬摸了摸罗素的头。

　　好。罗素笑笑回应。

　　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