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度》十三品

7、各方异动，雨过天明

　　（柒）
　　“我是你的爹爹，小池。”
　　小池完全失去了知觉，没听到男子的回答。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就在这个雨夜，她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同时也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小池，你不会有事的，爹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早在扶住小池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没有任属灵修为，也无人在一旁护法的丫头，根本无法承受住初释所带来的反噬。
　　更何况她的初释不单有自己一族的力量，还有着阿雪那一脉的传承。这个孩子注定不平凡，只是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么多。这是他和阿雪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男子将自己一身的内灵尽数输入小池体内，就连他的本灵也一并打入。他已有了觉悟，以命抵命。
　　小池的现今的情况，若是还有一个内灵和他相当的人为她渡灵护法，便可安然无事。只是，眼下就连玄寂都命悬一线了。要救这孩子，只有用本灵护住她的本灵，再以一身内灵压制住她体内暴走的力量。
　　这一切他从不后悔，只是遗憾。没能看着她长大，今后更不能陪伴左右。为了减少她日后的痛苦，他能做的真的不多，那是她的宿命，也是他和阿雪的宿命。
　　“锁情，封。”再不舍他还是狠心下了锁情咒，“小池，爹爹不忍心看着你饱受世间情爱折磨，爹爹不舍得。我的小池只要开开心心长大就好了，那些什么宿命就让大人承担吧。”
　　摸着小池的头，男子化为点点荧光消失在这夜空。像是有所感一般，在男子消失的一瞬间，小池睁开了眼，双眸已经变回了黑色，那神秘的红色印记也消失不见了。但小池两眼无神，显然并未清醒。不过一息，便又再次合眼。
　　一时之间，此处寂静无声，森然可怕。
　　而那遥远之处却是热闹得很。先说那瑶山，一日之内，先是风云突变，乌云蔽日，后又光芒乍现，晴空万里。这般异象，定是与这瑶山之主——呙氏一脉息息相关。可呙氏一脉灵子现正在瑶山，并无不妥。
　　“冉升殿老，此事殿老怎么看？”
　　“哼，他们莫不是都忘了，我呙氏一脉的正灵子早在多年前就被赶出了瑶山，流落在外。现在的灵子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罢了。”
　　“殿老所言极是。”
　　“你小子也用不着套老夫的话，老夫对呙氏一脉忠心耿耿，若不是……若不是那丫头当年……哎。老夫自会用心辅佐现任灵子，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老夫也只会认强者为主。”
　　“殿老深明大义，不愧是我瑶山六大殿老之首。”
　　“行了，这些虚名老夫从未看在眼里。倒是你这个鉴准司，不知鉴准司有何看法？”
　　“殿老说笑了，尤彦唯瑶山灵子之命是从，岂敢擅自做主，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呙瑶尊者定会护佑其子民，殿老以为如何？”
　　尤彦和冉升打着哑语，微微而笑。
　　“唯瑶山灵子之命是从吗？看来这尤彦也是个狡猾之人。”冉升心中这般思索着。
　　“罢了罢了，既有你这鉴准司在，瑶山定不会乱便是了。老夫哪有得着瞎操心，老夫还是去看看那五个老头怎么样了，好歹也得安抚安抚人心不是？”
　　尤彦兀自看着远处，呢喃自语道：“起风了……”再看去时哪还有他的身影？
　　“起风了？”一男子低沉嗓音响起。
　　“父君？不知父君叫长屿来所为何事？”来者是一俊朗少年，看身形不过十一二岁模样。
　　“长屿，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男子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儿子。
　　这个孩子长得像自己，但更像那个人。每每看到这张脸，便会想到那人，心中自是苦涩不已。
　　“回父君话，长屿感知到似有一新族人降生，但……”少年有些犹豫，心中觉着是自身内灵修为不足，感知出现了错误。
　　“无妨，你感知到什么说什么便是，我初氏一族断无畏畏缩缩之人。”这是鼓励，亦是告诫。
　　“长屿明白。”知道自己此番模样，在父君大人眼中已然留下不好的印象，少年再开口时坚定不少，“父君，长屿感知到我初氏一族上任灵君已经陨落，恰逢此时有一新族人降生。阴阳镜显示，此人是我初氏一族未来的新君。”
　　“不错不错，哈哈……哈哈哈……”男子并未有任何不高兴，反而因少年这一番话愉悦不已，放声大笑。许久未曾这般高兴过了，今日真是值得高兴啊！
　　少年看着自己的父君放声大笑着，只是笑着笑着渐渐变成了低声压抑的哽咽声。
　　男子此番背过身的模样不禁让人觉得疯癫，他知道这个样子着实有损灵君威严，却控制不住，平素强悍的克制此时也已全然失效。
　　他一直相信那个绝代无双的人没死，这么多年一直坚信，从未动摇过。不久前终于有了那人的下落，没有人能够理解他那一刻的心情。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得知了那人陨落一事。霎时云端深渊，乐极生悲，不过尔尔。
　　斯人已逝，万般难留，而世间万物仍将继续，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开而止步。
　　“父君……”长屿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未见过父君这般模样。
　　“长屿，你去一趟泛音界，务必找到阴阳镜所示之人，把人毫发无缺地带回来。”男子转身之际神情肃然，毫无异样。适才那失态之人像是错觉假象一般。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男子又说了一句。“行事谨慎些，别泄露了身份。”
　　长屿领命，“是，父君。”语毕即刻动身离开。
　　而那男子还站在原地，萧然，悲凉。
　　以此同时，瑶山也采取了行动。略显空荡的内殿，一次不为人知的密谈正悄然展开。
　　“彰屠，你下山一趟，去泛音界找一个人，那人……”
　　眼前的少年静静听着对方的吩咐，之后毫无犹疑转身而去。
　　两方人马均带着使命，往那泛音界赶去。究竟他们要找的何人，其中隐藏着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在这场角逐中谁又会是胜利的那方呢？
　　两地动荡，人马出动，其中种种外人自是难知。这个雨夜注定不平凡，显然这是个开始，无人知晓结局。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之间。终于有人动，那人竟是玄寂。
　　原来之前赶来的男子在死前输了少许内灵给玄寂，他的内灵与泛音界武修之人的内气可不同，虽不能使其枯木逢春，但也可支撑好些时辰了。
　　玄寂醒来时脑海中还回响着男子临死之言，此时看到眼前这番景象不免心惊。周遭凡是可见之物尽数而毁，已然是废墟一片，地上躺着的人死活不知。
　　玄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师弟玄苦的尸身安置在大殿门前，之后抱起昏迷的小池便往外走。离开前用最后的内气催发体内天生的焚炎之焰，那片废墟顿时变成火海一片，在雨中肆虐。
　　再不回头，径直从秘径小路往山下奔去。一路跌跌撞撞，却将怀里的丫头护得好好的。等到了山下，玄寂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终于倒地堕入黑暗，这一次是真的去见自己的师父了。
　　天亮之际，雨渐渐停了，路上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昨夜的大雨如以往一般无二，来势汹汹，电闪雷鸣。但显然与之前的大雨显然不同，冲刷了些什么，又掩盖了些什么。同时也带来了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黑星沙这个地方按理确是人迹罕至，况且因着大雨也应是人烟稀少才对。可人生往往充满了未知和意料之外。
　　“老大，咱们跑这儿来是干嘛来了？这个地方除了山就是石头，除了石头就是树，除了树就是泥土，除了泥土就是……”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破烂，一脸大胡子，乍一看略显猥琐的大汉自拐角处走来，背上背着个大包袱，嘴里不住地叽叽歪歪。此时怕是江郎才尽，无话可说了，便闭上了嘴。
　　身后听的两人见状舒了口气，像是解脱了一般。这都听他念叨一路了，两人耳朵就差没起茧子了，这会儿终于消停了。
　　这两人一个腰间挂着一只短笛，一袭素白锦衣，嘴角带着明晃晃的笑容。若是不看那嘴里叼着的杂草和手中拿着的骨扇，倒真算得是模样俊俏的翩翩公子。
　　另一个则是一袭墨袍，背上背着的两件东西长短不一。板着张脸，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倒叫人不免感慨，真是浪费了这样一张英朗动人的脸。
　　“大哥，包老六的话也是我想要问的。这黑星沙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且不说那鬼林，就是这复杂诡异的地形也够呛啊。咱们花这么大功夫上这儿是为何？”说话的是那素衣公子。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传承之境存在的的可能性就越大。整个黑星沙就只有这鬼林附近还未探查过，我感觉这一趟不会白来，黑星沙一定有什么存在。”
　　男子板着张脸如是说到。
　　那翩翩公子还在感叹，平素寡言的大哥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猥琐大汉粗犷的大嗓门了。
　　“就这地儿还有传承之境？老大你逗我包老六玩儿呢！走了这么久连根毛儿都没见着，别说是……人！老大，那儿好像有人啊！”
　　包老六正向老大大吐苦水，一眨眼就看到前方躺着个人，兴奋得直接往那人跑过去。后面两人闻言也忙追了过去。
　　近身上前一看，白衣公子乐了。
　　“哈哈……哈哈……包老六还真被你说中了，果真是连毛儿都没一根，哈哈哈……”
　　包老六听他这么说也笑了，挠了挠头，“嘿嘿，没想到是个秃头和尚，还真是脑袋光光，一根毛儿也没有。”
　　只有那墨袍男子盯着地上之人看，眼中疑惑渐起。
　　看着此人身后的泥土痕迹，不难判断出这人怕是被昨夜大雨冲刷至此。他们三人这般动静，那和尚也没什么反应。如此看来这人恐是凶多吉少，男子心中实则料定眼前这和尚已是死人无疑。
　　可这和尚的死是何人所为？和尚又是从何而来？
　　正不解地看着那和尚，未料心中认定已死之人竟动了一下。男子肯定自己并未看错，那和尚确实动了。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和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