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处安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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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有啊，只要小哥儿不嫌脏就行，那儿住的都是沿河卖艺的可怜人，挤在一处，不冷的。只是......”
老人指着不远处一排柳树，说话却吞吐起来，晴岚知道世上不会有无端端的示好，背后一定有所目的，正因为这样，晴岚心中对晏雪崖才格外的愧疚与珍惜，因为他所受伤害皆是因为自己，却从没有索取什么。
“老丈，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我们兄弟二人虽然没什么钱物，但是我一定竭尽所能报道老丈！”晴岚语气恭谨。
“也没什么啦，就是我饿了两天呐，那个你兄弟买的粗面馒头可以匀我几口吃的吗？”老人说得忐忑，时不时地偷看着晴岚的神色.
“还有，你们两个伤的不轻，总要买点土方子疗伤的。另外住的地方也不是我老黄头一人说的算，其实啊，不光那片落脚的地方，这片地头都是那个丁大权说的算的。”
谁说的算，丁大权？晴岚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无边的恐惧和疼痛重新卷来，如同绝望的潮水，晴岚头垂了下来。老黄头只当晴岚是点头答应，连忙从地上拾起早就被踩扁的馒头，不顾一切啃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馒头，不过三两口手中馒头被吞，吃了一个还不够，老黄头又吃了一个。
待吃得七八分饱，老黄头才咂巴着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沿河的事情，也不管沉默中的晴岚听不听得进去。
“这位小哥，看你说话客气，一定是读过书的，不要喊我老丈人呢，喊我老黄头就成，沿河的姑娘从来都这样叫我。”说着老黄头干笑了两声，露出残破的黄牙。
“孩子啊，人生哪儿没几道坎呢，看你的形色，也是这行里面拔尖的了，伶人色艺，哪没个吃亏的，你也不比那些卖□□的倌人，是有手艺傍身的。如今只当被畜生咬了口，摸摸屁股明天该拉琴拉琴，该唱戏唱戏。沿河卖艺讨生活的，哪个没吃过丁大权那帮子亏啊，不想也就过去了。如今想要过河离了这逃难区，不靠丁大权是不行的，所以啊，还是忍了这口气吧。”
老黄头也不管晴岚听得多少，说着用手费劲在其肩上拍了两下，以作安慰，晴岚心思浑噩，只有最后一句话飘入耳中。
过河，对，我要过河！只有过了河才能到京城。晴岚慢慢振作了精神，心中的信念重新聚拢。念及远方的等待，思念缠缚，晴岚在地狱的潮水中浮沉，终是未被绝望吞没，只因信念未灭。
晴岚慢慢抬起头，老黄头见状以为晴岚终于想通了，咧着嘴嘿嘿笑道：“孩子，这就对咯，这一行，有什么放不开的，看，你也不是最惨啊，丁大权是赏了钱的。我沿河看了这么多事，这还是头一遭呢，快，捡起来，这年头，别嫌钱脏，你兄弟还靠着这活命呢。”
提到晏雪崖，晴岚心中又是一痛，手颤抖地抚上晏雪崖的脸，满是湿腻，晴岚知道这是血，晏雪崖为自己流的。于是晴岚便依了老黄头之言，趴在地上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捡起来，地上尘泥和着血泪，晴岚身上脸上一片糟污，狼狈至极。
直到这个时候，老黄头才发现晴岚目不能视，连连叹了好几声气，感叹晴岚和晏雪崖都是乱世灾年苦命的孩子。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好半天，老黄头才确认周围地上再没有一个铜子，合计了一下，丁大权足足给了晴岚有小半吊钱，感叹今天丁大权一定好心情，不然才不会出手如此阔绰。
老黄头拾起钱，自己揣了兜，便招呼晴岚离开，晏雪崖昏迷不醒，老黄头骨瘦如柴佝偻着身子定是背不动的，只好半倚半抱拖着晏雪崖走了，这样就再也腾不出手来扶晴岚。
晴岚下/身剧痛，不过稍稍一动，便感到有湿腻的液体顺着腿根流下。但也无法，晴岚只好背着青鸾琴，从地上捡起尚能用的竹枝，咬牙撑着一步一蹭的跟着老黄头往河边走。
行约百米沿河边有几棵槐柳歪在一处，枝木折断凋敝，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洪水之故。绕过便有一排草舍土屋依着树干一字排开，方寸之地，却似有百十来间，挤在一处，空间很是拮据。从他人寓所七拐八绕行，老黄头带着二人，来到最末处的一间，掀开草帘，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
老黄头招呼晴岚进屋，自己似乎不堪重负，连同倚在身上的晏雪崖歪倒在地上的草席铺上。摔倒在地上，晏雪崖呻吟一声，不再动弹。忍着剧痛，行至此地，晴岚也已是极限，但是听见晏雪崖的响动，晴岚连忙爬过去探望。
拿了晴岚的钱，吃了晏雪崖的馒头，老黄头也知道晏雪崖伤重，不敢怠慢，喘匀了气，便过来查探。晴岚眼睛看不见，此时还真多倚仗老黄头了，晴岚这时也顾不上自己一身伤痛，伏在地上，看着老黄头忙活。
老黄头从屋角的水缸里舀了一罐子水，架在土灶上烤，水滚了之后将剩下的半个冷馒头，和着热水捣成糊糊，装了半碗递给晴岚。“孩子，不管怎样，先吃点东西吧，这样才有力气计较以后的事情。”言毕，老黄头便不再管晴岚，专心对付起晏雪崖的伤势。
晏雪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老黄头解开衣衫，大冷的天，晏雪崖不过穿了一件单衫，想必御寒衣物早在逃难路途上典当干净。褪去衣服，晏雪崖身上青紫斑驳的伤痕便毫无遮掩的曝露人前，晴岚趴在地上看得真切，在晏雪崖苍白的皮肤上，那些僵紫肿痕愈发显得狰狞恐怖。热泪盈眶，晴岚捂住自己的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为了白家以外的人流泪。
“孩子啊，你兄弟看上去病的不轻啊，身上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伤，谁打的这么狠。也不知是不是肋骨断了，老天保佑不要伤到肺腑，这种伤只好躺着静养，幸好我以前见得多了，这也不算什么，不怕不怕，年轻人底子厚，慢慢会好的，咦，脖子上挂的什么？。”
一边为晏雪崖擦拭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地和晴岚说着话，老黄头没看出来晏雪崖颈项上挂着的举子名符，瞧着不像是值钱的东西，也就丢开不管了。
老黄头其实算是镇上的花街上的老皮条了，因为少年时在药铺当过学徒，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了出去，在这行干的年数长了，楼里的不听话的姑娘公子被调/教后，老/鸨一般都会找老黄头帮忙看看，毕竟没什么大夫愿意去花街柳巷问诊。
晏雪崖的外伤虽重，但不致人命，最要紧的是晏雪崖本来久病体弱，几番重创之后如今人昏迷不醒。都说年少吐血，命不久永，其实一路艰难活命，晏雪崖数次浸在寒水之中，肺腑寒气浸润，早已大伤元气，也不知是此次是否真的断了肋骨，但是脏腑再遭重创那是肯定的了。
收拾好晏雪崖，老黄头不知从何处扯了一条满是霉味的棉絮盖在晏雪崖身上，然后腾出手来查看晴岚的伤势。晴岚根本就没吃手中的食物，虽然老黄头看着眼馋，但好歹催促晴岚吃下去。
听到晏雪崖暂时无碍的消息，晴岚心中紧绷的弦松了大半，人的精神也垮了下来，也不再对老黄头有先前的戒备，斟酌着捡能说的说了些二人的情况。
老黄头问清楚了晴岚的遭遇，安慰晴岚：其实当时丁大权并不是真的看中的他们的粟米，他为西羌擎云商号跑船，沿河漕运劳力都是听他说话，断不会短了吃穿靠抢人家的食物过活。昨天冲突多半是心情不好，找个人发作一下出气，而且发现地盘上新来的总要给个下马威，立立规矩。再说，这里出来落脚的人谁没受过恶霸之气，忍过也就好了。
听到这么说，晴岚心中愤懑，却也无他法。一整日卖唱，江风中难耐饥渴，筋疲力尽后又为恶人欺凌侮辱。当晴岚吃完半碗糊糊，人再也支撑不下去，歪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老黄头倒也真是通于此道，虽只有清水，却也勉力为晴岚清洗干净，只是看到撕裂的伤口，腿根处遍布的掐痕，直直摇头，招惹了丁大权还真不是好过的。
第二日，晴岚直睡到正午才醒，只觉浑身疼痛难道，似是要散架一般，硬撑着爬起来，发现晏雪崖和自己一并躺着，心中安定。想摸索着找青鸾，晴岚发现一只手被晏雪崖攥着，胸臆中弥漫开一股暖流，用手探了晏雪崖额头，发现还是不温不火的烧着，便将他的手放回黑乎乎的被子中，此时顾不上别的，只求不要再着凉了。
听到动静，老黄头从屋外打帘子进来，眼前一片光晕，晴岚竟是觉得有些刺眼，仿佛自己从无尽黑暗的地狱归来，阳光是那么的可贵。老黄头显然是吃饱了，然后递给晴岚一碗稀薄的馒头糊糊，懒散道：
“孩子，你醒啦，都睡了大半日了，死沉死沉的，倒是你兄弟，虽然烧着糊涂，却醒了好多次，不放心要和你在一处，好在现在热症总算有点起色了。来吃些东西吧，给，快吃。”
晴岚的确是饿了，接过破碗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底朝天，但是一碗根本就不顶饱，可惜老黄头摊手，无奈说道：
“孩子，就这么点儿了，还是用昨个儿丁大权赏的钱买的呢，看，我给你兄弟买了点土药，还有两个鸡蛋，剩下的就只买了三个馒头，都吃完了。这世道，东西都贵上天了，皇帝老爷到底管不管啊。”
晴岚知道老黄头抱怨不假，心里也清楚昨个儿丁大权给的那些钱断然不会就这么用完，虽不愿寄居此处，但是晴雪二人也无他处可以安身立命，只好隐忍。晴岚江湖漂泊已久，知道老黄头算不得坏人，这世道即使是带有目的性的帮助也实属不易，所以晴岚依旧称谢不已。
老黄头嘴里含糊说辞，自顾从屋角一处土墙根里翻出一个包裹，层层打开后，竟是一件半旧的绸衫，递给晴岚。晴摩挲着衣料，感觉到是织锦，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等老黄头开口，便主动说：
“多谢老丈人仗义相救，我兄弟二人铭德于心，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有竭尽全力唱艺谋生，敬奉您老，还望老丈人能收留我们，并看顾我兄长一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处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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