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同人第二部：归去来兮》千年笑儿

17、故人

　　龙小云与影娆暂时就在那里歇了下来，至此不提。王怜花知道儿子受了几次重伤，虽然已经好了，可始终是不放心。影娆从客栈走了的第二日，王怜花便闭关为逸风运功调理陈伤。阿飞与吴瑶无事，从客栈出来，到街上四处逛逛。长安城终究还是很大，他们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了。两人在一个茶摊上坐下，喝了杯茶，相视一笑。

　　阿飞道：“也不知璎璎现在怎么样了。”

　　吴瑶道：“我想她到了外公家，心情也应该开朗起来了。等事情完了，我陪你去找她。我带你们去苗疆看看好么？”

　　阿飞笑道：“当然好，她没有去过苗疆，早就十分向往。她知道了一定开心得要命。”

　　吴瑶笑道：“那你开不开心？”

　　两人正自说话，忽然被一阵极刺耳的谩骂之声打断。转头一看，是斜对面不远处一个酒肆里发出来的，酒肆老板似乎在和一个女子推推搡搡。

　　只听那男人道：“快给老子滚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要是还能找出半个铜子，我这酒庄的招牌就倒过来写！”

　　那女子背着对他们，看不真切，只听得她媚笑道：“别这么凶呀老板，过几日就还你了。”

　　酒庄老板道：“哼，今时不同往时，你以为你还是长安城第一红牌？现在你只不过是个土嫖馆的三流货色，两个大钱都不用就能睡一晚上。生意这么差，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你欠的债！”

　　那人狠狠将她往外推，那女子身子却像水蛇一般倚在了他身上，低低媚笑道：“不然我也伺候你几个晚上，当是还债？”

　　酒肆老板却厌恶至极，狠狠一巴掌将她打了出去，破口大骂道：“手拿开臭婊子！老子还嫌你脏呢，谁知道你身上带了多少不干不净！再让我看到你我揍死你……”后面的言语更是不堪入耳。

　　那女子被打倒在地，却癫狂地笑起来，大声道：“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林仙儿，你们居然都不识货……”

　　酒肆老板道：“就你还林仙儿？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那个声音本就熟悉，此时阿飞更是大惊，猛然回头，却看到了一幅永生难忘的画面：拳脚不断落在那个女子身上，她却只是疯狂地笑着，这种笑容却比哭还要让人心碎。周遭的人似乎也都认识她，见怪不怪，甚至暗暗窃笑。阿飞几乎已经认不出来，这个粉涂得很厚，擦着劣质的胭脂，衣着破旧，丑陋粗鄙的女子，居然就是昔日那美艳绝世的林仙儿！

　　吴瑶看了过去，也不禁动容。她看见阿飞表情，已经明白了一切。阿飞的嘴唇有些颤抖，手指已经握紧，极力忍耐着什么。

　　吴瑶忽然轻轻将手附在阿飞紧握的拳头上，阿飞看见她温柔的目光，握紧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吴瑶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目光里，她对阿飞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让我去。”

　　吴瑶站起来，走到酒肆老板的面前。林仙儿忽然感觉有一只手伸过来，这只手似乎并不多么有力，却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拳头。接着，那人伸手入怀，拿出了一锭银子给老板。一个很坚定，又很动听的声音说道：“以后别再打人了。”

　　老板见吴瑶和善，又出手给了银子，向她陪着笑脸。对着地上的林仙儿啐了一口，道：“有这么好心的姑娘帮你，算你上辈子积德了！”

　　老板走了进去，吴瑶蹲下身子，扶起伏在地上的林仙儿。林仙儿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极美的白衣女子。与她的妖媚不同，这美丽中自带着一股端庄大气，温婉从容。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们，没有人明白这个美丽的白衣女子为何要帮助一个下贱的妓女。林仙儿喘了两口气，也打量着吴瑶，也不道谢，只问道：“我认识你么？”

　　吴瑶拉她起身时，她挡在胸前的两臂瞥开了，自衣襟中露出来的一点肌肤，隐隐能看得出已经红肿溃烂。吴瑶不禁皱了皱眉，心中一叹，向她摇了摇头。

　　林仙儿道：“那你为何要帮我？”

　　吴瑶不愿说谎，道：“不是我想帮你，我是替阿飞帮你一次。”

　　林仙儿睁大眼睛道：“阿飞！他在哪里？”其实阿飞就在她一回头的地方，可是她并没有回头。从前很长的时间里，阿飞其实一直都在她一回头的地方，可是她始终没有回头。如今即便回头，也早已经失去了。

　　吴瑶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林仙儿心中也大概明白了这个女子和阿飞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心中凄然，不敢再多言，低着头走了。吴瑶远远看了阿飞一眼，阿飞明白，她是要自己先回去。阿飞看着吴瑶随林仙儿渐渐走远，终于转身，回了客栈，没有人明白他的心情。是感动吴瑶的善良大度，还是为林仙儿感到悲哀？他与她虽然已经没有了半点关系，可是如今看见她沦落至过界野狗一般的境地，看着她被人拳打脚踢，他还是不能装作看不见。阿飞忽然觉得，十分愧对吴瑶。

　　吴瑶随林仙儿走着，经过了几个散发着低劣香粉混合气息的卑贱娼寮，终于走到一处极偏僻的房舍。这屋子十分破旧，只有一间房子，四面漏风淌雨。吴瑶沉默不语，正想送林仙儿进去就离开，屋子里却忽然跑出了个小女孩，眼睛很大，一张小脸如同苹果，十分可爱。

　　那孩子见林仙儿回来，绽开最灿烂的笑颜，飞跑过来，道：“娘，你终于回来啦！小仙今天好乖的，白天自己吃饭睡觉了。”吴瑶动容，这如此可爱天真的孩子，自这个灰黄破旧的瓦房中跑出来，这强烈的反差，令谁看到都会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凄凉。

　　林仙儿虚弱地笑道：“小仙真乖，你先进屋去好么？”

　　那女孩本来似乎十分想让母亲抱抱她，此时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令人心中生怜。忽然，她似乎看见了林仙儿脸上有伤，哭着道：“娘，你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

　　林仙儿道：“娘没事，你先进去，娘一会儿就来陪你好么？”她此时的神情，和方才在酒肆里彻底判若两人。看见她对小仙说话的样子，吴瑶忽然原谅了她，无论她做过什么，都原谅了她。

　　那孩子虽然伤心，可还是十分听话，乖乖走了进去，却又时不时不放心地回头看自己的母亲。有这样一个孩子，可能是林仙儿现在唯一的安慰了吧？

　　小仙进了屋，林仙儿本来低着的头忽然抬起，看了眼吴瑶，道：“你放心，这孩子不是他的。”

　　她指的当然是阿飞。吴瑶目光一动，没有说话。林仙儿又低下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终于，吴瑶开口道：“你有自己的孩子，日后便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吴瑶走出几步，林仙儿忽然道：“等等……”

　　吴瑶停下，没有回头。林仙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我求求你，能不能告诉阿飞，让他来这里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吴瑶道：“你有什么事？”

　　林仙儿看向屋里，凄然道：“我自知命不久矣，我死之前……还想再见见他。”

　　吴瑶愤然回头，上前捉住了林仙儿手腕。她果真所言非虚，脉搏已十分虚弱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整个身体掏空了。吴瑶甩开她的手，那股愤怒又回来了。她恨这个女人的不知自爱，如果真是为了孩子着想，就更加不应该自己摧残自己。

　　吴瑶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你又凭什么觉得阿飞还会再帮你？”

　　林仙儿淡淡笑道：“因为你们都是好人，好人总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她虽然已经不复从前的美丽，可此时仰起头，看着吴瑶，这笑容中却透着一种只属于丽人的高傲恣意。

　　吴瑶再也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转身快步离去。

　　吴瑶孤身一人向客栈回去，再次经过了那几个土窑。她看见路边坐在躺椅上的老人，三五成群嘻嘻闹闹的孩童，和一张张往来不绝为生计奔波的男男女女的面庞。夕阳西下，现在正是回家的时候，看着这些沧桑中却带着幸福的面孔，吴瑶心中此时只觉说不出的悲凉。她却实是在为那个女子而感到悲哀，林仙儿的人生，岂非就如这夕阳一样快要落向西山？而她的孩子，本来也应该和街上这些孩子一样，有着虽不富足但也幸福的童年，可是她岂非马上就要失去母亲，失去这唯一和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她究竟要不要告诉阿飞这一切？吴瑶从小就心性淡然，心情极少大起大落，更是很少流泪。可此时在这夕阳下走着，心情复杂至极，念及今日的一切，却不由得落下泪来。

　　回到客栈，阿飞似乎一直等在那里。她一上了楼，他便急忙迎了上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吴瑶淡淡看了看他，往自己房间走，阿飞也就慢慢在她身后跟着。走到门前，阿飞见她神色黯然，终于道：“你……怎么样？”

　　吴瑶没有回答他话，背对着他，闭上眼睛，道：“她快要死了。”

　　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阿飞一怔，道：“什么？”

　　吴瑶暗暗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她就快要死了，你去看看她吧。”

　　阿飞心中一冷，道：“你想我去看她？”

　　吴瑶又没理他的话，生怕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改变心意，道：“酒肆那条路一直向西走，经过几个寒窑，一间瓦房就是。快去。”她猛地狠狠将阿飞往外一推，转身关上了房门，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阿飞在门外站了许久，他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情？阿飞心中只觉又感动又凄凉，他原本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林仙儿了，可是现在叫他如何能不去？终于，他心中一叹，转身下楼，向林仙儿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