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之王怜花外传》千年笑儿

5、两小

　　我道：“用毒之术你娘是行家，你去跟她学就是了，其它的可要听我讲。”他答应了，我又道：“另外我也该教你读书写字的。识字之后多读些书，人也会便聪明些。”他小眼一翻，倒也没有抗拒的意思。这孩子除了武功，对别的事情都不屑一顾，日后不是成为武林高手，就只是个头脑简单的毛头小子。我不能允许他成为后者。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到了我回中原采购岛上所需之时。我让金儿去问何铁手愿不愿意和我同去，后来也亲自去了一趟，她还是拒绝了。我又想带金儿出去见识见识，可何铁手也不答应。我明白她是因为什么，金儿自然不懂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美好，何铁手定是担心，金儿一去便再也不愿回来了。来日方长，金儿终有一天是要自己出去闯荡的，也不急于一时。我也不勉强，到底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无可奈何。

　　临行前我想起一事，我平生是不大用兵刃的，而这半年我发现金儿似乎更适合练兵器。他第一次见我时便用那只铁蜈钩抵着我脖子的事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我将金儿叫来，道：“我这次出海，顺带想为你寻一件兵刃，你喜欢什么？”

　　他眼睛一亮，有些惊喜，可一时也回答不出。这也难怪他，兵刃的选择对于习武之人是十分重要的，选对适合自己的兵器才能有所成，否则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和力气。我玩笑道：“不然我十八般武器都带一两件回来，给你试试？”金儿却摇了摇头，我笑道：“那怎么？难不成你喜欢你娘的铁蜈钩，红蛛软索什么的？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就得砍下一只手了。”

　　金儿正色道：“不是的，我想练剑。”我一怔，不知道他怎么会选择这种最传统又最特殊的兵器。我知道用剑的人都有一种傲气，不知这孩子为什么对剑如此亲近。

　　我颔首道；“好吧，可是为何呢？”

　　金儿道：“我听娘说过，我们五仙教有一把古来相传的金蛇宝剑，历任教主都以这把剑号令我教，五仙教因此能够横行江湖。可是金蛇剑后来失落了，再后来又到了袁师傅手里。我见过他练剑，十分向往。”这些事情何铁手似乎也跟我说过的，那金蛇剑是被一个叫夏雪宜的人偷了去，后来他在江湖上也有了名气，人也邪气的很，人们便叫他金蛇郎君。

　　我笑道：“嗯，既然这金蛇宝剑这么厉害，日后若是让袁承志传给他那对不成器的儿女岂不是糟蹋了？我看也不必再费力去找了，再说如你娘所言，这剑本来就是你们五毒教的东西，我替你将它夺来如何？”

　　金儿摇头道：“我不是稀罕那一柄剑，我使另外一把，有朝一日也能与它抗衡。即便要夺，也等我长大了自己夺回来。况且袁师傅是我娘的师父，我不能夺他的剑。”

　　我笑道：“你小子还挺有志气。那我此行便再为你寻一把剑来，或者干脆找工匠专门为你打造一把。我这里有些剑谱，我回来之前，你便先以竹枝为剑练习吧。”他点头，目光中露出感激神色，可还是一句感谢我的话都不说。我也习惯了，现在他对我的态度可比一开始要客气许多了。

　　我道：“行了，今日到此为止，我明天早晨便启程了，你在岛上好好陪着你娘。”他身子顿了顿，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告别离开，眼光有点异样，虽然转瞬即逝我还是捕捉到了。他从没叫过我一声爹，而我在他面前也极少以父自居，我们说话都是你你我我的。我也不大叫他的小名金儿，那时他母亲叫的。我自知承受不起他叫我一声爹，因为从小我便没照顾过他一天。这半年传授他武功，如今我要远行他能有一丝丝的不舍，我心下大感宽慰。

　　次日清晨我便启程出发了，虽然还是一个人，但这次出海，心情与以往大不一样了。我的心不空了，这里有人等着我回来。一时只觉连天都格外蓝，海风轻轻摇晃着船身，一切都那么可爱。

　　到得中原，我便马不停蹄地去办此行最重要的事。我回到洛阳，看了许多剑，也都并非凡品，可总是觉得不够好。最终寻访了三个当今武林中最出色的铸剑师，又以重金购得了一块上好的玄铁，着手铸剑一事。剑身的图样是我与剑师共同制下的，三位高人在熊熊烈火边连铸了五天五夜，“逸风剑”终得成形。剑宽一寸，身长三尺七，重五斤十二两。剑锋灰黑，不泛寒光。剑鞘上镂刻古拙花纹，整把剑内敛而不张扬，应该会适合金儿吧？

　　最大的一件事情了了，我心情大好，吃穿用度都在洛阳城中买了好些，各种货物装了满满一大船才作罢。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又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我竟有些归心似箭，我很期待金儿看到为他打造的“逸风剑”时的表情。

　　在大海上漂了几天，终于踏上了仙岛。这一趟下来的花费竟比我这几年加起来还要多，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回到岛上那天已是下午了，我打发雇来的船工们先卸货，自己先负着剑匣回了竹屋。

　　岛上比我走时凉快了许多，见金儿不在竹林，我打算先去沈浪家一趟，明日再去寻这孩子。出了竹林，却看到了金儿。他正以树枝为剑，依着我给他的剑谱一个人正在练习。快两个月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身子看起来也比以前强壮了。我微笑，一时没有过去，远远望着他练剑。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向金儿过去。这不是沈浪那小闺女吗？

　　只听那小女孩脆脆的声音甜甜道：“你是谁呀？为什么在这练剑？”

　　金儿动作一顿，看了看她，道：“我叫王逸风。”他竟自称“王逸风”么？我心中一喜。

　　金儿说了这一句话，又自顾自练剑，女孩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咧嘴笑道：“我叫沈璎璎。”见金儿没什么反应，又道：“你长得真好看，你陪我玩好不好？”见金儿还是不理她，璎璎小嘴一撅，上前扬手拍了一下金儿肩膀。金儿第一反应便是回身一掌。不知是这小子长进了还是璎璎全然没有防备，这一下竟然被推倒在地。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金儿自己也是一惊，看了看地上的璎璎，目光略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副“你自找的”的表情。什么也没做，径自走开，捡起木枝又舞了起来。

　　我看着这一切，只觉浑身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我王怜花的儿子？竟如此的不知怜香惜玉。只见沈璎璎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倒是没有哭闹，紧咬着嘴唇，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

　　我走了出去，招手朗声道：“璎璎，过来。”

　　两人一齐回头。金儿见我回来，也惊讶了一下，但还是装的若无其事。而璎璎一张小脸上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慢慢走了过来，很乖巧地叫了声：“王叔叔。”到底是小女孩听话懂事，比那只白眼狼强多了。

　　我低头看着璎璎。这孩子长的很像朱七七，也很像沈浪，吹弹可破的小脸红扑扑的如同苹果，俨然一个小美人胚子，不知长大了会不会比她娘还美。我笑了，道“璎璎真乖。王叔叔教你两手功夫，让这小子趴在你面前好不好？”

　　璎璎眼睛一亮，立刻很开心的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谢谢王叔叔！”

　　我又笑了，这小丫头，嘴还真甜。我蹲下身子，低声比比划划地说了一番，道：“明白了吗？”

　　璎璎重重点了点头，昂首阔步气势汹汹走向金儿，大声道：“喂！我们再来比过！”不待金儿有所动作，小姑娘先发制人，身子跳起，手掌拍向金儿左肩。金儿自然而然地向后转身，璎璎这一掌确是虚发，左手拂中金儿右肘“曲池”穴。金儿当然没有与人交手的经验，还不懂得避护自身穴道，一只右臂登时软软垂了下来，手中枝剑落地。就在金儿还没明白过来的当口，璎璎又迅速跳至他身后，踢中了他双膝“环跳”穴。金儿站立不稳，立时跪倒在地。

　　璎璎见自己成功了，拍着手跑过来，扯着我的衣袖摇晃着，欢跳道：“王叔叔你真好！我娘还说你是坏人，让我离你远些呢……爹爹总是不教我武功，王叔叔你再教我好不好！”我一时哭笑不得，当真童言无忌。

　　我看向金儿，那小子也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的看着我。这边璎璎还在笑语不止，忽听一个俊朗的声音笑道：“璎璎，怎么又跟爹爹捉迷藏，你是不是到这里来欺负人了？”语气里却充满慈爱。

　　见沈浪从空地另一边走过来，璎璎向我身后一藏，撅着小嘴道：“我没有欺负他，是他不跟我玩嘛……”沈浪笑了，看了看金儿，道：“孩子，你过来。”金儿这小子对谁都充满敌意，见了沈浪不知怎么也一反常态，居然也慢慢走了过去。他几时对我这么低眉顺眼了？

　　沈浪将手放在金儿肩上，微笑道：“我也教你几手功夫，但你不可伤了我家璎璎，好么？”金儿点头。沈浪也如我方才指点璎璎一般，蹲下来如此这般的对金儿说了一通。

　　金儿点点头，走了过来。璎璎扬起一张小脸气鼓鼓的也迎上去，不待他说话，又是抢先出手。这一次金儿有了防备，七八招之后，璎璎渐渐落了下风。璎璎气愤难当，不肯停手，招式也凌乱了，根本不讲究路数，完全是小孩子打架了。金儿不愿与她纠缠，向后一退，跃上了一旁树梢。哪知璎璎竟也穷追不舍，不知怎么也跃了上去，但身法显然没有金儿稳健，落处下盘不稳便摇晃起来。那树枝本就不粗，承受不住两个小孩子，如何禁得住这一踩，“咔嚓”一声折断。

　　眼看两人就要直坠下来，千钧一发之际，金儿突然伸出手，向上一拉璎璎。这一来璎璎下坠之势慢了些，而金儿自己却坠的更快，落在了地上，而璎璎摔在了金儿身上。虽然没受什么伤，可是所受惊吓不小，大哭起来。

　　我与沈浪疾掠过去，沈浪抱起璎璎，连声安慰，璎璎却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都是坏人！爹爹你不……不教我武功，却教别人让他来打我！璎璎……呜呜……璎璎不要理你了！”

　　沈浪苦笑道：“璎璎，爹早跟你说过了，女孩子家不要打打杀杀的，早晚要吃亏的。”

　　一个妩媚的声音忽然道：“女孩子就是得练好功夫的，不然被坏人欺负了可怎么好？”我与沈浪一齐回头，只见一个鲜艳的身影飘过来，伴随清脆的银铃叮当作响。沈浪与我对视一眼，见我眼神想必也猜到了，这女子便是何铁手。

　　何铁手径直走过来，看着璎璎道：“这小妹妹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家金儿欺负你了？”

　　璎璎没见过苗家女子，想是见她衣着奇特，注意力一分散，一时也不哭了。好奇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没有，王婶婶。你的衣服真漂亮，璎璎也想穿你这么漂亮的衣服……”

　　这一声“王婶婶”，叫的我与沈浪俱是一怔，面面相觑。怪不得都说小孩子能看透人心，璎璎怎么一下子就瞧出我与何铁手的关系？一时气氛尴尬不已，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怎么开口。沈浪干咳一声，道：“璎璎，莫要胡说。”

　　何铁手被璎璎叫的也微微怔了一下，却马上神色如常，看也没看我和沈浪一眼，微笑道：“无妨，你叫璎璎是么？我不是王婶婶，是何姑姑，知道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浑然只像是在说“我姓张不姓李”一样。我心中好生失望。

　　璎璎当然不理解这一切，低下小脑袋，一脸莫名其妙地叫了声：“何姑姑。”

　　何铁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真乖。莫要再哭了，姑姑去捉只雀儿来给你好么？”平地而起向树上掠去，红白的身影上下飘飞，美丽至极。姿势干净利落地落下地来，手中一只毛绒绒的幼鸟，甚为可爱。

　　她将小鸟伸向璎璎，小姑娘立刻破涕为笑，拍手道：“姑姑你好厉害啊！这本事可以教给璎璎吗？”

　　何铁手笑道：“教功夫怕是不成的，不过你若是喜欢我们夷家女子的衣裳，姑姑倒是可以送你两件，就要看你爹爹答不答应了。”

　　小女孩爱美真是天性，听了这话，璎璎立刻捉住沈浪的手，摇晃着撒娇道：“爹，我想跟何姑姑去穿漂亮衣服，好不好？”

　　何铁手也笑道：“这位便是沈相公么？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小妹有礼了，方才多谢你指点小儿武功。”说着裣衽一礼。

　　沈浪微笑还礼道：“不敢当，令郎天资聪颖，又肯勤学苦练，日后必成大器。”

　　璎璎见两人所说与她的要紧事没半分关系，急道：“爹爹，我要去何姑姑那里，好不好嘛？”

　　沈浪被她求的也没办法了，无奈笑道：“好吧好吧，你乖乖的莫要给人家添麻烦知道么？”

　　璎璎欢呼一声，拉起何铁手道：“姑姑我们走吧！”

　　何铁手笑道：“你这么心急呀？姑姑家离这里可远着呢。”

　　璎璎道：“那才更要早些去呀。”

　　何铁手笑道：“好吧。”看了眼犹自在地上的金儿，道：“练完功早些回家，娘带璎璎先回去了。”也不心疼儿子，带着璎璎，有说有笑的扬长而去。

　　跟沈浪都能眉来眼去的，从头到尾竟瞧都没瞧我一眼！我怒从心头起，再望向沈浪，更是恶向胆边生。

　　沈浪瞧我眼神，道：“别这么看着我，你这何姑娘真是不简单，怪不得连你都拿她没办法。”

　　我冷冷道：“那你还放心你家璎璎跟她去？不怕被她加害么？”

　　沈浪道：“我看的出她并无恶意，你还是先看看你儿子有没有事吧。”

　　我这才发觉，这孩子这么久还没爬起来，说不定真的受什么伤了。我看着金儿，板着脸冷冷道：“没跌断了腿就自己站起来吧，等着谁来搀你么？”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扶了他一把。

　　金儿站起来，我恨恨道：“见了老子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摔死你也活该。”心里还是惦记他是否受伤，道：“跟我回去，有东西给你。”

　　告别沈浪，拉着金儿回了竹屋，细细为他检查了一番。那一下摔的真不轻，还被璎璎压了一下，没有筋断骨折已属万幸了。他一直忍着，痛也不说。我为他施了针，又熬了活血化瘀的药给他喝了才作罢。

　　晚上船工将我所买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里面有许多货物是来自苗疆的，我知道送别的给何铁手她一定不肯要的，可这些来自她家乡的东西她是万万无法拒绝的。金儿见我买了如此多的东西，也十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