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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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身处黑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黑暗是一种盲目的遮掩、未知。你无法把握周围的世界，不能看清它。你会本能地恐惧和警惕，不知道危险将从何处袭来。
斯特里亚也许是个异类。
尽管岛上风景如画，他却并不想看；也许有很多其他的事可以做，但他仍然选择呆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在熟悉和不熟悉他的人看来，他都过于孤僻了。
现在他躺在床上，显得很安静。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他的头发。他看不到自己那种微微眯起眼的慵懒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人看着他，这是一个存于古远记忆中的场景。夜的帷幕层层笼罩他们，那时候对于所有人尤其是他们来说，世界都非常小，小到不会有外界这个概念。世界和他者就是彼此。那时的他显得柔软而稚嫩。
此时，失去记忆和力量的他与那时多么相似。连那种没有任何思虑的放松神情，都如此熟悉。
还是那么轻易地……接受自己。
“那片罂粟是你种的？”斯特里亚的问话打断了思绪，使那个人回过神。
“嗯，主要是野生的，不过我也有打理。”
“为什么？”
“一种习惯。而且……我的身体比较特殊，我需要它们。”
“你身体不好？”斯特里亚想起一直弥漫在那个人身上的淡淡花香。
“不是，怎么描述呢，我需要它们帮助我获取一些东西。对我来说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式揉了揉斯特里亚的头发。“你不要乱来，好奇心那么重，上次尝了那么点就反应那么大。”
“哦。”察觉到对方并不想多解释，斯特里亚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话题。“你现在住哪？”
他扑哧一声笑了。
“当然是这里。”
“但是这里我没看见有你的房间。”
“你是说这栋房子？只是为了给你住的，喜欢吗？”
“那你呢？”
“以后会告诉你的。”
斯特里亚没有再问，也没有再作声，表情显得十分冷淡。
“生气了？”
斯特里亚拉开他的手。
“你真的很奇怪。”斯特里亚缓慢地说。“你把我带到这里，优待我，告诉我你喜欢我。可是你又完全隐形，不想让我知道你的一切。甚至只有在这个房间里，我才能确定你的存在。你想要我怎么做？”
他的心沉下去。刚才斯特里亚那种舒适放松的姿态让他想起了从前，但他几乎忘记这种毫无防备状态下的斯特里亚有多脆弱。
他握紧了斯特里亚的手，欺近身去。
“我并不想使你感到不安。我发誓，我会是你永远的倚靠，无法背叛你的人。”
面对他的挨近，斯特里亚并没有动。
“那么，为什么。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你自己？”
“都不是，只是我希望一切能够以有条不紊的方式展开。你会一点点了解我，拥有我。我不会对你隐藏任何秘密。而这一切别无其他目的。”
斯特里亚看着他，那双眼睛非常冷漠，非常清澈。
“好。”斯特里亚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感情。他却知道对斯特里亚而言这种语调是一种下定决心的表示。斯特里亚选择了相信他，这令他喜悦而惶恐。斯特里亚在赌他的话语的真实性。对斯特里亚而言，所有感情都过于纯粹，不容杂质。一种因完全投入而带有自毁倾向的决绝，真实或者虚假，不容回寰的余地。
他不由得抱紧了斯特里亚。
“如果是别人该怎么办呢……”
“什么？”
“你太轻易就交付了自己的信任。如果是其他任何可能欺骗你的人，到时候你会心碎的。”
“我没那么脆弱。”
“可是你只肯给爱一次机会。”
斯特里亚抬起头望向他，尽管一如既往，他看不到任何事物能从黑暗中显形。
“你对我而言很特别。”斯特里亚说，“不是因为你所做的事，大概是因为你本身。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令我感到世界一样陌生的人。所以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太任性了。”他轻轻抚着斯特里亚，虽然已经遗忘一切，但是灵魂的本质从未改变。并非属于生命的灵，阴郁、冰冷、黑暗；另一方面，却又显得永恒纯粹，毫无杂质。而这一切表现在成形的灵魂上，所生发的爱是天真的纯净、理想、不容许世俗毒素的凛然，以及与他本性相抵触而脆弱。
“我……非常荣幸能守护你。”
他的手指向下滑去，贴着皮肤，轻柔地褪下那层柔软、薄而松懈的外衣，拥抱那具再无防护的身体和灵魂。
“你不是属于我的，但我将同你非常紧密。”他把气息吹入到斯特里亚嘴唇中，是最深夜色中的低语。
“但我甚至未必认识你。”斯特里亚说。
“不会的。对于我而言，在千万人之中，在整个宇宙中，你都是唯一特殊的那一个。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感受到你。”他把斯特里亚压到身下，覆盖和占有的姿态。“这无关日光下看见的外表，或者其他什么附属于身份上的任何外物。”
他爱怜而又怀念地抚摸着，从颈项到锁骨，一路向下，像在确认无数次触碰的旧物，又像第一次般好奇而小心翼翼。
“对你而言也是一样的。你能轻易从千万人中认出我，找到我，只要遵循着你的心就行了。”
他的手指灵活而温柔，羽翅拂过般的感觉。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要我花很长时间去找你。”来自黑暗中的触碰，真实却又显得梦一般虚幻，仿佛一旦在清晨的曦光中醒来就消失离开。
“你没有那样的耐性，我才不会那么傻等着你来找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他的手指探入隐蔽的所在。
“是吗。”斯特里亚放松身体，毫不在意地面对似乎有些过分的入侵。“话说，你们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我不想说那个名字，并且我想你也不会希望，那个名字是你跟世界上那些一切你所不喜欢和陌生的事物所连接的符号。”
“那么你打算怎么叫我。”斯特里亚的手抚上他的脊背，卷起他的头发绕在指尖玩，纤细而柔软。
“现在，暂时，我们不考虑这件事。”
“又跟其他事一样，对吗？”
“以后都会来的。前面的路可能会有些艰难。在那之前，先享受这一切吧。”
他低下头，亲昵地亲吻着斯特里亚的脸颊，沿着脖子的曲线和血脉的走向一路轻轻啃噬着，显得热烈而温柔。
“我明白了。”斯特里亚闭上眼，放任自己被吞噬。
永夜之暗，无光之处。发生于其中的一切，都无法描摹，无法了解其轮廓，掩盖在纯净的黑色之中，显得如此虚空。
斯特里亚趴在枕头上，空气很凉，贴在渗出汗水的皮肤上尤其冰凉。那个人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低头吻着他的肩胛骨处，薄薄皮肤下面就是坚硬的骨骼，却是令人颤抖的敏感。这种感觉，就仿佛那里有对翅膀正在懒洋洋地拍动着，却被轻柔地挠动着羽根，带来一种奇异而舒适的亲密。
斯特里亚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中。这种发展不能说出乎他的意料，但至少可以说是他之前从未想象过。与他人的亲密，卸下所有防备任人宰割，一览无余，如此弱小。他谨慎得仿佛用余光察看般回想刚刚发生的事，突然非常非常不想承认那个人就是自己。不是因为羞耻，而是某种自我回归般的清醒。那么任人摆布和……情不自禁。
“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很讨厌吧。”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搭在肩上的手沿着侧身的曲线向下，漫不经心而随意的亲密感。斯特里亚不想回答他，他有点生气，是对于自己的生气。本能的防护随着降低的体温而回归，他突然对那样的自己产生了怨恨，暴露了所有的软弱和天真，是那种会为世人所嘲笑的天真。他本不在乎，但是现在面对着的正是一个他者。要是这个人敢嘲笑他任何刚才的举动……
那个人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只是异常温柔地抚摸他。
“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非常非常想。你不会意识到在我眼里你有多甜蜜可爱。”轻柔的拥抱使他侧过身躺着，话语近得耳边能感受到呼吸的气息。“累不累？要现在去洗澡吗？”
温软的话语和动作抚慰了斯特里亚内心正在逐渐竖立起来的尖刺。他嗯了一声，却发现声音沙哑得近乎说不出，又立刻闭嘴了。
温度适宜的水流洒落下来，放松着疲累的身体。淡淡的精油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仿佛冬日结冰湖面般清凉而又自然的水一样的气息。斯特里亚一向不喜欢香水、精油、鲜花这类东西，对于他而言，它们和跳动的音乐与色彩斑斓的画一样，都是扰乱感官使他烦心的存在。但是古怪的是，在这里，似乎很少有引起他反感的东西。而以他对这些的敏感程度来说，相当不寻常。也许是他在这里之后变得越来越迟钝，容忍度更高；或者那个人实在深知他的性格，一切都按照他的习性而布置，正如那个人所说，这里是为他而准备的。某种程度上而言，斯特里亚宁愿选择前一种可能性；但另一方面的内心底，他也许又希望是后一种。
擦干净身体，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床也重新整理过了。躺到床上时，他感到一种非常深沉的疲累。短短的时间里他做出了决定，又迅速发生了一些事，彻底改变了原来的状态。而他完全不想去考虑后果。
他感到那个人在他身边躺下，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摆了个舒适的位置。
“你不回去吗？”斯特里亚说，刚才泡澡的时候那个人给他端了点茶，现在感觉稍微好些了。
“你要赶我走吗？”那个人用一种带着笑意又装得仿佛很伤心似的语调说，指尖轻轻地抚过他的脊背。“嗯，我知道你习惯一个人睡。但是这样你也可以试试的，如果你睡不好的话我再走好了。”
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斯特里亚只好闭上眼睛。
亲密会带来连接的纽带，以及这种个人空间被无限挤压占有的束缚感。这种状态下，斯特里亚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后可以离那个人远些，但结果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梦见了那片罂粟花野，在阳光下如此绚丽，古典油画般优雅、印象派般梦幻。而他正行走其间，美得如此炫目和不真实。风里飘洒着淡淡的香气，阳光浓烈，却并不显得热，一切都非常舒适。然后他在花海中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昼光般雪白的宽松衣服，怀里抱着一束罂粟花，还在采摘。那个人抬起头看到他，对他微笑，眉目间的神情是他无比熟悉的温柔，或者说想象中的温柔。
那个人的脸庞，同他自己如此相似。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章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