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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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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海的公寓离臻景酒店不太远,顺着内河自下游往上游在不堵车的情况下,有二十分钟足够了。
叵奈这条道不说回回堵也差不多,奔驰G500龟速挪行ing,桑湉扭头望着车窗外,说:“这马路比十年前宽了好多,怎么还是塞车这样狠?”
苍海颇讶异:“妳记得?”那会儿她还辣么小。
桑湉:“有什么记不得。再往前,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转上桥,下桥后往南经晋陵路和兰陵路,再上龙城大道,道尽是东吴大道,东吴大道下来往北,过西瀛里,就到你家和沈家那块儿了。”
苍海:“……卧槽,妳这记道能力也太吓人了吧!”
桑湉:“随我爸。他方向感才厉害。不要说在城市,哪怕在江河湖川里,他也能记住每一个途经的湾汊。”
提起厉桀,她神情不觉流露一丝柔软,柔软外,又有几分孩子气的小骄傲。
驾驶位上刚燃起一支烟的苍海瞟了瞟她,他发现,桑湉只要不是毫无表情漠着一张脸,就会生动妩媚得不像话。——毕竟是柳琳琅的女儿,皮不像骨像。
将车窗开大一点,苍海朝外喷了串烟圈儿,如是想。
前方十字路口绿灯亮。苍海紧缀前车赶在下一波信号灯变前径直冲过去。
见他没上桥,桑湉问:“不是要去你家取钓具?”
苍海:“我早搬出来单住了。”
桑湉:“……”
呵,她怎么忘了,岁月荏苒他相貌气质再没变,亦已非昔时的少年郎。
她瞬间感慨的神色被苍海捕捉到,他误解成遗憾。吸了口烟,他问:“想回去看看么?”
桑湉对故地重游还真的不排斥,不过:“特意去就没什么必要了。”
苍海:“我以为妳会极其厌恶那地方。”
桑湉:“无所谓,过都过去了,喜恶都没意义。”
说这话时她又恢复惯常那种没有表情的漠然,佩德罗娜式下巴正中那道清晰如刻的沟儿,使她显得尤其的冷酷。
苍海只瞥得她一眼即掉转开视线,噫,看过几次她面目生动的样纸,再看她这副扑克脸……可real他萱堂的伤眼睛!
不过既然她都说无所谓,苍海便也不再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对了,妳那会儿怎么天天出来的?沈家难道不派人盯着妳?”
桑湉闻言,语气无甚起伏道:“我卧室在三楼,窗外恰能看到那片小水塘,想出去的话,先翻窗,到后院,再翻墙,并不难。沈家那会儿烦我烦得眼不见为净,只要我没从大门堂而皇之地跑掉,管我猫在什么犄角旮旯里。”
苍海:“哈,我就说!”他很为自个儿之前猜中了而欣喜。“但沈家的院墙可不低,妳居然能翻过去!”这也是他猜到却不敢确定的原因。
桑湉:“这要感谢沈夫人咯,是她抛下我,我才能跟着我爸野孩子般长大。”
“妳出来做什么?”
“散心。”
“为什么不干脆逃走报警呢?”
桑湉侧过身,好笑地看着他:“那种情况下,我独处异地一没证件二没钱,三连警察局在哪儿都不知道,四呢年纪小、没能力自保,五呢沈家又势大……所以你不觉得我贸贸然逃跑很危险么?不如一边装相一边等我爸。”
苍海服气地点点头,却也后怕:“那万一、万一妳没及时联系上伯父怎么办?比如伯父电话就是打不通,星野先生也找不到,他们那边网络不好还收不到邮件……”
“呵,”桑湉一声谑笑打断他,“我当然有做最坏的打算。肾移植的供体在术前必须是健康的,我可以给自己泡个冷水浴,折腾到感冒;或者从三楼窗台跳下去,把腿摔骨折;或者干脆拿刀对着自己随便哪儿狠狠戳几记,这样手术就只能延期喽。不过……”
漆黑的眸子慢慢敛去戏谑的笑,桑湉望着苍海轻轻道:“在做最坏打算的同时,我跟自己说——如果你肯借我手机用,如果我找不到我爸和队里其他的叔叔们,我就试着向你求下助。”
那一霎苍海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擂中了,短暂的停顿后是狠且促急地一阵跳。
多难得,她是防备心那~么~重的一个小孩儿啊,却在危急关头选择相信他!
这让他周身血液都不由“腾”地跟着热起来:“算妳有良心,我那些冰棍儿总算没白带。”
“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要指导你路亚?”
苍海没正形儿一笑:“我以为是我钓技太烂烂得妳瞅不下去了。”
桑湉很认真地摇摇头,静静看定他道:“不,是我欠你的人情终究要还上。”
“嗳嗳嗳打住打住——”苍海白皙面皮竟难得染上抹薄红。
这小孩儿这一点也是忒烦人,太实诚,让人玩笑都没得开。
而且,而且她乌幽幽眸子静静看住他时,他不知为何会油升一丝毛唧唧的不自在。
这特么……
“前头车瞎踏马磨蹭什么呢!”撇开头,苍海猛地一捶方向盘。
桑湉:“都堵这么长时间了,你才开始急。”
苍海:“闭嘴!”
“急死也没用,是你自找的。”
“再墨迹我揍妳!”
“呵呵呵~~”
“滚!不许呵呵!”
好不容易奔驰G500驶进地下停车场,苍海的停车位还给人占了。
占他车位的是一辆红色奥迪TT,挡风玻璃上贴一便笺纸,上头除开一串手机号,另有一行秀秀气气的字儿写着:『不好意思,借用一下您车位,回来请打我电话,给您挪位哦!』
一把揭下便笺纸,苍海回车按着上头号码拨过去。电话接通,对方是一个嗓音很嗲的女孩儿,先忙不迭道歉,继而说马上下来。
苍海语气淡淡的,嗯嗯两声就挂了。
桑湉这时也在讲电话。
是褚轻红,她在酒店房间歇了阵儿,傅衍小喇叭告诉她说桑湉刚接了沈慕仁战书,要对决盛子浩。
盛子浩!
褚轻红岂能不晓得盛子浩大名?
当即吓得她头也不疼了,赶紧电桑湉:“桑桑,沈慕仁到底想干嘛?”
她和傅衍的担心一样一样的,都怕沈慕仁怀揣猥琐念头觊觎桑湉。
桑湉:“妳管他想干嘛?到时安心给我助威就行了。听话,妳先好好睡,明天忙完我陪妳。”
她哑哑豆沙喉,带着很明显的哄,一旁苍海忍不住斜斜瞥了她一眼。
难不成她真是T?否则褚轻红这腻歪劲儿哪来的?
驾驶座窗玻璃响起笃笃的叩击声,桑湉收线,随苍海一道看过去。
叩车窗的女孩儿二十出头长着一张网红脸,妆容精致打扮很入时。依着苍海的意思,她人既然出来了,把车开走把地儿给他腾出来就是了。但人家貌似不这么想,见车里人没动静,又叩了两下窗。
苍海下车。
桑湉扭头看了看车窗外,见那女孩儿似乎并没打算立即倒车位,她便随手登录微信戳进“千里共婵娟”。
群里极其罕有的清净,老丁吴越于昊陈凯想必是适才喝高歇下了,星野薰今晚同学要聚会,苍漪相亲宴未结束,只傅衍和褚轻红哇啦哇啦在唠着。
傅衍说:“我偶这是被海哥拉哪儿了?”然后对她一顿狂艾特。
褚轻红:“呀,我刚跟桑桑通完话,但忘问她在哪儿了。要不,我再打个问问她?”
桑湉又气又笑决定回一下,不然这俩厮能消停才怪。摁下语音键,她说:“我在苍海家地下停车场等他呢。”
傅衍秒回:“他带妳去他家干、什、么?”
桑湉:“取钓具。”
傅衍:“那他呢?自己上楼了?”
抬头又看了眼车窗外,桑湉简短如实地描述了一下此刻的状况:“他在跟一个占他车位的小美女扫码加微信。”
傅衍:“哦~~~”恨不能把这一声哦拉出十几道弯儿。
褚轻红发了个小S翻白眼的表情包。
桑湉:“得了,你俩该洗洗该睡睡吧,我取完钓具就回酒店。”
十分钟后,苍海家玄关。
桑湉脱掉平底绑带凉鞋对苍海说:“我光脚就行。”洁癖嘛,才不会轻易穿别人穿过的拖鞋。
苍海:“也行。地不脏。我每天早上拖一遍。”
桑湉挺惊奇:“你?拖地?”这是富家子弟会干的事儿?
苍海拗了个“不然妳以为呢”的嫌弃脸,当先进屋了。
室内是极简工业风,水泥糊墙,配色黑白灰。客厅除了一套极具质感的黑色皮沙发和黑色大茶几,再无余物。鱼骨型拼接的地板是棕灰的。
桑湉下意识拿脚趾头蹭了蹭,嗯,好像真没灰。
“喝点什么不?”在卫生间洗完手出来,苍海问桑湉。
桑湉:“牛奶有么?”
最近她睡眠质量特别差,睡前五组俯卧撑加深蹲都改善不了,这让她难免有一些焦虑,她每天体能消耗大,睡不好,不行。
苍海转身去厨房。桑湉踱到客厅中央负手而立。
阔旷的空间,她峻屹挺拔洒然自若,黑色球型吊灯略嫌清冷的光,意外柔化了她铁划银钩的五官。夺人的气场外,那惊人而不自知的美,让拎着牛奶罐转回的苍海静了片刻,方说:“喂,牛奶。”
边说他边要抛给她。桑湉摆摆手不接:“要温的。”
苍海:“……”要求还挺多!
重新回到开放式厨房苍海翻橱柜,先找出一只簇新的不粘锅烧清水,再洗了只玻璃杯隔水热牛奶。
等水加热过程中,苍海睇了眼跟着他过来的桑湉:“我说妳现在倒是跟我一点不客气,以前给妳冰棍儿咋说死也不吃?”
桑湉依然负手站得板板儿的:“主随客便不是应该的么。你去我家也没客气啊。”
苍海:“……”行,这话没毛病。
然后他就笑起来,明亮的琥珀色瞳仁,犹似落了漫天的星。
灶火开得不大,烧了大概两分钟,桑湉说:“可以了。”
苍海问:“不用再热热?要不,舀一点儿试试温度?”
桑湉:“不用。不凉就行。”见苍海关掉灶火乍着爪子就要去拿玻璃杯,“等等!”她说。
自料理台上抽了张厨房纸巾,她几步过去用纸巾包着杯壁自个儿拿了出来:“小心烫到手影响握竿。”
嘴里说着话,她又抽出一张纸巾,速度拭净杯底,以免落水渍在灶台。
默默看着她,苍海很难想象这个洁癖强迫症是如何忍受钓鱼这么“腌臜”的运动的,那些恶心吧啦的活饵,和鱼身上滑不溜湫的粘液,以及腥气沾在手上久久难去……
“妳……怎么忽然就吃不了生冷喝不了凉的了?”
上次在她家,她可不这样,满满一盆刺身她吃得比谁都欢快。
桑湉并不讳言,呷了口牛奶道:“大鬼礁那天受刺激了。没事儿,过一阵儿就能好。”
苍海心说果然,问:“这算创伤后应激障碍吧?有没有看心理医生?”
桑湉又呷了口奶:“看了。星野老师逼着我去的。”
苍海沉默了下:“PTSD越早干预越好——星野先生是对的。”
垂睫望着玻璃杯里的奶,桑湉一脸无所谓:“老师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其实……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恐水,后来我不仅学会了游泳还考到了潜水证;十二岁之前我还晕血、怕一切蠕动的软虫,结果你看,现在我有在怕么?”
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奶,桑湉抬睫长舒一口气:“容我缓一缓,不就是长虫嘛,我能杀它们一次,就能杀无数次。”
说这话时她神情散散漫漫的,清冽目光却倏尔闪过一抹冷冷的兵刀气。
这让苍海一霎想起大鬼礁那日,彼时置身蛇群赶尽杀绝的她有多狠戾,此际他胸腔某处莫名的牵痛就有多深刻。
半晌,他说小怪:“等钱赚够了,妳干点别的吧。妳才十八岁,难道真要在竞技钓鱼圈一直摸爬滚打拚下去?”
看看别的女孩十八岁啥样儿再看看妳啥样儿……苍海不忍再说了。
牛奶喝完,桑湉转身洗杯和锅,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中,她说:“等我钓遍天下无敌手就封竿。”
苍海:“混蛋,我没跟妳开玩笑!”
“知道,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将洗净的杯和锅照着原位归置好,桑湉说:“走,去挑钓具。眼下说封竿归隐还太早,咱当务之急是打败盛子浩。”
台钓竿按长度通常分四种:3.6m,4.5m,5.4m,6.3m。
按鱼种分那就太多了:鲫、鳜、鲤、青、草、鳊、鯵、黄腊丁、罗非、翘嘴、赤眼鳟……
在鱼种相同的情况下,还要依据水域选择硬度相宜的竿。
这些都考虑到了,又有竞技、休闲、战斗竿之分。
所幸苍海装备齐,早年初入台钓坑有钱任性败得还全是品质一流的高端货。
桑湉挑挑拣拣没一会儿,就选了十几支竿。
而看了桑湉拣竿的速度和成果,苍海方知她确乎没在说大话。
因为高端货里,一样有华而不实唬菜鸟的鸡肋。
由此识货,恰是证明实力的一种。
挑完竿,桑湉又选钩和漂。
苍海一旁土拨鼠似的翻翻翻找找找:“嗳我绑钩器塞哪儿了?”找半天没找到,苍海掏手机,“让老丁把妳送他的绑钩器奉献一下吧。”
桑湉:“我自个儿手动绑就行。”
苍海:“那多费劲啊。要不,这两天没事我帮妳绑几套。”
桑湉抿抿唇:“不用,你钩绑得太糙了,万一脱钩,算你的算我的。”
苍海:“……”
活到近三十,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懒得再理她,苍海划开手机看微信里未读的消息。桑湉选完钩漂又选鱼线和太空豆。
两分钟后。
听罢群消息的苍海哼了声:“就妳?还好意思说别人——‘小’?”
“嗯?”桑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待她反应过来后:“哦,那个啊——看跟谁比咯,跟你比,刚那位美女的确蛮小的。”
苍海:“……”
尼玛,多跟她唠几回,他非被她气die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