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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龙的恋人(上) ...

  •   第二章.海龙的恋人

      1 .

      爱琴海畔,希腊圣域。

      古朴的石质建筑依山而立,云卷云舒,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还有海鸟的鸣叫。

      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低沉的声音给人以庄重的感觉。

      “法座大人,我--巨蟹座的迪斯马斯克有重要的情况向您汇报。”

      深蓝色短发的男子身着金色铠甲,拖着洁白的披风长驱直入,跪倒在地毯上。他所效忠的教皇,端坐于殿堂之上,他的脸,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下,看不出模样。听到迪斯马斯克的请求,他大手一挥,身边的侍卫会意,鱼贯而出,退到大厅之外,空旷的教皇厅只剩主仆两人。

      “说吧。”

      黑袍教皇言简意赅,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的大人。”

      迪斯马斯克抬起头,神情阴郁,眼角下两条纵横深陷的沟壑。

      “大人,意大利最近出了点问题,同样的烦恼也出现在世界其它帮会。过去十几年里以卡门普斯家为首的墨西哥人一直依附我们,前些日子,他们当家的那个娘们失心疯,断掉了所有毒品来源,还停止向我们上缴保证金,她扬言要把我们赶回腓尼基。”

      戴面具的男人托住了下巴。

      “迪斯马斯克,灰色收入是圣域经费不可或缺的部分。十年前我们丢掉了对死亡皇后岛的控制,现在你连自己的一份也保不住了吗?”

      他语气平缓,可对象是黄金圣斗士,以他的身份,这种程度的诘问已经是指责了。

      一颗汗珠在迪斯马斯克的额角爬行。

      “大人,卡门普斯家不该有那么大的势力,他们贩毒起家,对我一向言听计从。也许是找到了某种靠山,能与我们分庭抗礼。同一时间太平洋上好几个圣域据点受到攻击,不断有圣斗士失踪,难道只是巧合吗?那个疯女人,一口咬定我们诱拐了她的宝贝儿子,要跟我们拼命!”

      教皇没有说话,他从宝座上站起来,双手交握放在背后。

      “你的意思是那群毒品贩子有了某种依靠?你不是有线人吗,对他们到底了解多少。”

      “卡门普斯家规森严,我们的人只打探到‘猎人’阶层,大概有五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再往上走就更没有线索了。大人,为何要舍近求远,圣域不就有一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常年在外吗?”

      他在说谁,教皇当然知道。

      “你有证据吗?他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大人,卡门普斯家十几年来在南海底下敲敲打打,把太平洋的航线都截断了。有消息称男主人在寻找Mu大陆的遗迹,您会想到谁呢?”

      大厅里一片沉默,只有法座大人来回踱步的声音。

      “迪斯马斯克,你想一雪前耻,这可是公事,我不允许出错。”

      “大人!”

      他急于表白心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竟然一句也说不清楚了。

      “穆一直不服从圣域的传唤,他以圣衣修复士自居不过问世事,既不招惹我,我也没工夫理会他。怎么说也保留了身份,不至于潦倒到卖□□为生的地步。”

      “知人知面不知心,根据我获得的情报,卡门普斯家领导层有一个‘猎人’和他很像,三十几岁,没有眉毛,额头一对朱红印记。”

      “三十好几...都当爹了吧。”

      很明显,迪斯马斯克的推测缺乏说服力。他听出教皇潜在的讽刺,还要锲而不舍的分辨。

      “死亡皇后岛是史昂的私人武装,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南美洲再听任他唆使,岂不是半壁江山就要坐空?您派我,巨蟹座的迪斯马斯克出战,一定为您扫平后顾之忧!”

      他的头垂得很低,手指捏成了拳头。

      “你?你干过的蠢事还少吗!十年前不经我同意,擅自引战,闹得灰头土脸不可收拾,你都忘了吗!?”

      教皇大人长袖一甩,不悦至极。

      “大人,斩草要除根...”

      “你这么说,我不妨派人确认一下。”

      “您打算派谁去呢?”

      这句话本不该问出口,迪斯马斯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窜动。

      “当然不是你了。意大利帮会一直是你在打理,马上去趟墨西哥,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通知世界各地的圣斗士提高警惕。无论对方有什么靠山,都不容许对我们造成威胁。至于白羊座,有人比你更合适,退下吧。”

      教皇主意已决,金口亲裁,迪斯马斯克心犹不足,却也不敢忤逆,只能点头领命,徐徐而退。临到门口,他忽然回过头来。

      “法座大人,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向您汇报。”

      “你说吧。”

      “我亲自检查了斯尼旺海峡下面的水牢,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包括尸体。我的汇报结束了,大人您请安心吧。”

      教皇随意摆手,毫无耐心,所有人都走完了,他把自己丢回到宝座里,思绪纷乱,难以平静。迪斯马斯克带着个人情绪,但所说之话并非全无道理,片刻之后,他唤来了侍卫。

      “到印度去,请处女座的沙加大人去一趟边境线,把白羊座的穆大人请回来,遇到阻碍他可以随机应变。”

      侍卫得令,按他的吩咐传达指令去了。很快的,教皇厅又恢复到一片死寂中。

      “加隆,你还活着吗?”

      教皇大人垂首思索,可见身居高位未必能事事遂心。

      “你到底在哪里,还在继续你愚蠢的叛逆吗?”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世上也就这两人能令他头痛了。加隆的青春期比别人长了一倍都不止,还有白羊座的穆,对圣域,不,是对他撒加的威胁难以估计。当时发生的怪事,他到现在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十年前,他杀死史昂之后,意欲清除圣域的异己。他在朝堂上公开宣布艾俄罗斯背叛圣域,剥夺其圣斗士资格。射手座单纯的弟弟--艾欧里亚,一张麦色的小脸憋得通红,他首先赞同了自己的判决并宣誓效忠。

      而另一个受害人,穆,则一言不发。他左顾右盼,散漫的目光看着远方,连看自己一眼也嫌多余。那天晚上,迪斯马斯克也是这样冲动,请求出战,要为他斩草除根。

      他拒绝了,不太坚决,内心深处,他认为穆死了比活着好。巨蟹座自信爆棚,急于邀功,他何曾把史昂年幼的弟子放在眼里?于是独自一人,夜里袭击了白羊宫。

      迪斯马斯克忿忿不平的离开了教皇厅,撒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能收为己用他当然不想行此下策。新上任的教皇心情复杂,他换上双子座黄金圣衣跟在迪斯马斯克后面。

      果然,头脑发热的螃蟹还未挥出自己引以为傲的拳头,就被白羊座年幼的继承人正面封印,跪在地上动惮不得。穆慢慢的走过去,蹲下,板起迪斯马斯克的脸,一双碧绿的大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瞳孔。

      “糟糕,他想对迪斯马斯克进行精神控制。”

      撒加无法继续藏在石柱后观战,他必须出手干预。否则真相将从迪斯马斯克嘴里滔滔不绝的流向圣域每一个角落。他不敢轻敌,出手便使上了全部劲力,而穆早已在他藏身的方向准备了水晶墙。

      水晶碎裂为残片,无数细小的晶体四散飞溅,镜面吸收了微弱的夜光,映现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影子。穆在人们的印象里是个温良恭顺的孩子,撒加对穆所知甚少,但他了解史昂。看似安静的外表下布满陷阱,对付此人,简单粗暴的方式更管用。一切策略都得在制服他的前提下才能顺利进行。

      经过短暂的试探,双方都精通空间战法,高手对决容不得丝毫托大,战况最终转为两个星座最大奥义的对击。星球粉碎的力量与精神力创造出的星屑交织在一起,你来我往相互相厮杀,华丽绚烂的一幕背后暗藏杀机。

      穆只有七岁,撒加占尽年龄优势,时间一久,孩子稚嫩的小宇宙抵挡不住,渐渐后退。撒加松了一口气,现在他有十足的把握将祸患扼杀在摇篮里。杀死还是驯服,撒加不得不权衡利弊,圣衣修复术一旦失传,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星爆的威力占了上风,把星屑压回到穆身边,撒加陷入了困扰,他知道扼杀穆的同时也是在谋害自己的政治生命。圣衣似乎体查到主人的心意,突然离体,先是手腕,然后是护胫,之后是胸甲。最后,它完全脱离了主人的身体,组装成双子造型漂浮在空中,善恶极端的两张脸上含着意味深长的嘲讽。

      这一次,两张面孔没有争吵,一致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饮鸩止渴的凶手。火石电光的一瞬间,胜负已分,失去圣衣保护的撒加,被穆的星屑蹦到了半空,重重摔倒在地。幼小的白羊座及时收手,最后的逆转事出突然,也许另有隐情,而且在他心底,到底不想看见任何人受到伤害。

      “是圣衣修复士的绝技吗?不对!史昂就没有...”

      撒加心中飞快的闪过几个念头,穆同样也是一脸茫然。

      双子座圣衣里燃烧起一个小宇宙,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宇宙的残念。

      “是谁,哪个战士的英灵做了如此愚蠢的决定?”

      撒加翻身站起,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其中最强烈的一个念头是,‘完了!’穆不会杀他,当他的面具被当众揭下时,将会是比死亡更痛苦的惩罚。

      穆走到双子座圣衣旁边,轻轻抚摸圣衣的头部,邪恶和善良的脸庞同时流露出温柔的神情。穆拍拍它以示安慰,来自远古的小宇宙已然衰弱,最终消失不见,圣衣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穆走了,十年之中再没有回来过一次,解除了撒加的困扰。他乐得给穆安插上同情叛徒的罪名,宣称将他流放到中印边境。实际上,把罪徒流放到他自己的领土无非是自欺欺人。

      远山响起了钟声,把撒加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派沙加去,没有显出丝毫恶意。沙加的修行地邻近尼泊尔,两人比邻而居,过去在圣域,两个素食主义者关系不错。最重要的是除了沙加,他不认为有其它黄金圣斗士一个人接受任务而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他笑笑,叹了口气。那个人,似乎不恨自己,犯下此种罪行的人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那双幽碧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存在的位置,史昂也没有给过他如此羞辱。

      他转过身,朝后殿走去,掀开猩红厚重的窗帘,一架金光闪耀的圣衣赫然就在眼前。两张脸,一边天使,一边恶魔。

      “我们很久没有聊聊了,说吧,你为什么要护着他?有什么样的好处,恩典?告诉我,你是哪个朝代的傻瓜?抱着一丝执着,指手划脚不负责任。你都死硬了吧,还不肯往生吗?”

      两副冰冷的金属面孔寂然无声。

      “好啊,反正我也需要他活着,这样很好。我倒要看看,他最后会有什么下场。你大可以护着,但教皇的权威不容亵渎,你不相信,可以试试!”

      后殿的墙上挂满了一人高的镜子,镜子里全是撒加自己的身影。

      2.

      玛萨特兰--太平洋上的珍珠,与其它名流一样,朱利安少爷也收到了此间主人的热情邀请。卡门普斯的私家府邸,位于墨西哥西海岸,依靠陡峭的悬崖而建,巧夺天工。根据女主人的喜好,工匠们大量使用白色花岗岩,间搭黑曜石。建筑外观宏伟、复古,府宅之下翻滚着万顷波涛,墨蓝的海水冲上笔直的悬崖。

      进门前,加隆没有想到,大厅的装璜不仅是华丽,简直极尽奢侈之能。长到夸张的水晶吊灯、玉石铺就的地板、货真价实的金砖。装饰物笼罩在玻璃箱中,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在这里,竟多到让人眼花。

      “他们为什么不在马桶上镶钻呢?”

      加隆恶劣的想,他没有放弃欣赏主人珍藏的机会,梭罗家的大宅也不及这里奢靡无度。他向来讨厌虚情假意的社交活动,还是给一个16岁,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庆祝成年。

      无论如何,他还是陪着少爷一起来了,因为卡门普斯一家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他们粗鲁的切断了南太平洋航路,断了梭罗家数十条重要的海上运输线。他们还在凤凰群岛一带设置围挡,大挖特挖,深海探测设备快要架设到大西洋之上了。

      他们刚宣布对墨西哥海岸的垄断权时,加隆嗤之以鼻。他照样开着梭罗家的巡洋舰在南海群岛间招摇过市,他倒要看看,毒枭家族有多大能耐。不幸之事,当他航行到太平洋公海上时发生了。

      本是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海鸟高飞的天边一时间阴云密布。船员们来不及反应,暴风骤雨扑面而来。经验丰富的船长指挥大家应对风浪。海上的能见度很低,数米外的事物模糊难辨。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触手冲破水面,拧住了船身。不可思议!人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巨兽!巨大的触手类似章鱼爪,上面的吸盘具有强大的吸附力。

      在狂风的摧残下,早已左□□斜的船身怎堪海怪撞击?加隆从船舱中被抖出来的时候,船身已经断裂。他死命抓住栏杆,高度倾斜的船身难以立足。

      船员们纷纷落水,惊涛骇浪中夹杂着人类的惊叫,惨嚎之声不绝于耳。慌乱间,他来不及穿上鳞衣,本能的朝波浪最汹涌的方向使出全力一击。“轰隆隆!”船身从半空坠入大海,激起小山高的巨浪。

      海怪受伤,撕嚎声震耳欲聋。加隆没有多余的手保护耳朵了,脑子被巨声吵得嗡嗡作响,然后就被大浪卷入了海底。好容易浮上来,风暴已尽散。随着海怪的逃亡,天气在短时间内恢复到晴空万里的状态。若不是浮满海面的舰船残骸,他几乎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从海怪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把附近海域染成了红色 ,浓烈的腥味冲鼻欲呕。加隆趴在木板上吐水,并非所有船员都和他一样拥有钢筋铁骨,他是那次事故唯一的生还者。

      毒贩们不仅会种罂粟,还养了海怪!他漂在广宽的南海上,随波逐流,心中恨恨不已。朱利安少爷身世显赫,自然少不了各种宴会邀请。加隆只想借此机会摸摸卡门普斯家的底细,庞然大物总不会凭空消失。

      既然来了,少不了一番装扮。他订了套礼服,样式考究,做工精美,底色是一向衷爱的深蓝,绲着黑边。丝质洁白的衬衣翻出领口之外,零星的蓝宝石点缀其上。加隆和哥哥一样,有着雕塑般俊朗的面庞,不同的是他偏好挂上不屑的表情,简直暴殄天物。风把飘扬的头发吹乱,他也不理会。

      大厅之中,宾朋满座,人声鼎沸,阿谀奉承之声此起彼伏。加隆皱了皱眉头,他听不惯那套虚情假意的言辞。百无聊赖之下不妨四处走走,少爷今晚铁定要在这里住宿,以人类的速度他们不可能参加完晚宴再横穿半个地球回家,而且女主人已发出盛情挽留。好酒之士的从服务生盘中端起一杯龙舌兰,悠然自得。

      结束了轻快的圆舞曲,才艺非凡的琴师坐上前台,他为众人倾情演绎大提琴独奏--绿袖子。低沉的弦乐声响起,绿袖子的旋律悠扬凄婉,缠绵悱恻。从前有一位暴君,爱上与他理想相悖的女子,他只爱她,却终其一生未曾得到。也许正是爱情的不和谐,抑扬顿挫,谱写出这支传世经典,愁肠百结的乐曲。

      加隆发现杯子空了,左顾右盼寻觅侍者。龙舌兰辛辣刺口,不是他的最爱,但卡门普斯家的佳酿似乎无此瑕疵,只品得芳香醇厚,还带着一丝甜蜜,他一杯接一杯,难以释手。

      “喂!该死的侍者上哪里去了?”

      不经意的一瞥,一抹淡紫映入他眼帘,夜色中,有人靠在露台上,淡色素雅的装束与建筑风格融为一体。月光映上他皎洁的容颜,轻柔的抚摸,滋润出莹润的色泽。他独自一人,低垂着眼睑,身外的一切与他无关。夜风拂起他柔顺的发丝,飘飘扬扬,似乎就要乘风而去。

      毒贩生活滋润啊,什么样的美人都有,特别作为对家,不去勾搭属重大损失。他把空杯子随意放置在价值连城的文物之上,又用天鹅绒的帘布擦了擦手,朝露台走去。

      被盯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转过身子换了个正经的姿势。

      “嗨,我可以请你到里面喝一杯吗?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安全啊。”

      被邀请的人奇怪的看着他,翡翠石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加隆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不会有奇怪的东西粘在上面了吧?

      “这是□□的巢穴,当然不安全了。加隆,你在逗我玩吗?”

      什么情况?难道是哪一次喝多了?这个人好像很眼熟的样子…他惴惴的想。

      “也难怪,以前你不爱上课,史昂老师太忙,常叫我满世界寻找,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却不记得我。”

      “你是穆?!”

      紫发青年点了点头,眼里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如果你坚持刚才的提议,给我拿杯果汁吧,我不喝酒。”

      加隆过去不是没见过穆,时隔太久,蚕吐了丝,鸡下了蛋,毛毛虫变成了蝴蝶。这些年他逍遥在外,早把少年时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好在他脸皮够厚,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眼前这个人敌友不清,是个棘手的,他不敢再轻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想不到会在卡门普斯家遇到你,史昂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他出言不逊,故意强调史昂这个名字。

      “我跟你不太一样,一位朋友邀请我来的。”

      他言谈间淡淡的,还击的态度毫不含糊。

      “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啊。听说你也被扫地出门了,怎么样,现在我们的处境差不多了吧。”

      穆笑了笑,不再接话。

      “你就不关心一下我过得怎么样?”

      他言之凿凿,说的和真的一样。

      “你能到这里来,想必过得不错。”

      “那你呢,你还要继续替撒加效力吗?”

      “我不帮他,也不阻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穆用自己卓越的教养表示着不满。

      “双胞胎的基因型接近,但愿你总能像现在一样如意。”

      “不不不,我和撒加的关系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否则也不会飘零在外。这几年时来运转,哥哥我另起炉灶,你不妨考虑跟我,我的精神状况比撒加强多了。其实我挺庆幸有个老哥,可以把我衬托得高尚一些。”

      这番言论信息量略大,穆以习惯性的微笑作为回答,情况不明的时候,他倾向于观望。突然间,一个激动的声音从大厅另一侧传来,呼唤他的名字。

      “穆!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老半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急切又冒失,果然是少年塞特。这一天很早,他就在宾客中寻找穆的影子了,可惜一无所获。他被显贵们包围,花了好大功夫才逃脱,想不到穆会一个人,躲在僻静的角落里。

      银发赤眼的少年力排众人,朝穆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然后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穆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站着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仔细打量,那人高大挺拔,一双狡黠的蓝眼睛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慵懒的姿态为他更增一份放浪不羁的魅力。

      加隆也看见了盲目乐观的少年,他飕然伸出手,把穆搂到胸前,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跟塞特打招呼。

      “你好,我叫海龙,没什么正经工作,也没什么社会地位,幸会!”

      出于礼貌,塞特不得不和他握了手,自报姓名,无辜少年一脸茫然的看着穆,希望他说点什么。

      加隆的动作很突然,穆没有反应过来,放在腰间的手扭了一把,他明白过来,勉强配合了这个古怪的姿势,由加隆去打发他。在卡门普斯家,加隆和自己的立场更接近。

      穆见识过少爷的单纯,不得不出口斡旋。

      “塞特,这位海龙是我的旧友。”

      他没有戳穿加隆的化名。

      “我曾跟你说过,我是个孤儿,我和他过去在同一个孤儿院生活。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承蒙你的邀请。”

      不等他说完,加隆把话接了过去。

      “对啊,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穆没有反对,这种场合下,不能让人看出他和加隆的矛盾。塞特左看看,右看看,穆不出声便是默认了。他不够成熟的心灵,突然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塞特,感谢你的邀请还有礼物,你的成人礼是我见过最华丽的。”

      空泛的赞扬,在塞特听来索然无味。因为搂在穆腰间的那只大手太扎眼,刺痛了他的心。

      “不,不必在意,你给予的恩惠是我永远无法报答的。”

      塞特心里一团乱麻,他梦寐以求的情景不是这样,于是胡乱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便匆匆离去。穆是他心目中最圣洁的存在,他不敢有丝毫妄想。他感激他、仰慕他、尊敬他,仅此而已。

      回到墨西哥之后,他整晚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高原石塔。他一遍遍回忆着他们短暂的交往,简短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他满心期待着重逢的一天,向他炫耀父亲的成就 ,只要他微微一笑,自己死而无怨。

      “是啊,我不过认识他几天,怎么比得上他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他是那样的高大,英俊,气度不凡,而我不过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他越想越沮丧,人们对他的祝贺声,变成了一种噪音。塞特不知道,事情全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少年垂头丧气的身影还未走远,勾肩搭背的两人已解除了他们脆弱的同盟。

      “我说嘛,难怪你看不上我的邀请,原来勾搭上了卡门普斯的少主。怎么,你那片高原地区很适宜种植鸦片吗?”

      穆一把扯掉某人不怀好意的手。

      “我要是和他一伙,还需容忍你的无礼?我更应该当面戳穿你的把戏,然后把你绑到新主子面前邀功。”

      “哦?”

      加隆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邪魅的笑脸。

      “那就意味着我们还有合作机会。”

      穆决定不再啰嗦,和加隆谈话总是越描越黑。

      “穆。”

      “还有什么事。”

      “你现在不接受我的建议也没关系。”

      他得寸进尺,把嘴巴凑到穆的耳边。

      “我们可以把那些煞风景的事放到一边,发展发展私人关系。我一眼就看出那个黑小子不适合你。”

      穆蹙起了眉头,他已经找不到方法与此人进行正常交流了。在他默默离开的同时,身后传来加隆加大音量的叫喊声,他嗓音浑厚,震惊四座。

      “穆,你再考虑考虑,想清楚了晚上到房间来找我,我整晚都留给你了!”

      如果不是身处险境,穆会忍不住用念力把他扔下悬崖。

      塞特的双亲为儿子赚足了体面,□□家族把国内明星请了个遍。大厅里俊男美女,晃得人眼花缭乱。塞特视若无睹,这些他早已见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他仰慕的那个人,是个恪守清规的圣徒,竟有粗俗男子敢对他动手动脚呢,他居然也没有拒绝。塞特心里酸酸的,自尊心让他忍住了脚步,不去自讨没趣。叫海龙的男人,在他家里与他的贵客打情骂俏,面目可憎。然而更可恨的是,他们站在一起,偏偏那么合适。

      美女主持人拉住他的手,走上台子。此刻他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爱还是恨,说不清该爱谁该恨谁。话筒放到嘴边时,少年几乎失去了声音。

      穆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他此行还有别的打算。反正不清楚地形,索性信步而走,观赏府邸的陈设,不知不觉,他越走越远。大厅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走道两边的装饰壁画,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土著人、西班牙人,内容血腥残暴不堪入目,那是一个民族用血泪浇筑的历史。

      他惊讶于每一幅画的精细程度,棕色皮肤的土人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怨毒与绝望,他想不出画师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创作了这幅长篇巨作。他被这故事吸引,走入了走廊深处。四周寂静无声,此处绝不是安全的地方,可眼下仅这一条线索,他又不愿意回去欺骗塞特,好在身怀绝技,权当是敌后侦查吧。

      穆沿着走廊行走,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卡门普斯的私宅三面靠山一面朝海,除了屋顶直升机场就只剩下两处涵洞通往外界,形似陷阱。忽然,一种微弱的悸动,从走廊尽头,传入穆的大脑。极度轻微的小宇宙的波动,除非拥有精神力,否则无法察觉,其细长阴柔的质感,像蜘蛛结出的银线。此刻它正在蛰伏,随时可以爆发伤人。

      穆拥有瞬间移动的绝技,全身而退不在话下。可是府里其它的宾客呢?听加隆的意思,他投靠了新势力,新的主人也在此间吗?身处敌营,最好是避免短兵相接,对方占尽天时、地利、和人数上的优势,而且穆对他们一无所知。局势极端险恶,这时,他不由得想到了加隆。

      “在外面徘徊的贵客,请进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从黑暗的走廊尽头传来,声音不大,威严毕备。

      “她认识我?”

      穆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无论是谁,他都不得不面对。

      “我被您家的珍藏吸引,走得太远,失礼了。”

      他发出清脆响亮的回答,迈开脚步,向发出邀请的房间走去。

      3.

      走廊上的壁画,越来越向限制级发展。白皮肤的西班牙人,驱赶着棕色土著,红色颜料毫不吝惜的泼洒,尸积如山头颅满地,女人小孩也未能幸免于难。

      穆别过了头,不忍再看。在他的记忆中,高原的贫瘠是他一生的痛。仅存于历史书上的鲜血里的仇与恨,是他不忍心,更难于去领悟的。

      “外面的朋友,小心你的脚步。你所驻足的地方是玛雅文化硕果仅存的堡垒。这里太黑了,像你这样的绅士要小心摔倒。”

      黑吗?再难走的路他过去不是没有走过,穆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礼仪是最重要的。

      “感谢您的关心,女士,好在我比您想象中的健康。”

      他在门口停下,整了整衣冠,朝黑暗最深处迈出了脚步。房间没有想象中的阴森,窗户开得很大,月光如水,流淌在窗纱之上。他就着微光,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一位高贵端庄的印第安女士。

      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深棕色的脸庞找不出一丝皱纹,从五官隐隐能辨出她与塞特的血缘关系。那双与塞特同样颜色的红眼睛里,流露出讳莫若深的神采,展示出女人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一种大浪淘沙,时间沉淀下来的深邃,穆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史昂。

      女人雪白的卷发和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头戴一顶印第安羽冠,身穿深绿色镶边百皱裙,落座之处铺着一张完整美洲猛虎皮。她所坐的高脚椅,金玉为饰,奢华大气。吸引穆注意力的,却是她落手之处,一颗真人大小的水晶人头骨。暗室之光,被头骨吸收,聚集到后脑枕骨处,又在头骨内经过折射汇聚成一道更强的光线从空洞的眼眶中弥散出来。

      她坐在靠近窗台的地方,被一屋子古代陶俑簇拥着,宛如女神。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嘉米尔族的穆先生,比传说中更加气度不凡。我首先要感谢你对吾儿的照拂,他回来后总跟我念叨,说你与众不同,无所不能呢。”

      她的嗓音略带沙哑,沉稳威严,一字一句语速极缓。血色晦暗的目光在穆身上肆意打量,毫无尊重之意。

      穆带着一贯的标志性微笑,对女主人的轻视不以为忤。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止是令郎,一切该做的事我都会去做。倒是深夜冒犯,让我心有不安,不知女士如何称呼。”

      “史昂是个古板的男人,我十分反感,不过在礼仪问题上,我承认他教得不错,可谓是倾尽所有。我是你的朋友--塞特的母亲玛尔里【1】.卡门普斯,这里的人叫我主母大人。”

      女人神情倨傲,好像在审问一个普通的下属。她不等穆回答,继续发表对史昂的高论。

      “我和史昂平辈论交,好在交往的时间不长,互相之间说不上喜欢。但是有一点,作为长辈,我们的爱子之心是一样的。你还年轻,某一天等你有了孩子,或者是徒弟,你就能理解天下父母心是多么可怜了。只要吾儿中意的,即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给他摘下来。”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穆的眼睛,显然有所指。穆装聋作哑,故作不知。

      “您的慈爱固然是可怜的,可曾听说过‘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的古话?我一生感激老师对我的磨练,使我能够在后来的狂风暴雨中生存下来。为了公子的将来,夫人是否应该再斟酌一下?”

      主母大人碰了个软钉子,修长的手指在水晶头骨上叩动,苍白的指甲,敲击水晶发出“秃秃秃”的轻响,多少年来,除了宝贝儿子,没有人敢拂逆她的心意。

      “你比传说中的更聪明,难怪吾儿如此衷情,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来这里这么久也看得出来,卡门普斯的身家和希腊圣域相比没有丝毫逊色,就是和你那位梭罗家的朋友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圣域的变故我有所耳闻,你在高原上岁月清苦,难道就没想过良禽择木而栖吗?”

      穆禁不住苦笑,今天真巧,所遇之人皆有拉拢之意,是否应该庆祝自己身价大增?不过他有他的坚持。

      “夫人既然认识老师就更好办了,我不必浪费口舌介绍他的为人,在下虽不济也不是吃里扒外之徒。”

      穆的拒绝不在主母意料之中,她哼了一声,对所谓气节不屑一顾。

      “穆先生,你过来的路上一定欣赏过我的私藏了。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跟从名师,少年得志不免轻狂,你可知创业艰难?我们印第安人的每一分势力都是鲜血换来的。你以为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实现抱负了吗?”

      “夫人,我年轻,没有经历过那段悲惨的历史。可我认为人类既然有生有死,就应该往前看,抱着仇恨不放,只会加深自己的痛苦,还会害了您的孩子。至于抱负,不坚持到最后怎么知道结果?”

      主母笑了,她依旧青春的脸蛋竟带着一丝妩媚。

      “是啊,你当然没有经历过,史昂也没有经历过,他可没经验能教给你。可我,我经历过,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多了,都死在了我前面。”

      她的目光滞留在远方某一处虚空,女主人早已过了热血激昂的年龄。然而那种致人于死地的意志,老而弥辣。

      “你知道,为了吾儿,我愿意做到一个母亲的极限,但是对于敌人我从不手软。”

      她再次缓和了语气,给他最后的机会。

      穆稍微欠了欠身。

      “夫人,恕我无法从命。您的观点与老师的教导南辕北辙。我年轻愚昧,却也懂得师道尊严,我相信宽恕与忠贞是世间最高尚的美德。”

      “是吗?年轻人,那我真得试试,你是否如吾儿口中一样睿智。你所说的善,是否能为你披荆斩棘力挽狂澜。”

      她双手抱臂,以一种绝对的优势俯视对方。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恶魔,我贩毒、杀人、绑架,无所不为,政府也惧我三分。你们圣域只怕未必有你描述的那么高尚,否则你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夫人,人的一生皆是自作自受。我不敢保证自己一生无失,但也不惧怕任何审判。“

      女主人很平静,她青春犹驻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感情出没痕迹,她的七情六欲早已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消磨殆尽了。

      “我讨厌白种人,但是他们中间有一个号称科学家的家伙所说的话,我十分信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也许这句话是我们印第安人命运最好的诠释,也是你们,今日在我府上做客的所有宾客,最好的归宿。”

      穆早已看出卡门普斯家不怀好意,可没想到女主人狠毒至此,居然要把所有人赶尽杀绝。

      “夫人,据我所知,您的府邸不仅有各地豪绅,还有贵国的政要人物。这些人在一夜之间全部丧命于此,您以后在墨西哥何以立足?”

      “感谢你对卡门普斯家的关怀,我并不需要你替我筹谋进退,你只需陪伴吾儿,让他开心我就感激不尽了。不过现在,你应该先担心你自己。”

      穆的感觉如临深渊,这个女人既然把话说到如此地步,自然是蓄谋已久有恃无恐。他自身尚难保全,况且这里还有几百个脆弱的生命。

      “我等这一天等了500年,羽蛇之神伊斯塔布即将再临世间。这一屋子贵客就是我送给神的祭品,鲜血能滋润伊斯塔布大人干涸的心脏,下一个太阳季必定是羽蛇神的天下!至于你,圣斗士,白羊座的穆先生,你的能耐和口才哪一个更厉害呢?你现在就可以逃离这里,可是你走之后,再没有人保护这群凡人,你将何去何从?”

      她嘴角裂开一个残忍幅度,在这光明少于黑暗的房间里触目惊心。

      “白羊座的穆先生,小小杀戮原本不值得我动用羽蛇神大人御前的‘猎人’。可是你的同僚,在我公司总部惹了不小的麻烦。两个大男人,诱杀了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真可谓是正义的化身啊。还好此刻已平定了局势,其它‘猎人’处理完毕,正从市区向这里赶来,十五分钟就会到达,你说我该如何处理你们呢?”

      穆心脏一紧,是啊,连加隆都搅进来了,撒加必定更早就起了讨伐之心,不知他派的是谁。主母的言下之意,圣域第一轮进攻已然失败,只杀掉她手下一个女子。唉,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

      "夫人,您已清楚我的立场。既然花了这么多时间跟我谈话,是否还有其它指教?“

      “你执意要伤吾儿的心,我也不再当你是朋友,我现在只对复仇感兴趣。好吧,让我们玩一个游戏,我杀人,你救,十五分钟之后‘猎人’就会赶到。而你,可以在这座府邸里随意行动,给你一个忠告,想叫客人逃跑,他们只会把你当作疯子。去找你的朋友也好,利用短暂的时间把我的人杀掉也好,甚至逃跑,都是你的自由。我已经下了屠杀令,不留一个活口,但愿你的善良,能够保佑一屋子的人,还有你自己的性命。”

      她的笑意越来越浓,毫无悬念的胜利,毫无意义的抗争。

      “您不怕我挟持贵公子吗?”

      穆尝试着,最后一个砝码。

      女主人站了起来,她突然间感受到夜晚寒冷,把身后的豹纹披风紧了紧,在青春犹存的身体上。

      “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小看吾儿,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她此刻成竹在胸,仿佛是厌倦了口舌之争,坐到窗台之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人这种生物啊,活久了容易心软,一会的场合不适合我这女流之辈了,恕我先走一步。穆先生,你自求多福,如果有幸活下来,我有这种预感,我们还会再见的,在我的圣地特奥蒂瓦坎。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她说罢,悠然转身,从窗台一跃而下,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房间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那颗精工雕琢的水晶人头骨,也随它的主人一道,消失在波涛之上。海水猛烈的拍击着礁石,一声又一声,月光洒落在主母空空如也的宝座上。穆的眼睛是暗夜里最明亮的翡翠,他对着女主人已经消失的身影微微一笑。

      “夫人,恭敬不如从命!”

      穆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宴会厅,晚宴已经结束,来宾散去后的大厅格外的空旷。那些从特奥蒂瓦坎遗迹中出土的陶俑,现在成了这里的主人。他们奇形怪状,神色各异,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散发出光怪陆离的笑容。

      穆从侍者那里打听到梭罗一行人下榻的房间,他现在唯一能联合的力量只有加隆了,虽然这个人不一定可靠。他一路思考着对策。血斗士,没错,玛尔里主母虽未言明,从那段染血的历史与她嗜血的本性,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穆只知道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脸上的面具,对于招数和能力,圣域没有记载。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敌人对自己的情形了若指掌。除了主母和史昂不愉快的交往以外,这些信息极有可能来自圣域内部,那会是谁呢?

      他抑制着紧张的心情,轻叩加隆的房门。一阵狂风从走廊上吹来,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月亮隐藏到乌云的怀里,一场风暴正在酝酿,预示着这个夜晚注定血雨腥风。

      终于摆脱了一系列繁文缛节,加隆把自己丢进舒适的大床里。他很满意主人的招待,他的少主,朱利安少爷也同样满意。闲来无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陶土烧制的人偶。人偶色泽黯淡,看得出年代久远。如果不是藏在深海之下,与世隔绝,可能早已湮灭于历史之中。从制作工艺上看,人偶崭新之时一定玉雪可爱的。现如今,它被岁月染成了淡黄色,依然不减其美。

      紫色的长发,碧绿的大眼睛,秀气的五官。出乎意料,像极了宴会上重逢的那个人。世界之大,竟真有两个不同时代的人如此神似吗?除了人偶与众不同的蓝色嘴唇。

      加隆自认为是个冒牌海将军,他秉承一贯的风格,潜进北大西洋海龙神殿,大肆搜刮。其它海龙大概没有此种爱好,他完整的接管了全部遗物。检查完奇珍异宝,他意犹未尽,一脚踹开了尘封已久的内殿大门,他在房间里面,发现了这些人偶。

      堆积满屋的人偶刻画着同一个人物,他表情含蓄,不露牙齿。有的微笑,有的沉思,有的蹙眉,各种各样的神态,全都无一例外的充满了苦涩。

      海龙神殿没有水,和波塞冬神殿一样,使这些古物得以保留。被踢开的内殿足够宽敞,装饰粗犷大气。虽然废弃已久,宛然便是当年的王公府邸,或许某一位功绩显赫的海龙曾在此生活。

      书架上放置的羊皮卷,密密麻麻写满了加隆看不懂的象形文字。长长短短的行距,仿佛是赞美诗。有一个状似‘M’的符号在纸上反复出现,就像那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偶。极有可能,不,那一定是海龙的恋人。

      他们看上去并未在一起,这里只有海龙一人,独自生活的痕迹,满满的眷恋。加隆挑了一个最小巧可爱的,在它的颈部打了个绳结,挂在身上。

      加隆觉得很奇怪,他一生随遇而安,为何会感受到铭刻在陶土中的柔情?也许是古人身上那种,矜持而无悔的深情,感同身受,他这样想。

      他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窗帘被海风吹出了窗外,月光肆意洒落在他线条爽朗的俊脸上。他凝视着古旧的人偶,想到一去不返的少年时代,还有宴会上重逢的故人。

      在他二十五岁的人生里,偶尔风流,却不见得多情。迄今为止,他没有对任何人,付出丝毫情感。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不像那个鸡婆的老哥。

      他把玩着古人的遗物,越来越困乏。突然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很轻。如果是来投怀送抱的,他决定告诉对方自己今天没有心情。他把人偶小心的收回怀中,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门打开了,和陶土人偶一模一样的穆出现在门口。他极力保持着镇静,但眼神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深深出卖了他。

      加隆是个天塌下来只当被盖的人物,意外之客造访,他突然有了好心情。浪漫之神光顾了这所海滨豪宅,他突然想来一段咏叹调了。

      “穆,你终于想通了,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怎么样,是准备和我商讨公务还是发展私人关系?”

      穆不容他啰嗦,一把把他推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加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调侃。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信,可惜没有时间了。这里是血斗士的巢穴,他们的‘猎人’很快就会出现,接受了命令要夺取我们的性命,包括与你同行的那位大人。我刚才观察了地势,涵洞会坍塌,只有一条海路,多半有埋伏。他们之中有空间高手,离开这里的异次元空间已经封闭,我们要同时对付数个敌人,每一个都不弱。”

      穆盯着加隆,神情严肃,而加隆眼里看到的,只有他碧眸里沉淀的月光,他在一天当中第二次搂住了穆的腰。

      “那就是说,你同意我的提议了,至少今天晚上。”

      他痞痞的笑着,欣赏穆紧张的样子,即将发生的恶战不足挂齿。狂风乍起,吹乱一屋陈设,远方不断加重,行雷的声音。霎时间乌云密布,飓风携着暴雨从海平面上席卷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把脸转向窗外,一个巨大的怪影,出现在海平线上,海水为之汹涌。

      “我就说嘛,这里一定会遇上海怪!”

      穆叹了口气,短暂的十五分钟已经耗尽,看来自己还不够迅速。

      “加隆,不要告诉我你没战甲可穿。”

      穆把腰间不怀好意的手拍掉,打了个响指,他的战甲一直在身旁的虚空中候命,白羊座黄金圣衣受到召唤,自行分解,拼装到战士身上。

      加隆哼了一声。

      “你以为呢?”

      他从床底拉出一个旅行箱,瞬间,一件蔚蓝色流光四溢的铠甲,组装到他健美的身体上。

      “我觉得里面不穿衣服比较舒服,这种条件下也只能将就了。”

      丝质衬衣再好,毕竟赶不上真皮。

      穆看得呆了,这色泽,这质地,一定是传说中的鳞衣,不愧是海洋之主!他心中充满了赞叹。奥利路哈肯锻造出的鳞衣晶莹剔透,与圣衣大不相同,战甲呈海水般的流线型,从金属深处透出蔚蓝色的光辉。

      鳞衣的主人高大挺拔,宛如海龙。穆是装备专家,骤然遇见传说中的铠甲,不免失神。暴风雨,从窗口横飞进来,走廊上的气流拍打着门板,闪电击碎了黑夜,鲜血淋漓的小宇宙正在急速靠近。

      4.

      神话时代,海皇波赛冬曾经凭借亚特兰蒂斯,与雅典娜分庭抗礼,分享地面统治权。他亲自用神钢奥路尼哈肯锻造了七海鳞衣。若不是穆大陆的先祖赠予雅典娜另一种毫不逊色的锻造技术,女神迟早会败落。

      圣衣的传承,是嘉米尔一族的荣耀。穆大陆沉入海底之后,工匠们受女神护佑,遁入深山避世隐居,每一次战役少不了修复士的支持。史昂曾经指导穆学习《大圣战史》,上古工艺在艰难中传承,嘉米尔族人既感自豪又饱尝辛酸。眼前这件鳞衣,从质地和纯度来看,在鳞衣中必数上乘。穆对海皇的军团所知甚少,他只能凭一个工匠专业的眼光,品判它的品级。

      波赛冬对加隆青眼有加,毫无疑问。战甲的工艺无可挑剔,可是它的附加属性与防御强度呢?穆还不敢断言。就在他将注意力短暂停留于鳞衣之上时,敌人的小宇宙已迫不及待的从几个方向朝这里逼来。海上一个,是目测到的巨兽,另外三个想必近在咫尺。

      血斗士们接到屠杀令,褪去了掩饰,他们长途奔袭而来,不断燃烧着小宇宙,以达到最佳战斗状态。加隆和穆,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分析着对方小宇宙的信息。

      位于88个星座顶端的黄金圣斗士,感受到情势险恶,攥紧了拳头。海上升起的四个陌生小宇宙大概就是主母提到的‘猎人’,其强度尚未爆发到极致。单从它燃烧的趋势看,峰值水准决不亚于任何一位黄金战士。敌情扑朔离迷,一对一的战斗,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以目前的情形看,将会是以一敌二、甚至更多。

      “加隆,不要小瞧了他们,撒加派去清剿的先遣部队已经失败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现在怕了吗?”

      “哼!”

      加隆心怀不满却也没有功夫争辩,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怕’的概念。

      “你能对付几个?”

      “想那么多干嘛,来一个杀一个。”

      加隆是个率性的男人,做事短思行为粗暴,穆笑了笑,不再言语。他身陷敌营,要以少胜多,还要保护数百号无辜的生命,可真是个难题。接受主母的挑战后,穆一直在思考对策,此时脑海里隐隐有了一个构思,不知加隆肯不肯配合。

      对策尚未敲定,海怪的触须撞破了外墙,从窗户洞直捅进屋里。它不止这一只爪,也许同时有好几个房间遭到袭击。室外传来人类的惊呼,证明了这一点。玻璃粉碎的余势劈头盖脸,他们既也不移动,也不闪避。

      加隆一个箭步抢上去,抓住湿淋淋的触手,一声暴喝,触手应声而断。撕裂处的鲜血像高压水枪般喷射到淡紫色的墙纸上,室内一片腥臭。

      “混蛋!又动老子的宝贝。”

      名叫“宝贝”的巨兽发出低沉的怪叫,尚未完全断裂的触手连着皮肤。在疼痛驱使下,它缩回了所有破窗而入的爪。墙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狂风卷着暴雨从断垣处直涌而入。

      怪兽后退的同时,加隆背后受到强劲拳风的突袭。海蓝色战士身子不转,反手接住了来势汹汹的攻击。他嘴角裂出一个笑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站姿,这种强度的拳头显然撼动不了分毫。

      “你应该养蜈蚣,章鱼腿太少,还不够你大爷我撕的。”

      一击不中,偷袭男子随即展开一连串攻击。加隆转过来,好整以暇的和他交上了手。他出招避让游刃有余,用逛大街一样的身法闪过对方的招式,像猫玩老鼠。

      海怪的主人不敢开口说话,拼力抢攻。他身着猩红色护甲,线条锋利,棱角分明。突出体外的刺状装饰物,如枪如剑。和穆猜想的一样,他头戴一副形容狰狞的部族式面具,上面的图腾张牙舞爪,状似深海怪物。从体型上看,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除了五官透过面具上的孔洞暴露在外,其余一概不见。

      “俗话说物似主人型,兄弟,你还是滚回海里吧,陆地的进化程度很高,不适合软体动物,记住了。”

      戏弄一个菜鸟,久而久之毫无新意,加隆提升了小宇宙,打算送他回老家。南海的沉船之耻,想不到轻而易举的就讨了回来。

      “加隆,击碎他的面具。”

      穆的视线越过缠斗中的两人,落在波涛万顷的海面上。房间中的战势他心里有数,从拳脚上看,对方肯定不是加隆的对手。所以他集中注意力搜寻其它血斗士的下落。两股微弱的小宇宙波动潜伏在礁石上空,情况尚未明朗,敌不动我不动,只需只在合适的时候提醒加隆一句就行了。

      “啊!!!”

      从立足处的下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成年男性声嘶力竭的惊呼,穿透了风暴的咆哮。睡梦中的宾客被海怪发出的巨响吵醒,他们勉强睁开眼睛,然后立刻祈求上帝让自己回到梦中。通讯线路被切断,有些吓破胆的家伙,企图跳到海里逃生。显然,他们比预料的更快就投入了死神的怀抱。

      加隆已制住了海怪,经穆提醒,他一把抓住了敌人的脑袋。面具后的嘴角,竟勾起一个诡异的幅度,在落海者的哀嚎声中格外刺眼。

      一阵强烈的灼痛感,覆满手掌。加隆吃痛,松开了海怪的脑袋。对方借机,一个翻身脱离了他的钳制。虽然如此,他还是被加隆及时追补的一脚踢中,背朝墙壁撞了进去,嵌在混凝土里无法行动。

      他是故意的吗?加隆透过断墙,向深不可测的海峡瞄了一眼。海面上漂浮着一层荧光,还有几具尸首,随波起伏。再看看自己的手,和海面的荧光一样颜色,冒着青烟。

      海怪的血液有剧毒,如果没有鳞衣手套的保护,这双手就废掉了。海怪不顾自己的处境,嘿嘿大笑。

      “臭小子,南海那次被你逃掉了。我不带更强一点的宝贝来,怎么取你性命?”

      加隆说得很对,物似主人型,海怪有毒,它的主人也一样。他甩了甩手,瞪着墙壁里的敌人,准备用星爆炸死这个脏货。半空中,冲出一阵刀片般锋利的风刃。

      终于肯出来了吗?加隆一脸轻蔑,摆出战斗姿态。他刚想跨步出去,忽然发现身体被封印了,动弹不得。什么时候下的手?他大吃一惊,对手大招将至,他挣不脱束缚,只能干瞪眼。风刃在接近他身体的地方,撞上什么东西,被某种屏障抵消掉,随后听到类似水晶破碎的声音。

      “海怪,你这样子可真难看,被主母知道了,不怕她把你的心肝抓去做烧烤吗?”

      “老鹰,注意点,圣斗士还活着呢。”

      “刚才在总部跑掉了一头牛,一只螃蟹,你说次是什么,小绵羊,四脚蛇?”

      “有区别吗?煮熟了都一个味道。”

      “那个圣斗士的防御招式和你挺像,还有他的眉毛......要不他的心脏就留给你吧。”

      风把血斗士们肆无忌惮的戏谑声吹进穆和加隆的耳朵。他们乘着自身散发出来的上升气流浮在半空,身上的护甲是和海怪同种类型的血衣。两个血斗士一人带着羊头面具,一人的面具呈雄鹰形状。

      穆一边观察他们,一边朝加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解除了封印。他的脚踩过水晶墙的残渣,意念之物随风而逝,消散在空气中。

      “嘿,你们两个废什么话?还不先把蓝色的这个家伙宰了!”

      海怪埋怨着,从墙上掉下来。他对着海面呼哨,一堆小山高的黑影从海底浮出水面。海水被它们巨大的身躯激荡,从高处流下。海怪扭了扭脖子,朝加隆竖起中指。

      “蓝皮,热身战结束了,好戏才刚开始。”

      他开始得意,像打了一针鸡血,同伴加入战团让他有恃无恐,杀掉眼前两人只是时间问题。语毕,他首先挥拳冲向了加隆。

      怪兽们在主人的鼓动下发出阵阵低嚎,向府邸发起冲击。主仆们把加隆夹在中间,形成合围之势。嚎声响彻云霄,撼动礁石,撕扯着人们的鼓膜。一时间,府邸里拉灯、拍门、东西摔倒的声音此起彼伏,混夹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泣。

      此刻的穆,反比刚才平静。他饱经磨砺的心,像一面镜子,映现出人们混乱的样子,自身纤尘不染。加隆与海怪再次交上手,这一次,他很难占到上风。除了要顾忌海怪不断挥发出来的毒气,还要应付另外两个人的袭击。血斗士们并不打算公平竞技,他们只管完成任务,不择手段。

      这是第一次遭遇如此野蛮的围攻,连基本的自我介绍都没有,也不屑于知道对手是谁。被称为“雄鹰”的男子降落在断墙之上,拍击着旋风加入了战斗。

      敌人以众欺寡,圣斗士却是有尊严的。穆并未帮加隆收拾海怪,也不允许他们围攻加隆。他瞪着一双碧绿的眼睛,用念力制住了雄鹰的动作。

      雄鹰遭受了加隆同样的念力封锁,挣扎之际,羊头男子降落到他身边,用意念顶住了穆的精神攻击。四目相交,空气也要点燃了。两个强度相当的精神力对持,造成了爆炸。房间的墙壁被冲击波破坏,门板横飞,所有人一同向后摔倒在地。

      这是嘉米尔一族的绝技,小宇宙燃烧的方式完全一样。穆在倒地的一瞬间,猜测出羊头男子的身份,虽然他早已怀疑。很久以前,史昂告诉他白羊座曾有一个弃徒,那人的智慧与力量在圣域堪称楷模,唯独思想过于偏激,最终被逐出圣域,数十年来下落不明。想不到昔日最有可能继任教皇之位的男人竟自甘堕落,甘心为贩毒集团驱使。

      他乡遇故知,也有这种窘况,穆哭笑不得。他知道,师兄的背叛对史昂打击之深,一度使老人难以自拔,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穆有许多话想问,考虑着加隆的存在,无法出口。加隆如果知道攻击他们的血斗士中,有史昂的旧徒,难免生出疑心。

      片刻之间,穆瞧出了端倪。同门对自己故作不识,碰面便痛下杀手,是否出于同样的顾虑?这个念头闪过,穆的眼睛露出一丝光亮。

      海怪爬起来后,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朝加隆扑过去,看来他对此人积怨太深,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拳脚功夫上,很少有人是加隆的对手。除了召唤怪物以外,他还有一项“剧毒喷吐”的技能。还好神钢有净化毒素的功能,加隆只能保持距离对他施放远程攻击。即使是这样,在公平的一对一战斗中,海怪迟早也会败落。

      大量的怪兽,已经游到府邸之下。无数只巨大的触手,扭曲着探过来。触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吸盘,吸附在建筑外壁,要把花岗岩从悬崖上拆下来。一旦外墙破裂,毫无庇护的人类将迅速被吞噬。

      海怪,必须马上杀死海怪!穆不作它想,放出一个星屑旋转,向雄鹰砸去。雄鹰本打算合三人之力先杀死加隆,见他来势汹汹,只得挥臂迎战。

      “雄鹰展翅!”

      他是控制气流的高手,利用小宇宙制造出各种旋风,风刃作战。房间被切割至支离破碎,战况愈加混乱。摧金断玉的风之利刃,和漫天星屑交织到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碰撞,能量四射,胜负难分。穆燃烧起全部小宇宙,逼得雄鹰连连后退,全然不顾在一旁窥视的师兄。

      “白!看什么看?动手杀了他呀!”

      叫作白的男子,曾是史昂引以为傲的大弟子。他当然辨出了穆的身份,那身小到大看惯了的白羊座圣衣,金碧辉煌,晃得他双眼生疼。他想讥讽这个人,何德何能窃取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惜的是,他也说不出口。

      白追随史昂半生,知道他是最狡诈的老狐狸,不可能教出一个傻白的师弟。此人会在自己旁观的情况下,不加防范门户大开吗?他心中疑惑,踌躇不前。

      雄鹰在穆的全力攻击下,苦苦支撑。眼看失去外援的海怪,渐落下风,他不能不着急。白的直觉告诉他有诈,穆的破绽太明显了,简直是引诱他攻击。

      “你傻了吗?动手呀!”

      情势由不得白多想,虽然他心里有一大堆疑惑。

      “哼!”

      他啐了一口,用自己领悟的绝招“星辰碎片”从穆的侧面攻过去。星辰碎片和星屑旋转本质相同,攻击范围不如后者广,单位面积的伤害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闷哼一声,中招倒地。被星辰碎片击中前,他全力推开了雄鹰的飓风,用肩膀承受了来自白的攻击。虽然有黄金圣衣护体,依然有一部分碎片穿透护甲扎进了穆的身体。鲜红的血液,一滴滴顺着羊角,从伤处渗透出来。

      “你的同伴受伤了,不想关心一下吗?哈哈哈哈!”

      海怪嘿嘿的笑着,面具也跟着抖动。

      “别着急,等老鹰和岩羊收拾了他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加隆语气淡淡的,对他的嘲笑置之不理,继续压倒性的攻势。搅局者被穆引走,海怪再一次落于下风,眼看就要不堪重击。他被强劲的拳风逼到了墙壁破裂的地方,后背靠上去,墙体稀里哗啦垮了一大半。

      加隆并非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骤变,海怪和他缠斗,无暇分身。即使不这样,他也不打算插手穆的战局,对圣斗士来说那无异于侮辱。穆不像是会轻易被击败的废柴,所以有过那么一丝担心,很快烟消云散。他集中精力要置海怪于死地,不打开一个突破口,所有努力都是白费。

      穆的样子有些凌乱,一向整齐得体束在脑后的长发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散落在金色的战甲上。他坐在地上,没有动静。偷袭得手了,雄鹰怎会放过扑杀猎物的绝好机会?他稳住了被推开的势头,调整姿态,卷起一阵风暴再次向穆杀过去。

      “愚蠢的圣斗士,受死吧!”

      眼看鹰的利爪就要碰到穆的面颊,面色苍白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雄鹰扑了个空,他的利爪击穿了地板,水泥石块哗啦啦的往下掉,地洞下面传来男人的惨嚎声。普通人的生死,提不起他的兴趣,他将一张激愤的脸,对向了白。

      “你刚才怎么不攻击他的背?”

      白很想解释,穆的背后有水晶墙。可他显然是说不出口,那不是自己的绝技吗?穆一度消失的小宇宙出现在走廊上,缓慢移动,强度比初时衰减了不少。

      白见雄鹰有不依不挠的趋势,好言提醒。

      “别管那个人,他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先把海怪的对手干掉吧!”

      染满血腥的羔羊,格外诱人!雄鹰咬着牙,把头伸向走廊外,电力系统被他们破坏了,四周一片黑暗。不太远的地上,淌着一小滩鲜血。穆的瞬移,没有离开这里太远,他跃过几个不连续的节点,在附近徘徊。

      根据小宇宙传递的信息,猎物近在咫尺。傲慢的雄鹰不听岩羊劝阻,一个闪身追了出去。在白看来,这是个不够高明的陷阱,直钩偏偏还钓上了老鹰。他又是气恼又是惋惜,跟在同伴身后,也追了出去。

      走廊上,伸手不见五指。可是有一点很奇怪,从门里传出各式各样的哭声,却看不见一个东奔西跑的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雄鹰不认为一个伤员躲躲藏藏能玩出什么花样。

      “小羊羔,噜噜噜......快出来,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哪。”

      断断续续出现在地板上的血迹,刺激着他的神经,难以描述,追逐猎物的感觉有多美妙。没走出几步,他的脚步突然停滞下来。定眼一看,长长的走道里拉满了透明的丝线,从身下一直延伸到黑不可见的尽头。

      他抬腿欲踢,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这丝线极其细微,拥有绝佳的延展性和黏着力,黑暗中难以觉察。雄鹰暗叫不妙,回头望去,那丝线从他脚下穿过,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另一头。

      他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高声咒骂。

      “混蛋,自作聪明!”

      “古德里安【2】别动,水晶线会越缠越紧!”

      紧跟而来的白一边阻止雄鹰乱动,一边用小宇宙化解穆的水晶。那是嘉米尔族独有的精神技能,用小宇宙塑造出各种水晶的形态,制造和消除它们同样消耗能量。

      白比雄鹰谨慎多了,他用小宇宙陆续搜索,试探穆有没有布置其它陷阱。他带着精神力的目光,看出走廊房间的门上有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紫色印记。他大为惊叹,难怪这里如此安静,原来穆提前在每间屋的门上面释放了念力封印,大门关上之后无法再打开。

      这种程度的封印难不倒羽蛇神直系部属的“猎人”。但是每进一间屋,无疑要消耗掉一部分小宇宙,完全搜索,还会浪费大量时间。穆用这种方式,阻挡着他们的杀戮,另一方面,他自己必定耗损巨大。

      “哼,想做圣人?让我成全你吧!”

      穆消耗过多,又负了伤,是吸引捕杀最佳的对象。白却不这么想,年少轻狂的岁月已过,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渐渐体会到史昂的智慧。离开史昂越久,白发现自己越摸不透他。

      他拉过古德里安的手,打算回头。

      “不愧是我的师兄,这种程度的水晶线看来困不住你啊。你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不留在希腊圣域接任教皇呢?你在一天,哪有我做圣斗士的机会?长久以来,我百思不得其解啊。”

      空荡荡的走廊上,飘来的穆的声音,被一阵阵遒劲的海风吹乱。他体力不足,声音微弱,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咳嗽。他相信不需要太大的力气,擅长捕猎的血斗士就能准确无误的听到这些词句。

      古德里安鹰一样的碧眼,猛然盯住了身旁挽住自己手臂的男人。

      “他是你的师弟?难怪你熟知他的招数,我从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

      战况越来越险恶,穆难道在这个时候起了叙旧的雅兴?当然不是,他字斟句酌,每一个发音都指向白的来历,他多年来刻意回避的问题。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同多米诺骨牌,掀开一角,满盘皆倾。语言有时候比拳脚更管用,白感觉自己正遭受着一枝枝淬毒的暗箭。

      “他这是挑拨,胡攀乱咬!”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你以为把我们引开,你的朋友就能杀掉海怪吗?很抱歉,我们一起来的是四个人,还有一只吸血鬼,早就蛰伏在他身边了,她才是我们中最可怕的一个。你怎么努力,都是无谓的挣扎。”

      穆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发问,对他的抗辩听而不闻。

      “史昂老师不在了,从前的恩怨大可一笔勾销。你离开圣域时我还小,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私仇。老师常夸你你聪明绝顶,胜我百倍,待在原始部落可谓是明珠暗投啊。”

      “住口!圣域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过是瓮中之鳖,等着受死吧。”

      “你可以不听,但是我还是要说。史昂老师当年没有杀了你,他一直在等你回头。听说阿鲁迪巴和迪斯马斯克走了一趟你们总部,难道就没有唤起你的故人之情吗?”

      白咬着嘴唇不敢接茬,史昂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穆若真为他着想,怎么会句句话都让雄鹰听到。辩下去,只会越描越黑。他决定不在此处浪费时间,转身离去。

      “且慢!你想去哪里,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古德里安反手抓住了他。

      “刚才在公司,你是主事,怎么会让两个圣斗士活着回去?娅尔罗【3】临阵倒戈,又被敌人暗算,我想破了脑子也想不透,果然跟你有关系吗?”

      白呆住了。

      “古德里安,你脑子没问题吧,这种简陋的离间计你看不出来?圣域的白羊座诡计多端,擅长空间移动,制造各种陷阱。解除他的水晶线,要耗费大量小宇宙。你冒着险,被他牵着鼻子走,还不如先杀了他的同伴,一个瘸子还能跑到天边去?”

      古德里安面无表情,盯住白的眼神坚定无比。

      “海怪那边还有阿卡莎【4】,不用担心。现在,我们俩一起去对付另外一只。”

      “好,这次可是你拿的主意。出了岔子,自己向主母请罪去吧!”

      争执的两人勉强达成一致,撤开了彼此掣肘的手。黑暗中,他们各怀心事。白燃烧着小宇宙消除穆的水晶线,猎人们不得不缓缓而行。

      “圣斗士,你有一些小聪明。可惜你的小宇宙不多了,挣扎只会加速你的死亡。既然你爱管闲事,我送佛送到西,让你和这些非亲非故的家伙死一起吧。”

      与此同时,穆倚靠在一堵墙背后,前面就是傍晚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海怪的袭击破坏了所有玻璃,风雨就这样涌了进来,和他的石塔别无二致。

      找到加隆之前,他跑遍了所有走道。确定府邸里每一处,都布上了水晶丝线。即使是白,要追踪他而来也需花费一番功夫,他为他们争取了时间。门板上的念力封印,阻止了盲目逃亡的人类自寻灭亡。这里的情况已不是一般警察或者军队可以控制的,人们的生死全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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