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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Fog is not fog 84 ...

  •   南方的市场和资源,对于任何一个在对岸遥望的商家和统治者来说,都是一块放置在崖边的肥肉,有众多野兽的窥探,有飞禽的视机而动,还有群鱼的翘首待食。

      守者和攻者互相撕咬,即使伤痕累累也要分得最后一杯羹,为此……

      无所不用其极。

      也许,这只是莫里蒂的一步棋而已。

      可埃迪却摇了摇头,肯定地回道,“不,不是他。”

      雷纳德挑了下眉,略微不解。

      埃迪看到他的表情颇有些玩味,“麦克唐纳先生,他可是您的岳父,我相信,他的为人准则和做人的底线到底在哪,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没错,他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嫉恶如仇,惹到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可有一点,他对他欣赏以及……真正喜爱的人,从来都是爱护有佳,不会伤及到他们一根毫毛的,而您——他最器重的贤婿,能使他走进北方领域最重要的一张王牌,他怎么可能……会让你以身犯险,只为了给他做一场戏,不,这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呵呵,埃迪少爷在意大利逗留了几个月,连他老人家的秉性都摸得一清二楚了。”雷纳德啧啧称赞道,依旧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对那个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关键人物到底是谁丝毫不放在心上。

      埃迪目光里含着笑,彼时再看雷纳德谈笑间云淡风轻,也是略带着暗赞地点了点头,然后悠悠地说道,“麦克唐纳先生,听说在纽约……每个人都说最能看懂你的人是艾温斯,你动一动手指,他便能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可在我看来,他顶多只不过是与你朝夕相处摸清了你的做事习惯,然后跟在你身后亦步亦趋,被你牵着鼻子走,慢慢地便成了他自己的习惯,否则……”他呵呵轻笑了两声,“否则他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次的爆炸根本不是他所担心的那样是有人在背后暗算,而是……完全出自你自己的手。”

      此言一出,雷纳德整个人的身体陡然一顿,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随之哂笑道,“埃迪少爷,这个笑玩……开的可就有点大了。”

      “是吗?”

      埃迪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随即两人目光对视,沉寂了片刻,雷纳德没有急着辩驳,再次缓缓地取出一支烟,默默为自己点上,陡然叹息了一声,“埃迪少爷,您的猜测很大胆,也很别树一帜,不过我可以告诉您的是……您的猜测和事实相差甚远,我也只能当它是个玩笑。”

      “麦克唐纳先生,你是在跟我索要证据吗?”

      “从法律的意义上讲,随意的猜测判定不了任何案件,埃迪少爷。”

      埃迪忍不住哂笑,“难道麦克唐纳先生真想让我当一回福尔摩斯?”

      雷纳德摊开手,“可如果想让犯人认罪就首先得让他心服口服,埃迪少爷,您说是不是?”

      埃迪点了点头,“嗯,确实是这个道理。”玩味一笑,“好吧,请给我两分钟,让我稍微整理一下。”

      随后他调转了轮椅,推着雷纳德,离开了这个地方,重新回到木棉道上,继续欣赏园子里的美丽风光。

      “麦克唐纳先生,我想先向你提个问题,如果……哦,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次的爆炸脱离了你掌控的程度,或者有人利用这次机会暗渡陈仓借你的手造成了现场更大的损伤,那么你会不会后悔?毕竟你还有其余的路可以选择,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策划,实在没必要非要用这种极端的作法。”

      雷纳德吞吐着烟雾,曼声道,“哦,埃迪少爷,您这是一个语言陷阱,无论我怎么回答,都得承认赫曼广场的爆炸事件是我自己所为。”

      “哦……居然被你看穿了?”埃迪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说完俩人同时笑了笑,仍是一派无邪。

      “麦克唐纳先生,其实你所谓的证据很明显就摆在那,只不过是我们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现象遮住了视角,错位性地忽略掉了很多细节罢了,琼斯先生这些天一直在调查跟你车子有过接触的人,甚至是出现在广场监控录像上的每一个人,但是依然毫无线索,这很奇怪,不是吗?但我想……琼斯先生并非没有一点怀疑,只不过他太过相信你,以至于忽略了一个人,没错,就是您那位受伤的司机。”

      雷纳德的神情微诧,“他?”

      埃迪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他,他受了伤,又在你身边的老人儿,琼斯排查了所有人,可因为他和你是直接受害人,所以被忽略了,但也就是他,让我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看到雷纳德眉头一凝,他又呵呵笑说,“哦,别误会,您的这位司机对您是绝对的忠诚,他什么都没说,我是从他的受伤记录上看到的,而且我还看了那天广场上的监控录像,我发现……您的司机在爆炸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留守在车上,这一点……就很不合以往的规矩,而当你出现在画面里打算朝车子那里走过去的时候,他又马上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从他的肢体上看是打算过来阻止你的,可当时却被你一个手势给制止了,哦……对了,就跟您方才制止守卫走近时的手势……几乎是一模一样。”埃迪缓了口气,“为什么?麦克唐纳先生,为什么你要你的司机远离自己的车?还有……当你走近自己的车子并把右手放进衣服里怀的那一瞬间,大概也没想到……您那位忠诚可靠的司机,会突然违背你的命令,冲出来挡在你身前,替你完成了这出戏码使你免受伤害吧?当然,你可以否认,你可以说这只是一个巧合,你们俩个人之间的种种默契和行为并不足以说明你们早就清楚车子里放了炸弹,否认当他看到你右手的动作时分明知道你是在引爆炸弹,你也可以说……你那个时候只是想抽支烟,好吧……这个说法没人会怀疑,但是……难道你只是在那一天更改了自己的习惯,没有把烟放在右侧,用左手……去取烟,而是突然间改用了右手吗?”

      这个时候的埃迪就像一个审判者,他用最轻缓的语气述说着最犀利的言辞,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层一层剥下了真相的表皮,而此时的雷纳德表情上虽然未见波澜,但内心深处却早已是震憾无比。

      是的,不得不说,如果不是自己的内心足够坚定,雷纳德恐怕早就已经为埃迪这一大段精彩的分析鼓起掌来,连连喝彩了,因为他不仅揭开了事情的真相,更像是亲临现场,站在一旁默默无声地看着他们进行着每一步,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在他面前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表演,然后躲在角落里,独自暗暗发笑。

      这种认知让雷纳德突然忍不住后背发凉,头皮一阵阵发麻。

      烟雾滑进肺叶再缓缓吐出,雷纳德强做镇定地笑了笑,“然后呢?就只有这些吗?”

      “然后……”埃迪轻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就是我之前在会议室里提到的,炸弹的爆点和车子的损伤程度,以及……司机先生的受伤部位,难道你不觉得他伤得与众不同吗?”

      “哦?怎么说?”雷纳德似乎越来越有兴致,体会被埃迪一点点打破真相的乐趣,这有点让人莫名兴奋。

      埃迪站在雷纳德面前,亲自做了下示范,“如果……一个人是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被迎面而来的爆炸气浪和碎片冲激到的话,那么他的受伤部位应该多数分布在身体的正面,而不是背部,但您这位司机的主伤却洽洽全部分布在手臂以及身体的侧后方,这一点就很不合常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埃迪停顿了一下,“那是因为他并不是毫无准备,而是知道下一刻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所以在爆炸前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头,并且迅速扭转身体,避开了心脏部位和身体正面,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伤会只出现在身体后侧方的主要原因……”

      埃迪最后的尾音消散在随风而来的空气里,雷纳德手中的烟也燃烬熄落。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站在身旁一侧的埃迪,突然发现,站在日光下,这个未满二十岁脸上总是带着雅笑的俊雅男孩,似乎是在恍瞬间就悄然换成另外一层表皮,恍惚中,雷纳德感觉到这个人身上原本涌动那股纯净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涌进了大量醉人的芬芳,而这股芬芳是能使人热血沸腾的毒药,不由地令吸食它的每一个人……亢奋着,沉迷着。

      这是一个从天使坠成恶魔的过程,但是在埃迪身上,显现却是一部完美的经典神话,就仿佛他站在众人的身后,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皇冠,一边气定神闲地指点江山,而可笑的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件他随手可弃的玩具,或一部闲来摆弄的棋局。

      雷纳德的心里矛盾地冲激着,欣赏的同时,不禁也捏了把冷汗。

      幸好……幸好今天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伙伴,而不是对手,也更加明确地感觉到,纽约的天空,早已风云突变。

      雷纳德的目光遥遥远眺,思绪千辗百转间久不能言。

      “怎么样,我这个冒牌侦探当得还合格吗?”埃迪一派轻松,陡然闪进了雷纳德的视线里。

      雷纳德黯然的笑意里满是自嘲的神情,“埃迪少爷,在您将我剥得□□之前,能否开开恩,赏我一条遮羞的底裤?”

      埃迪朗朗轻笑,“可我觉得……即使您没了那层底裤依然还是刀枪不入。”

      雷纳德恍悟,挑着眉轻叹,“呵,看来……埃迪少爷是有未尽之言,那不如我们索性打开天窗,让彼此更加坦诚,这样岂不是更好?”

      埃迪看着雷纳德的神情,带着微笑略思了片刻,“好啊!麦克唐纳先生应该也有很多疑问,放心,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雷纳德点了点头,抬眼又看了看站在身前的俊雅青年,埃迪笑意盈盈,一脸从容。

      他哼哼笑道,“埃迪少爷,我想……你在意大利这半年的时间里一定摸清了很多事,否则方才你也不会那么言语肯定。没错,正如你所说,莫里蒂家族的势力早已延伸到了整个墨西哥湾,各区域之间的平衡也早晚都是要打破的,这是时间问题,不管有没有我在这里做帮衬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也只不过顺势就势,然后大家各取所需。”他顿了顿,“所有人来这我都能猜出个理由,当然,你也说过沃森家与霍齐亚家的特殊关系,这一点在南北方皆是众所周知,摩兰奇少爷来这大概也就是凑个热闹,可你呢?”雷纳德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非要和霍齐亚家过不去?”

      雷纳德呵呵笑道,“埃迪少爷到是直爽。”

      埃迪坦然一笑,回道,“这没什么,只能说……是出自人的本性。”

      ”雷纳德挑眉,他本能地将手伸进里怀想再取出一支烟,可突然就想起了埃迪方才描述的那些小细节,于是手就停在了那,顿了一小下又收了回来。

      埃迪瞧着他的动作笑了笑,“麦克唐纳先生,在中国,有一句俗语,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人点滴恩惠自当结草衔环,这是一个泱泱大国经过长久的历史沉淀所传承下来的美德,是受恩之人良行的标榜,但其实……没有人能够做的到。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你来我往才能长久,施恩的人若是只一味念着往日的‘施’,时不时地在你耳边提起,那就有点像隔夜饭了,时间长了,再美味的东西也得变馊。”

      “所以……埃迪少爷是打算为沃森家把这碗隔夜的馊饭倒掉?”

      “呵呵,其实沃森家和霍齐亚家的事早就两清了,纽约的事也是我父亲看在两家往日的情分上才给帕瓦兹留了条活路,否则结局不会这么简单,霍齐亚家应该付出样的代价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而我这次之所以答应了我的义父,跟着埃德蒙多一起过来,也确实是打算好好跟霍齐亚家清清这笔帐,要不然以后……只会没完没了。”

      以后……

      雷纳德心里品味着这两个字,以后……是多长时间的以后。

      现在沃森家的当家人明面上是摩兰奇,但真正掌控大方向的人依然还是第三代的道格朗,新旧更替,一些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层出不穷,想要解决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得到的。

      埃迪这是要为自己的弟弟清路,以保将来长治久安,一招一式即干脆又利落,优雅中都带着一股狠劲,下手更是不拖泥带水。

      各自解答了对方心中的疑问,两人心昭不宣的走着,花园仿佛无尽头地延伸至崖边时,两人再次停住了脚步。

      海天皓皓,几艘油轮在深蓝中移动,轮廓不清,逐渐变成了几个点。

      世间事瞬息万变,机会顺隙而过,那上面的标志也许在不久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家族或者集团,而这其中的波折又有几人能够领会。

      “其实义父他老人家早就看穿了你的计策,知道你要对霍齐亚家下手,他也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利用这次机会趁势拿下整个墨西哥湾的控制权,从今以后……整个南方就是他莫里蒂家的后方基地,而你,也将控制全美百分之八十的石油进出,这是一举多得的买卖,谁也不亏,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他的势力进驻到南方以后,他的野心……会不会就此打住?还有,费尔顿留在南方的暗势力若是不及时收网,只怕迟早也会被吞得干干净净,这些……我们都不得不防。”

      雷纳德无声,点了点头。

      “麦克唐纳先生,您是个商人,一位成功的商人,我之前对您的所有称赞都是发自内心不掺杂任何一句违心的恭维,可一个人的表相往往代表着他相反的内心世界,他的本性里越是缺少什么,就会越是急于想要表现什么,所以越是像你这么沉敛看似冷静的人,其实内心深处……藏着一只野兽也说不定。”

      雷纳德还没来得及品味这句话到底褒义多还是贬义多,就听埃迪叹息了声。

      “和莫立蒂周旋了这么多年,您辛苦了。”

      只这四个字,雷纳德的内心深处便突如一道激流涌入,那滋味即澈人心扉,又不禁泛出了一股酸涩。

      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霍然被敲开了一条缝,让雷纳德原本承载了太多的身心一下子轻了许多。

      他扬起嘴角,言语间突显着欣意,“埃迪少爷,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就全看你了。”

      埃迪噗嗤一笑,“这顶帽子,可真够大的。”

      海风徐徐,船笛声声。

      他们身处在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举手换朝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说白了都像是一场豪赌,赢的人故作潇洒,输的人惨淡收场,其实皆是轮盘上的一颗滚珠,落在哪里,全凭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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