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60、Hidden clouds 60

　　和卡罗桑妮单独面对面坐着，是比利从来没有想过的。

　　面前这个女人美丽，高贵，典雅，和雷纳德口中那个充满心机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但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又的的确确是带着无法言明的匪夷莫测，令比利看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以往若是遇到这种女人，他向来会避而远之，但现在，是避无可避了。

　　“希尔先生，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她说完又马上改口，“哦，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希尔先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里了，怎么可能会不习惯。”

　　比利不怕这种冷嘲热，在King'sCastle那种大染缸似的地方，既然自己能说出最动听的话来给别人听，那么也会从别人嘴里听到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卡罗桑妮这种程度的，根本不算什么。

　　“费恩管家安排得很周到，让人感觉到宾至如归。”

　　“呵呵呵，说得好，不过……希尔先生可不是普通的客人，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作用。”

　　卡罗桑妮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她话里隐藏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可为什么不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夫人，我确实是在King'sCastle工作没有错，但并不意味着，我的工作对象可以是任何人。”

　　“哈，希尔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家的雷纳德……已经不够格了是吗？也对，像沃森家的大少爷这种身份贵重又年轻的人还真是不多见，我们家的雷纳德果真是无法跟他比……”卡罗桑妮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嘲讽的意味也越来越浓，比利只是不明白，身为雷纳德的妻子，她说出这些话来怎么会如此自然？

　　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很抱歉夫人，我想……我并没明白您的意思。”

　　“难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幸福的笑意挂在脸上，让内心真实的喜悦在比利面前显露得一览无遗，“希尔先生，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怀孕了，身为妻子有些事不能亲力亲为，这一点，我想是每个女人在这段时期都会担心的事。”

　　比利迟疑了一下，回道，“如果……您是介意我与雷纳……麦克唐纳先生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那么我只能说抱歉，可很多事并不是我个人所能决定的，至于以后，我想您是多虑了，因为，麦克唐纳先生似乎……已经没有那份心情了。”

　　比利苦笑了一下，能想像出自己此刻尴尬的模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卡罗桑妮却摇头否认了他这个想法。

　　“希尔先生，我可不这么认为，而且你好像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比利糊涂了，难道她不是打算让他和雷纳德彻底撇清关系吗？

　　卡罗桑妮望着他迷惑的眼神，嗤嗤地笑道，“别害怕，希尔先生，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给你一百万，你替我照顾我的丈夫，直到……我生完孩子为止。”

　　比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夫人，您……”

　　“怎么了，希尔先生？”

　　比利慢慢地坐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夫人，我想你误会了，您不需要刻意试探什么，我和麦克唐纳先生之间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没误会，是你误会了，希尔先生，我并没有试探什么，是真心诚意在向你请求帮助。”

　　“可这事听起来实在是……”

　　“很荒唐，对吗？”卡罗桑妮抿嘴一笑，“希尔先生，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而你的丈夫是一个社会地位十分举足轻重，并且又是身系着两家利益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那么紧紧抓住这个男人的身心，就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了，与其让他为了满足自身的生理需求去找其他人，还不如身为妻子的自己为他去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样最起码自己也能放心，如此一想，这种事是不是就比较合情合理了？”

　　他望着卡罗桑妮那双充满着刀刺一般的眼睛，感觉自己和雷纳德正被她一起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们都只不过是她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用则招来，她甚至不惜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生下孩子，那么等到有一天，当这个男人无法再满足她的私欲的时候，得到的，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很抱歉，夫人，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请求。”

　　“为什么？钱不够？”

　　“不，不是钱的问题。”

　　“可据我所知，你应该很需要这笔钱。”

　　看来卡罗桑妮专门调查过他，雷纳德也说过，她什么都知道，但比利却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跟做这种交易。

　　“我的确需要钱，但是夫人，这种事……您是否征求过您丈夫的意见，而且我也……”

　　“如果他同意呢？”

　　比利有些吃惊地看着卡罗桑妮，而后有点自嘲地笑道，“这……这不可能！”

　　“那希尔先生，你愿意赌一下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令人感到困惑和匪夷所思，一个妻子正不遗余力地劝说一个男人成为自己丈夫的同性情人。

　　面对这样的女人，比利只觉得后背发寒。

　　“请你仔细考虑考虑，你只需要还像以前那样做一些熟悉的事，就可以轻轻松松挣到一百万，这难道，不是一件两全齐美的事吗？”

　　比利摇了摇头，站起身，“对不起夫人，这件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等卡罗桑妮应允，比利扭头离开了座位，却听到她在身后喊到，“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找其他人。”

　　比利停了一下，握紧双拳，轻声回道，“这就是夫人您自己的事情了。”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笑声，“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在我回休斯顿以前，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

　　罗杰大清早刚刚打开店铺的门，就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划着轮椅走了过去，轻轻地敲了两下车窗，“对不起，您可以把车移一下吗？它正好挡在我店门口了。”

　　见车子里的人没反应，于是又敲了两下，这时候，车后门打开了，从里面迈出一条腿，罗杰赶紧向后撤了一步。

　　可当他看清了那个人，又不由地大声叫了出来。

　　“Billy！”

　　比利走下车，给了罗杰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这个家伙，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半年来两人虽然一直通着电话，但却始终没机会见面，此时看到比利，对罗杰来说无疑是个惊喜。

　　比利听到这话故意板起了脸，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嘿，你这么说，好像我快要死掉了一样。”

　　罗杰瞪起眼睛，朝比利的腿撞了过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比利哈哈大笑了两声，跳着脚躲了过去，然后又推起罗杰，一溜烟跑进了店里。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沃森家的那位大少爷终于肯把你释放出来了吗？”

　　比利并没有对罗杰说起他已经回到了雷纳德那，直到现在，罗杰还以为他一直都跟摩兰奇在一起。

　　比利挠了挠头，回道，“呃，他……这两天出差，所以我偷偷跑出来了。”

　　他一说谎就很容易被罗杰发现，于是赶紧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事实上，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自己的身后，每天都藏着一双像狼一样狡黠的眼睛，还有卡罗桑妮前天对他说的那些话，已经让他两夜无眠，所以今天早上他特意求了费恩好半晌，费恩才大着胆子派了一辆车，让他出来看罗杰，而他这一次过来也的确是冒了一定的风险，听说帕瓦兹最近又在暗地里搞了一些事情，没人敢掉以轻心。

　　他没敢告诉罗杰，其实车里还坐着另外两个人，身上都佩着枪，为的是防止突发事件，

　　出来一趟很不容易，时间有限，他只能是过来看看，什么事都要长话短说。

　　“娜塔丽呢，她怎么样？”

　　两个月以前她跟俱乐部的合约就已经到期了，两个人也商量好不会再到俱乐部去跳午夜场，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一说起娜塔丽，罗杰的表情立即就变得很不自然，他叹了口气回道，“她……还在休息，昨晚加了班，一夜没睡。”

　　“加班？”比利有些吃惊，就算不在King'sCastle跳舞，没有了高收入，生活也不至于窘困到这种一步，更何况，他们不是还有这家音像店吗，干嘛这么拼命！

　　“罗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罗杰眼神闪烁，左右回避，比利全看在眼里。

　　“Billy，你就别问了，只是一点小事，我们会解决的。”

　　“那她在哪里上班，会不会太辛苦？”

　　“其实……也不算太辛苦，还和以前一样，跳夜场。”

　　“在哪？”

　　罗杰吱唔了一下，回道，“在……在红色街。”

　　“什么？”

　　红色街是在离King's Castle只有两条街道上的一家娱乐场所，但是档次却与King's Castle截然不同，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且在那里做舞娘所受的待遇和一般的性服务者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换个名称罢了。

　　“她为什么会去那里？就算需要钱为什么不回King's Castle？”

　　“回King's Castle需要再续六年的合约，但是去那里她只需要跳到……”罗杰不再往下说了。

　　“需要什么？告诉我罗杰，告诉我。”比利盯着罗杰的眼睛，“那里条件有多差你不是不知道，咱们俩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我想你永远都不会忘了吧，罗杰，现在King's Castle是全纽约最有条件保护我们这些人的地方，可是我们依然还是想方设法要从那个地方走出来，但是为什么明明可以走出来的时候，却非要让她重新再跳回那个火坑？为什么？”

　　罗杰用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罗杰！”比利心里很急，忍不住朝他低吼。

　　罗杰抹了一把眼泪，告诉了他。

　　原来是一个月以前，有个人突然向他定了一批数额很大的货，只留了一部分订金，于是他毫不迟疑地把所有钱都拿去进了货，可是没想到那个人后来联系不上了，那些货就全砸在了手里，然后紧接着下一年的房租又来催缴，他没办法，就只好先借了高利贷，但是这些高利贷每天利滚利，翻得太厉害，就算他把店里的贷全都低价卖了出去，也只够还上利息，所以娜塔丽才决定再出去工作一段时间，等把这笔钱还上，她就不会再做了。

　　可若是想要还清高利贷的钱，又谈何容易。

　　“那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Billy！”如果不是因为这家店，是比利之前辛辛苦苦为他置办起来的，他就不会这么舍不得，早就把一些东西卖出去了还债了。

　　比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告诉我的，罗杰，你怎么可以让娜塔丽去那种地方。”

　　“可是……”

　　“你拿我当外人了吗，罗杰？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还需要置疑吗？你居然宁可让娜塔丽跳火坑也不来向我求助，枉我还拿你当最亲的人。”

　　“Billy，求你了，别这么说我，我受不了……”罗杰已经哭得快泣不成声，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更恨自己是个残废，连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比利拍了拍他的肩，竭力地安慰他，“算了，别这样！没什么。”然后闭上眼，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我来想办法！”

　　比利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出任何办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或者应该去找什么人。

　　一切都是茫然的，而且他也只有三天的时间。

　　临走之前他把身上所有的现金和卡都全部留给了罗杰，这些钱足够他还利息，然后他们还需要五十万来一次性还清本金，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

　　可关键是让他现在去哪里一下子找出这么多钱给罗杰，虽说他现在还算是在King's Castle上班，但是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露面了，大家也都知道他目前是被沃森家的少爷给包养的，可实际上，他在康顿庄园的那段日子除了正常的日常用度，怎么可能会向摩兰奇伸手要一分钱。

　　或许……他可以等雷纳德明天回来，跟他说一说，五十万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看在两人曾经相交一场的份上，他不会那么绝情，可问题是，自己还开得了那个口吗？

　　看样子，不止是卡罗桑妮，就连老天，都是算计好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抬手，敲响了那个女人的房门。